林間的空地上。
于野抱著膀子昂首遠望,深沉的眼光透著一絲郁悶之色。
見淵佇立一旁,猶自煞氣環繞、神情凝重。他外出打探消息,不過短短時辰便已返回。而他帶回來的訊息,卻遠遠出乎所料。
近日,神域發生了幾樁大事。
其一,有人假冒古神山的火工雜役,搶走了天神丹,殺害多位神修弟子與長老,兇手名為于野。
其二,古神山覆滅,弟子傷亡殆盡,僅有盤昱一人逃脫。據他所說,帶人攻打古神山的年輕男子正是那位火工雜役,于野。
其三,巫族重返神巫山,聲稱不計前嫌,與古神山握手言和,與于野也沒有任何糾葛,愿與各方和睦共處。
再一個,月神雙宮已吩咐各方追查于野的下落,務必嚴懲禍亂神域的賊人。
如上幾樁大事,果然樁樁離不開于野。天神丹倒也罷了,無從辯駁,卻將他視為攻打古神山與禍亂神域的賊人,豈有此理!
于野想到此處,心頭又添幾分怒氣。
不用多想,倘若見淵打探的消息屬實,這一切必是巫族所為。巫族的子宿上巫,曾邀請他聯手挑戰月神雙宮,被他拒絕之后,竟然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再次將他扯入禍水之中。
那位巫族的高人,究竟是何居心?
“哼!”
見淵沉默了許久,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道:“巫族蓄意挑起紛爭,卻嫁禍于前輩,倘若任其得逞,后果不堪設想!”
“呼——”
于野吐了一口悶氣,道:“子宿那個老兒害我,他與他的巫族休想置身事外!”
當他看向林外的草舍與風景秀美的山水田園,又帶著憤恨無奈的神情搖了搖頭。
本以為與巫族的恩怨兩清,已經遠離紛爭,誰想一心歸隱的他,再一次名揚四方。而事已至此,已不容他退縮躲避,唯有舍棄眼前的安逸,方能為青山嶺與襁褓中的孩子換來一時安寧。
“走吧!”
于野擺了擺手。
見淵愕然不解,道:“去往何處,仙子與老狐……”
“神域之大,盡可去得。至于仙子與老狐,我已叮囑她二人安心守在青山嶺!”
于野的身形閃動,人已化作一縷輕風穿過林子而去。見淵沖著草舍的方向投去一瞥,隨后失去了蹤影。
此時,青衣與幾位婦人討教著喂養孩子之法,禁不住回首張望。
邛山尚在清理草舍門前的雜物,也停了下來,悄聲抱怨道:“哎呀,看來頭領又惹麻煩了……”
黃昏時分。
疾行中的兩道風影收住去勢。
“前方便是云門山,有上百神修,均為尋常之輩,是否……”
“不,此地臨近青山嶺,且歇宿一晚,明日趕往他處!”
“于前輩是怕連累青山嶺?”
“嗯……”
風影消失。
片刻之后,樹木稀疏的山頂上冒出兩人,一個相貌年輕,濃眉星眸,一個中年光景,周身環繞著煞氣。
“于前輩,見淵對于青蘿姑娘所知甚少,倘若孩子并非轉世重生,你豈不是更添悲傷?”
“無妨!”
于野盤膝而坐,翻手拿出一壇酒,飲了口酒,輕聲道:“只要孩子有條活路,便不枉辛苦一場!”
見淵看著他擔憂與落寞的神態,不忍多說,揮手拂去濃重的酒氣,道:“于前輩如此重情,實屬罕見!”
于野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道:“難道你見淵便是無情之人?”
“這……”
見淵稍作沉吟,道:“仙道最無情,且行且珍惜!”
此前意外救下一個孩子,他并未放在心上,也不信轉世重生的巧合,故而一直沒有過問。當青衣與邛山留下來撫養孩子,此行又要避開云門山,以免殃及青山嶺,他這才知道于野并非突發奇想,而是出自于真情實意。
而仙道中人,多為殺伐無情之輩,于野與青衣、邛山所作所為或許不合常理,卻又在他的意料之中。
曾幾何時,他見淵也有過情天恨海,俱往矣……
于野舉起酒壇,接著說道:“不必稱呼前輩,你我是兄弟!”
“兄弟……”
見淵的臉色微微變幻,道:“嗯,稱呼而已,一時難以改口!”
于野吐出一口酒氣,抬頭仰望。
暮色四合,兩輪明亮的圓月出現夜空之中,似乎近在眼前,卻為結界遮擋,依然神秘莫測……
三日后。
又是一個黃昏。
山林中冒出一道人影。
十余里外,高山巍峨,氣象森嚴,顯然不是一處尋常所在。
須臾,又一道人影穿過山林而來,出聲道——
“于前輩,此地名為元貢山,有兩三百位神修,山主為地神境的修為……”
“嗯,便是此處!”
鬼鬼祟祟的兩人,正是于野與見淵。
依據圖簡所示,一路藏形匿跡,終于遠離了青山嶺,尋到又一處神修聚集的靈山、或神山。
于野揮手摘下頭頂的金冠,換了一身粗布長衫,又在臉上一抹,頓時變成一位老者,詢問道:“如何?”
見淵沖著他上下打量,道:“五官眉目,已有子宿的五六成神似!”
于野拈須一笑,道:“足矣!”
見淵不作遲疑,閃身失去蹤影。
約莫一炷香的時辰過后,夜色漸漸降臨,而寂靜的山林中突然轟鳴大作,劍光、人影亂飛。
于野踏空而起,往前飛去,尚未抵達山腳,山上沖下來十余道人影,被他直接攔住去路,趁勢催動法力,雙手屈指連彈,霎時劍氣呼嘯、血肉迸濺,幸存者未及逃脫,又被一團煞氣吞沒而慘叫聲四起。
不過轉瞬之間,元貢山的兩三百位神修已傷亡大半。
于野并未趕盡殺絕,而是傲然當空,銀須飄飄,隨之驕橫而又蒼老的話語聲震徹四方——
“老夫乃子宿上巫,逆我者亡、順我者昌,巫族再起,誰與爭鋒……”
言罷,他大袖一甩,帶著囂張的神態揚長而去。
與此同時,一縷風影追趕而來。
“于前輩,此計是否可行?”
“巫族不肯消停,于某便奉陪到底。子宿那個老兒如何害我,且如數奉還,至于是否奏效,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