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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曹雪芹  分類: 歷史 | 言情 | 經典 | 曹雪芹 | 紅樓夢 
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話說襲人見了自己吐的鮮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著往日常聽人說: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了。想起此言,不覺將素日想著后來爭榮夸耀之心盡皆灰了,眼中不覺的滴下淚來。寶玉見他哭了,也不覺心酸起來,因問道:你心里覺著怎么樣襲人勉強笑道:好好兒的,覺怎么樣呢!寶玉的意思即刻便要叫人燙黃酒,要山羊血峒丸來。襲人拉著他的手,笑道:你這一鬧不大緊,鬧起多少人來,倒抱怨我輕狂。分明人不知道,倒鬧的人知道了,你也不好,我也不好。正經明兒你打發小子問問王大夫去,弄點子藥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覺的,不好嗎寶玉聽了有理,也只得罷了,向案上斟了茶來給襲人漱口。襲人知寶玉心內也不安,待要不叫他伏侍,他又必不依,況且定要驚動別人,不如且由他去罷。因此倚在榻上,由寶玉去伏侍。

那天剛亮,寶玉也顧不得梳洗,忙穿衣出來,將王濟仁叫來親自確問。王濟仁問其原故,不過是傷損,便說了個丸藥的名字,怎么吃,怎么敷。寶玉記了,回園來依方調治,不在話下。

這日正是端陽佳節,蒲艾簪門,虎符系臂。午間王夫人治了酒席,請薛家母女等過節。寶玉見寶釵淡淡的,也不和他說話,自知是昨日的原故。王夫人見寶玉沒精打彩,也只當是昨日金釧兒之事,他沒好意思的,越發不理他。黛玉見寶玉懶懶的,只當是他因為得罪了寶釵的原故,心中不受用,形容也就懶懶的。鳳姐昨日晚上王夫人就告訴了他寶玉金釧兒的事,知道王夫人不喜歡,自己如何敢說笑,也就隨著王夫人的氣色行事,更覺淡淡的。迎春姐妹見眾人沒意思,也都沒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那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他想的也有個道理。他說:人有聚就有散,聚時喜歡,到散時豈不清冷既清冷則生感傷,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兒開的時候兒叫人愛,到謝的時候兒便增了許多惆悵,所以倒是不開的好。故此人以為歡喜時,他反以為悲慟。那寶玉的性情只愿人常聚不散,花常開不謝;及到筵散花謝,雖有萬種悲傷,也就沒奈何了。因此今日之筵大家無興散了,黛玉還不覺怎么著,倒是寶玉心中悶悶不樂,回至房中,長吁短嘆。

偏偏晴雯上來換衣裳,不防又把扇子失了手掉在地下,將骨子跌折。寶玉因嘆道:蠢才,蠢才!將來怎么樣!明日你自己當家立業,難道也是這么顧前不顧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爺近來氣大的很,行動就給臉子瞧。前兒連襲人都打了,今兒又來尋我的不是。要踢要打憑爺去。就是跌了扇子,也算不的什么大事。先時候兒什么玻璃缸,瑪瑙碗,不知弄壞了多少,也沒見個大氣兒,這會子一把扇子就這么著。何苦來呢!嫌我們就打發了我們,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的倒不好

寶玉聽了這些話,氣的渾身亂戰。因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橫豎有散的日子!襲人在那邊早已聽見,忙趕過來,向寶玉道:好好兒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說的,一時我不到就有事故兒。晴雯聽了冷笑道:姐姐既會說,就該早來呀,省了我們惹的生氣。自古以來,就只是你一個人會伏侍,我們原不會伏侍。因為你伏侍的好,為什么昨兒才挨窩心腳啊!我們不會伏侍的,明日還不知犯什么罪呢襲人聽了這話,又是惱,又是愧;待要說幾句,又見寶玉已經氣的黃了臉,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兒,原是我們的不是。晴雯聽他說我們兩字,自然是他和寶玉了,不覺又添了醋意,冷笑幾聲道: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別叫我替你們害臊了!你們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也瞞不過我去。不是我說,正經明公正道的,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里就稱起‘我們’來了!

襲人羞得臉紫漲起來,想想原是自己把話說錯了。寶玉一面說道:你們氣不忿,我明日偏抬舉他。襲人忙拉了寶玉的手道:他一個糊涂人,你和他分證什么況且你素日又是有擔待的,比這大的過去了多少,今日是怎么了晴雯冷笑道:我原是糊涂人,那里配和我說話!我不過奴才罷咧!襲人聽說,道:姑娘到底是和我拌嘴,是和二爺拌嘴呢要是心里惱我,你只和我說,不犯著當著二爺吵;要是惱二爺,不該這么吵的萬人知道。我才也不過為了事,進來勸開了,大家保重,姑娘倒尋上我的晦氣。又不像是惱我,又不像是惱二爺,夾槍帶棒,終久是個什么主意我就不說,讓你說去。說著便往外走。寶玉向晴雯道:你也不用生氣,我也猜著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發你出去,可好不好

晴雯聽了這話,不覺越傷起心來,含淚說道:我為什么出去要嫌我,變著法兒打發我去,也不能夠的。寶玉道:我何曾經過這樣吵鬧一定是你要出來了。不如回太太打發你去罷。說著,站起來就要走。襲人忙回身攔住,笑道:往那里去寶玉道:回太太去!襲人笑道:好沒意思!認真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他!就是他認真要去,也等把這氣下去了,等無事中說話兒回了太太也不遲。這會子急急的當一件正經事去回,豈不叫太太犯疑寶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只明說是他鬧著要去的。晴雯哭道:我多早晚鬧著要去了饒生了氣,還拿話壓派我。只管去回!我一頭碰死了,也不出這門兒。寶玉道:這又奇了。你又不去,你又只管鬧。我經不起這么吵,不如去了倒干凈。說著一定要去回。襲人見攔不住,只得跪下了。碧痕、秋紋、麝月等眾丫鬟見吵鬧的利害,都鴉雀無聞的在外頭聽消息,這會子聽見襲人跪下央求,便一齊進來,都跪下了。寶玉忙把襲人拉起來,嘆了一聲,在床上坐下,叫眾人起去。向襲人道:叫我怎么樣才好!這個心使碎了,也沒人知道。說著,不覺滴下淚來。襲人見寶玉流下淚來,自己也就哭了。

晴雯在旁哭著,方欲說話,只見黛玉進來,晴雯便出去了。黛玉笑道:大節下,怎么好好兒的哭起來了難道是為爭粽子吃,爭惱了不成寶玉和襲人都撲嗤的一笑。黛玉道:二哥哥,你不告訴我,我不問就知道了。一面說,一面拍著襲人的肩膀,笑道:好嫂子,你告訴我。必定是你們兩口兒拌了嘴了。告訴妹妹,替你們和息和息。襲人推他道:姑娘,你鬧什么!我們一個丫頭,姑娘只是混說。黛玉笑道:你說你是丫頭,我只拿你當嫂子待。寶玉道:你何苦來替他招罵呢饒這么著,還有人說閑話,還擱得住你來說這些個!襲人笑道: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除非一口氣不來,死了,倒也罷了。黛玉笑道:你死了,別人不知怎么樣,我先就哭死了。寶玉笑道:你死了,我做和尚去。襲人道:你老實些兒罷!何苦還混說。黛玉將兩個指頭一伸,抿著嘴兒笑道:做了兩個和尚了!我從今以后,都記著你做和尚的遭數兒。寶玉聽了,知道是點他前日的話,自己一笑,也就罷了。

一時黛玉去了,就有人來說:薛大爺請。寶玉只得去了,原來是吃酒,不能推辭,只得盡席而散。晚間回來,已帶了幾分酒,踉蹌來至自己院內,只見院中早把乘涼的枕榻設下,榻上有個人睡著。寶玉只當是襲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他,問道:疼的好些了只見那人翻身起來,說:何苦來又招我!寶玉一看,原來不是襲人,卻是晴雯。寶玉將他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發慣嬌了。早起就是跌了扇子,我不過說了那么兩句,你就說上那些話。你說我也罷了,襲人好意勸你,又刮拉上他。你自己想想該不該晴雯道:怪熱的,拉拉扯扯的做什么!叫人看見什么樣兒呢!我這個身子本不配坐在這里。寶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為什么躺著呢

晴雯沒的說,嗤的又笑了,說道:你不來使得,你來了就不配了。起來,讓我洗澡去。襲人麝月都洗了,我叫他們來。寶玉笑道:我才喝了好些酒,還得洗洗。你既沒洗,拿水來,咱們兩個洗。晴雯搖手笑道:罷,罷!我不敢惹爺。還記得碧痕打發你洗澡啊,足有兩三個時辰,也不知道做什么呢,我們也不好進去。后來洗完了,進去瞧瞧,地下的水,淹著床腿子,連席子上都汪著水。也不知是怎么洗的。笑了幾天!我也沒工夫收拾水,你也不用和我一塊兒洗。今兒也涼快,我也不洗了,我倒是舀一盆水來你洗洗臉,篦篦頭。才鴛鴦送了好些果子來,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們打發你吃不好嗎寶玉笑道:既這么著,你不洗,就洗洗手給我拿果子來吃罷。晴雯笑道:可是說的,我一個蠢才,連扇子還跌折了,那里還配打發吃果子呢!倘或再砸了盤子,更了不得了。寶玉笑道:你愛砸就砸。這些東西,原不過是借人所用,你愛這樣,我愛那樣,各有性情。比如那扇子,原是的,你要撕著玩兒也可以使得,只是別生氣時拿他出氣;就如杯盤,原是盛東西的,你喜歡聽那一聲響,就故意砸了也是使得的,只別在氣頭兒上拿他出氣。這就是愛物了。晴雯聽了,笑道:既這么說,你就拿了扇子來我撕。我最喜歡聽撕的聲兒。寶玉聽了,便笑著遞給他。晴雯果然接過來,嗤的一聲,撕了兩半。接著又聽嗤嗤幾聲。寶玉在旁笑著說:撕的好!再撕響些!

正說著,只見麝月走過來,瞪了一眼,啐道:少作點孽兒罷!寶玉趕上來,一把將他手里的扇子也奪了,遞給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作幾半子,二人都大笑起來。麝月道:這是怎么說拿我的東西開心兒!寶玉笑道:你打開扇子匣子揀去,什么好東西!麝月道:既這么說,就把扇子搬出來,讓他盡力撕不好嗎寶玉笑道:你就搬去。麝月道:我可不造這樣孽。他沒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晴雯笑著,便倚在床上,說道:我也乏了!明兒再撕罷。寶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難買一笑。’幾把扇子,能值幾何一面說,一面叫襲人。襲人才換了衣服走出來,小丫頭佳蕙過來拾去破扇,大家乘涼,不消細說。

至次日午間,王夫人、寶釵、黛玉眾姐妹正在賈母房中坐著,有人回道:史大姑娘來了。一時,果見史湘云帶領眾多丫鬟媳婦走進院來。寶釵黛玉等忙迎至階下相見。青年姊妹經月不見,一旦相逢自然是親密的,一時進入房中,請安問好,都見過了。賈母因說:天熱,把外頭的衣裳脫脫罷。湘云忙起身寬衣。王夫人因笑道:也沒見穿上這些做什么!湘云笑道:都是二嬸娘叫穿的,誰愿意穿這些!寶釵一旁笑道:姨媽不知道,他穿衣裳,還更愛穿別人的。可記得舊年三四月里,他在這里住著,把寶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帶子也系上,猛一瞧,活脫兒就像是寶兄弟,就是多兩個墜子。他站在那椅子后頭,哄的老太太只是叫:‘寶玉,你過來,仔細那上頭掛的燈穗子招下灰來,迷了眼。’他只是笑,也不過去。后來大家忍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還說:‘扮作小子樣兒,更好看了。’黛玉道:這算什么!惟有前年正月里接了他來,住了兩日,下起雪來。老太太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影回來,老太太的一件新大紅猩猩氈的斗篷放在那里。誰知眼不見他就披上了,又大又長,他就拿了條汗巾子攔腰系上,和丫頭們在后院子里撲雪人兒玩。一跤栽倒了,弄了一身泥!說著,大家想起來,都笑了。

寶釵笑問那周奶媽道:周媽,你們姑娘還那么淘氣不淘氣了周奶媽也笑了。迎春笑道:淘氣也罷了,我就嫌他愛說話:也沒見睡在那里還是咭咭呱呱,笑一陣,說一陣,也不知是那里來的那些謊話。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來相看,眼見有婆婆家了,還是那么著賈母因問:今日還是住著,還是家去呢周奶媽笑道:老太太沒有看見,衣裳都帶了來了,可不住兩天。湘云問寶玉,道:寶哥哥不在家么寶釵笑道:他再不想別人,只想寶兄弟。兩個人好玩笑,這可見還沒改了淘氣。賈母道:如今你們大了,別提小名兒了。

剛說著,只見寶玉來了,笑道:云妹妹來了!怎么前日打發人接你去不來王夫人道:這里老太太才說這一個,他又來提名道姓的了。黛玉道:你哥哥有好東西等著給你呢。湘云道:什么好東西寶玉笑道:你信他!——幾日不見,越發高了。湘云笑道:襲人姐姐好寶玉道:好,多謝你想著。湘云道:我給他帶了好東西來了。說著,拿出絹子來,挽著一個搭。寶玉道:又是什么好物兒你倒不如把前日送來的那絳紋石的戒指兒帶兩個給他。湘云笑道:這是什么說著便打開,眾人看時,果然是上次送來的那絳紋戒指,一包四個。黛玉笑道:你們瞧瞧他這個人,前日一般的打發人給我們送來,你就把他的也帶了來,豈不省事今日巴巴兒的自己帶了來,我打量又是什么新奇東西呢,原來還是他!真真你是個糊涂人。湘云笑道:你才糊涂呢!我把這理說出來,大家評評誰糊涂:給你們送東西,就是使來的人不用說話,拿進來一看,自然就知道是送姑娘們的;要帶了他們的來,須得我告訴來人,這是那一個女孩兒的,那是那一個女孩兒的。那使來的人明白還好,再糊涂些,他們的名字多了,記不清楚,混鬧胡說的,反倒連你們的都攪混了。要是打發個女人來還好,偏前日又打發小子來,可怎么說女孩兒們的名字呢還是我來給他們帶了來,豈不清白。說著,把戒指放下,說道:襲人姐姐一個,鴛鴦姐姐一個,金釧兒姐姐一個,平兒姐姐一個:這倒是四個人的,難道小子們也記得這么清楚眾人聽了,都笑道:果然明白。寶玉笑道:還是這么會說話,不讓人。黛玉聽了,冷笑道:他不會說話,就配帶‘金麒麟’了!一面說著,便起身走了。幸而諸人都不曾聽見,只有寶釵抿著嘴兒一笑。寶玉聽見了,倒自己后悔又說錯了話,忽見寶釵一笑,由不得也一笑。寶釵見寶玉笑,忙起身走開,找了黛玉說笑去了。

賈母因向湘云道:喝了茶,歇歇兒,瞧瞧你嫂子們去罷。園里也涼快,和你姐姐們去逛逛。湘云答應了,因將三個戒指兒包上,歇了歇,便起身要瞧鳳姐等去。眾奶娘丫頭跟著,到了鳳姐那里,說笑了一回。出來便往大觀園來見過了李紈;少坐片時,便往怡紅院來找襲人。因回頭說道:你們不必跟著,只管瞧你們的親戚去。留下縷兒伏侍就是了。眾人應了,自去尋姑覓嫂,單剩下湘云翠縷兩個。

翠縷道:這荷花怎么還不開湘云道:時候兒還沒到呢。翠縷道:這也和咱們家池子里的一樣,也是樓子花兒。湘云道:他們這個還不及咱們的。翠縷道:他們那邊有棵石榴,接連四五枝,真是樓子上起樓子,這也難為他長。湘云道:花草也是和人一樣,氣脈充足,長的就好。翠縷把臉一扭,說道:我不信這話。要說和人一樣,我怎么沒見過頭上又長出一個頭來的人呢湘云聽了,由不得一笑,說道:我說你不用說話,你偏愛說。這叫人怎么答言呢天地間都賦陰陽二氣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變萬化,都是陰陽順逆;就是一生出來人人罕見的,究竟道理還是一樣。翠縷道:這么說起來,從古至今,開天辟地,都是些陰陽了湘云笑道:糊涂東西,越說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陰陽’!況且‘陰’‘陽’兩個字,還只是一個字:陽盡了就是陰,陰盡了就是陽。不是陰盡了又有一個陽生出來,陽盡了又有個陰生出來。

翠縷道:這糊涂死我了。什么是個陰陽,沒影沒形的我只問姑娘:這陰陽是怎么個樣兒湘云道:這陰陽不過是個氣罷了。器物賦了,才成形質。譬如天是陽,地就是陰;水是陰,火就是陽;日是陽,月就是陰。翠縷聽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兒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著日頭叫‘太陽’呢,算命的管著月亮叫什么‘太陰星’,就是這個理了。湘云笑道:阿彌陀佛,剛剛兒的明白了。翠縷道:這些東西有陰陽也罷了,難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蟲兒、花兒、草兒、瓦片兒、磚頭兒,也有陰陽不成湘云道:怎么沒有呢!比如那一個樹葉兒,還分陰陽呢:向上朝陽的就是陽,背陰覆下的就是陰了。翠縷聽了,點頭笑道:原來這么著,我可明白了。只是咱們這手里的扇子,怎么是陰,怎么是陽呢湘云道:這邊正面就為陽,那反面就為陰。

翠縷又點頭笑了。還要拿幾件東西要問,因想不起什么來,猛低頭看見湘云宮絳上的金麒麟,便提起來,笑道:姑娘,這個難道也有陰陽湘云道:走獸飛禽,雄為陽,雌為陰;牝為陰,牡為陽:怎么沒有呢。翠縷道:這是公的,還是母的呢湘云啐道:什么‘公’的‘母’的!又胡說了。翠縷道:這也罷了,怎么東西都有陰陽,咱們人倒沒有陰陽呢湘云沉了臉說道:下流東西,好生走罷,越問越說出好的來了!翠縷道:這有什么不告訴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難我。湘云撲嗤的笑道:你知道什么翠縷道:姑娘是陽,我就是陰。湘云拿著絹子掩著嘴笑起來。翠縷道:說的是了,就笑的這么樣湘云道:很是,很是!翠縷道:人家說主子為陽,奴才為陰,我連這個大道理也不懂得湘云笑道:你很懂得。

正說著,只見薔薇架下,金晃晃的一件東西。湘云指著問道:你看那是什么翠縷聽了,忙趕去拾起來,看著笑道:可分出陰陽來了!說著,先拿湘云的麒麟瞧。湘云要把揀的瞧瞧,翠縷只管不放手,笑道:是件寶貝,姑娘瞧不得!這是從那里來的好奇怪!我只從來在這里,沒見人有這個。湘云道:拿來我瞧瞧。翠縷將手一撒,笑道:姑娘請看。湘云舉目一看,卻是文彩輝煌的一個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有文彩。湘云伸手擎在掌上,心里不知怎么一動,似有所感。忽見寶玉從那邊來了,笑道:你在這日頭底下做什么呢怎么不找襲人去呢湘云連忙將那個麒麟藏起,道:正要去呢!咱們一處走。說著,大家進了怡紅院來。

襲人正在階下倚檻迎風,忽見湘云來了,連忙迎下來,攜手笑說一向別情,一面進來讓坐。寶玉因問道:你該早來,我得了一件好東西,專等你呢。說著,一面在身上掏了半天,噯呀了一聲,便問襲人:那個東西你收起來了么襲人道:什么東西寶玉道:前日得的麒麟。襲人道:你天天帶在身上的,怎么問我寶玉聽了,將手一拍,說道:這可丟了!往那里找去就要起身自己尋去。湘云聽了,方知是寶玉遺落的,便笑問道:你幾時又有個麒麟了寶玉道:前日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丟了,我也糊涂了。湘云笑道:幸而是個玩的東西,還是這么慌張。說著,將手一撒,笑道:你瞧瞧是這個不是寶玉一見,由不得歡喜非常。

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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