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簿此舉,未免有些不妥啊……”朱七蹙眉,說的挺委婉。
“七爺不知其中內情。”王言搖了搖頭,解釋道,“現在省里不讓我們買糧,也不讓別人賣糧。河道衙門封了糧市,一粒糧食都不賣給淳安、建德兩縣。就在昨天,我縣大戶派去杭州買糧的人,就被河道衙門給抓了起來。
七爺,你想想,這主動上來賣糧的,能安什么好心?就是欺負百姓不曉事,不知情,想要弄一些來源不明的糧食賣給百姓,回頭他們好以此做筏子來調理我淳安縣。
正好今日七爺在此,我讓人審明其中緣由,七爺報揍皇上知曉,讓皇上看看,這些臣工們,是如何敗壞他老人家的龍威仙德的。”
朱七抹了一把胡子,手上的油脂給胡子潤的锃亮。
“既如此,不若我們兄弟來審吧。”朱七的話語之中,是絕對專業的自信。
他當然專業,北鎮撫司就是干這個的,偵查、逮捕、審問的相關活動,他們都是精通的。
王言笑著拱手:“七爺是專精此道的,既如此,我便不跟七爺客氣,吃完飯就辦事兒。”
“早吃飽了,這就走吧。”
“七爺心有淳安百姓疾苦,幸甚幸甚吶。請,七爺!”王言站起身,帶著朱七等人隨著小吏出去,在衙門的院子里見到了被捆綁起來的一行六人。
見到王言等人過來,這些人就嗚嗚嗚的喊了起來。哪怕嘴被堵上了,也聽得出來這些人是在喊冤。
然而冤不冤是他們說了算的嗎?
朱七帶著手下,兩兩一組,還要叫上衙門里的人記錄、見證,保證審問出的供詞的真實性以及可靠性。
前后沒到一個時辰,這六個人就都被收拾的不成人樣了。
看著面前死狗一樣的名為井上十四郎的倭寇,王言說道:“七爺,這事兒你得報奏皇上啊,這鄭泌昌、何茂才枉為一方封疆大吏,竟敢勾結倭寇,陷害百姓!
七爺,這事兒可得仔細查查。倭寇不止外亂,還有內亂,怎么倭寇總是殺不絕?定是有人里應外合,給倭寇通風報信,甚至是出資養著倭寇。這些人已經瘋了,為了錢,什么都敢干。”
朱七長出了一口氣:“王主簿安心,此事我等自會成文報與皇上。”
“如此就好。”
王言含笑點頭,隨即轉而吩咐起來,“大柱,去跟他們買糧,有多少要多少。你們賣不賣?”
“賣賣賣,糧食就在江上停著呢。”
“幸好臉沒打壞,看不出來。”王言哈哈笑,“去吧,大柱,把糧食拉回來。”
“他們還有幾百兵勇呢,王主簿,你可要想好。”
“我四萬口百姓,怕他幾百兵勇?當然,還是七爺在這里,才能如此行事,否則鄭泌昌、何茂才這兩個奸賊,必定給我淳安扣上造反的大帽子,直接請總督衙門調兵鎮壓。若無七爺在此,我們便是有理也說不清啊,就是長了八張嘴,也沒有我們張嘴說話的機會。”
朱七有些后悔被抓到了,因為王言的膽子太大了,這么大的事兒都敢干?
王言看出了朱七的小小慌張,笑著安撫道:“七爺不必憂心,只要七爺能給我淳安作證便可。如果鄭、何二人這時候還有理智,便不會調兵強壓,他們也不想真激反了百姓。
改稻為桑的國策執行不利,還把百姓逼反,他們萬死難辭其咎。所以本就是做賊心虛,壞我淳安不成,估計他們自己就偃旗息鼓,另尋他法了。
況且就算真的調兵,他們能調多少兵力?兵都在胡部堂手里,那是打倭寇的,哪怕胡部堂同是嚴閣老的人,但胡部堂心有大局,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掀起內亂,給倭寇可乘之機。”
“但愿如此吧。”朱七嘆道,“真要是鬧大了,可不好收場啊。”
“放心,不會的。”
王言擺了擺手,齊大柱便去組織人手,跟著這些前來誘騙的人去買糧食了。
與其說是買,不如說是搶。糧船到了淳安的碼頭,外來的人就全都被綁起來了,早都等著的青壯們上上下下的便將糧食給卸了船,送到了糧庫之中堆著。查點一番之后,竟是弄了兩千石糧食出來,夠全縣百姓吃幾天的。
此時已經是半夜了,一束束火把照亮了黑夜,照著螞蟻搬家一樣的青壯們忙碌。
王言坐在椅子上喝茶水,對朱七等人笑著說道:“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還有天上掉糧食的好事兒呢。二老爺!”
“來了。”看著很疲憊的田友祿走了過來,主動報告,“糧食明天天黑之前就到,三老爺啊,我可真是跑斷腿了啊。”
淳安到杭州三百里,他上午親自跑去河道衙門威脅,又不敢在那邊久留,趕了三百里路跑回來。來去騎的快馬,對他這樣已經發福,缺乏鍛煉的人來說,確實遭了一些罪,腿都磨破了,站都站不穩。
王言拍著田友祿的胳膊:“二老爺,你居功至偉啊,淳安百姓不會忘記你對他們的好。來,戶房老劉!”
“三老爺!”
“你想著點兒,明天晚上放糧的時候多放一些,讓百姓們吃頓飽飯,睡個好覺。”
“是。”戶房主事應了一聲,就又去看著糧食入庫了。
就在這時候,江面上、岸上一陣鼓噪,全副武裝的幾百兵勇從岸上、船上過來,包圍了正在搬運糧食的眾人。
“給我停手!所有人,全都給我跪下!”
“讓你跪下!沒聽見嗎?”
“糧食都給我放下!”
一幫子兵勇呼喝起來,真是威風極了。
“好大的威風啊。七爺,你看看,誰拿百姓當回事兒啊?可真要說起來,這些兵勇比百姓強到哪兒了?還不都是一樣?不過就是一幫子人聚到了一起,膽子大了,心也臟了,也看不起百姓了。”
王言嘖嘖搖頭,隨即擺了擺手,“來啊,給老爺我擂鼓,讓這些軍爺看看,誰的人多,也讓這些軍爺們聽聽,誰的聲音大。”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隆隆的鼓聲響了起來,在黑夜中蕩的老遠,便是鳴蟬也枯寂了。
一簇簇火把在黑夜中亮起,照亮了一張張的憤怒的青壯面孔。
在思想陣地上,王言從來都不會放松。
眼下淳安遭難,生產生活全部暫停,除了災后清理工作之外,也沒其他的什么事情。縣里的讀書人還是不少的,各種的童生、夫子、教習之類的,一抓一大把。
本著都不閑著的原則,干不了活的人,或者是輪休的人,就全都接受這些讀書人的教育了。教著認認字,亦或者是讀書人們給百姓講講故事,總能打發打發時間,多少也能學到一些。
這一次的事情,王言可是一點兒沒有藏著掖著,全都讓人給百姓們講明白了。所以青壯們都知道,如果沒有三老爺,這些人就要坑害他們,以他們私通倭寇的罪名收拾他們,逼著他們賣田。
憤怒算什么?如果不是心有三老爺,想著三老爺的仕途,他們現在都要弄死這些兵勇了……
密密麻麻的火把晃暈了兵勇們的眼,也晃亂了他們耀武揚威看不起賤民的心。
王言背著手,帶著朱七等人溜溜噠噠的分開人群,走到了包圍圈之內。看著一個個緊張兮兮,弄著長槍防御的兵勇們,一聲嗤笑。
“主事的出來說話。”
在幾百兵勇之中,有兩人穿著鎧甲按著刀走了出來。
“大膽!你們敢圍堵官兵?要造反嗎?”其中一人上來就先發難。
王言轉頭看著朱七:“七爺,你看看,此人多無恥?明明是他自己生兒子沒屁眼兒,還要給我們扣帽子。”
“你……啊……”這人還想說話,整個人卻飛了起來,牙都掉了滿口。
“你敢打人?”另一個軍官不敢相信的瞪著眼睛,“我們是臬司衙門的官兵,此乃徐千戶,你敢毆打上官?”
“狗日的!”王言又是一巴掌,將這個軍官也抽飛了出去,“你們私通倭寇,還敢在這里與我放話?還有你們,不想死的把兵器都給我放下,甲也都給我卸了。否則到時抄家滅族,悔之晚矣。”
地上躺著的張不開嘴的兩人全都蒙了,他說的全是我的詞兒啊……
“卸甲!卸甲!卸甲!”
青壯們高聲呼喊,并同時向前踏上一步威逼。
兵勇們顫顫巍巍,不敢放下武器,卻又不敢動手。直到齊大柱等人帶頭,主動搶過了兵器之后,這一場鬧劇就結束了。
“七爺,勞駕再審一審他們,咱們必要把這事兒給釘死。”王言搖著頭,唉聲嘆氣,憂國憂民,“皇上他老人家不容易啊,下邊的這些臣工們總是打著皇上的名義干壞事。
你就說這次改稻為桑吧,皇上無非就是修個宮殿嘛,能花多少銀子?怎么就出了那么多的虧空?
還不是都讓他們這些人撈到自家去了,他們隱匿田產、人口,還不繳賦稅,一年比一年做的過分。朝廷的進項一年比一年少,歸根結底,都在他們身上呢。結果還要讓皇上背著罵名。我呸!”
朱七很有幾分欣慰:“王主簿忠君體國。”
“我為皇上他老人家抱不平啊,真真豈有此理,哪有這么欺負君父的?”王言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七爺,你狠狠的審,此二人位置不低,參與的事情必然不少,指不定就扯出什么大案來。
當然,我不是唯恐天下不亂,而是要讓皇上知道誰才是忠誠的人!七爺你們多費心,這么大的事情我們就摻合了,免得咱們大家都有麻煩。”
朱七奇道:“若是我們不來呢,你待如何?”
“那就只能麻煩了,總不能讓皇上一直被蒙蔽吧?我決定直接給胡部堂以及錦衣衛送去,這樣不至于擴散的哪里都是,皇上到時候也不為難。”
“王主簿心里有皇上啊,你放心,此事我一定原原本本的奏報,讓皇上知道你的一番心意。”
“那就多謝七爺了。”王言拱了拱手。
于是朱七等人去審問臬司衙門的這幫人了,那兩個領頭的軍官,自然就是劇中千辛萬苦想殺齊大柱,甚至在海瑞自困大牢內之后,還要放火將海瑞逼出來的兩個選手。
這倆人算是何茂才的心腹手下了,往日里肯定沒少跟著何茂才做爛事……
淳安這邊扣押了臬司衙門的兵勇,遠在杭州的鄭泌昌、何茂才還在信誓旦旦的等著這邊事成的消息……
“你說什么?”何茂才瞪大了眼睛,看著回來報信的人。
“淳安百姓抓了派過去的官兵啊,一個都沒放過。”
“反啦!反啦!他們怎么敢?啊?怎么敢?”何茂才來回的走了兩圈,“你去,打聽消息,看看淳安是不是要造反!”
交代完畢以后,何茂才趕緊跑去找鄭泌昌。
而今鄭泌昌任浙江巡撫,主政浙江。胡宗憲如同原劇中那般,只任直浙總督,總領東南軍務。
鄭泌昌聽完了消息,臉都白了:“反啦?”
“應該沒反。”何茂才搖頭說道,“可能是看破了咱們栽贓通倭之事。”
“那不一樣也是完了?”
鄭泌昌哎呦一聲,癱坐在椅子上,“怎么這么點事兒你都做不好,搞出了這么大的紕漏?”
“我能想到他們膽子那么大嗎?尤其是那個姓王的,我看他真是瘋了!”何茂才重重的的拍著桌子,“老鄭,說那些都沒是無用,關鍵是咱們怎么應對啊。”
“應對?”鄭泌昌哼了一聲,“這時候說什么都晚了,你派過去的蠢貨肯定倒豆子一樣,把什么事都說出去。那姓王的是個瘋子,先前他都敢掀蓋子,現在這個事兒你以為他不敢掀?”
“你說怎么辦啊……”
“還能怎么辦?先下手為強,你發現了倭寇的蹤跡,派人追捕倭寇到了淳安,結果人全都被抓起來了,王言膽大包天,目無法紀,不遵上官命令,把他做的事如實上報。另外把這個事兒告訴海瑞,讓海瑞趕緊去淳安就任,讓他們倆斗去吧。”
“你確定他們倆能斗起來?”
“海瑞看樣子就是個攬權的,現在淳安的權力都在姓王的手里,你覺得他們倆能好的了?不管怎么樣,海瑞都是淳安知縣,他壓制住姓王的這個瘋子……”
何茂才哼道:“海瑞也是瘋子!”
“那你說怎么辦?”
“我這就寫公文,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快去!否則等到姓王的鬧起來,那就什么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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