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縣主簿?王言?”
裕王皺眉看著面前跪在地上的馮保,不確定的問了一句。
馮保在本劇中,開頭打死了欽天監的周云逸,又越過了呂芳等一干大太監搶著去皇帝面前報喜,在宮里混不下去了,被呂芳送到了裕王身邊……
年輕的馮保說道:“是,主子,老祖宗說王言跟胡宗憲是一樣的想法,害怕買田的糧價太低,官逼民反,最后禍亂東南。所以王言掀出這個事情,就是為了抄杭州同知的家,拿走錢糧回去賑災……”
裕王都聽笑了,轉頭問道:“幾位師傅如何看此事?”
“瞌睡來了給咱們送枕頭,這個王言不錯。”高拱說道,“既然他掀了蓋子,咱們也不能浪費了這個機會,正好派人去查案,我就不信查不到嚴黨的頭上。”
張居正搖了搖頭:“閣老,這個案子怕是不好查,這個時候杭州同知怕是已經死于非命了,想要接著查,想要在嚴黨的地頭上查,真是難上加難。”
“那也要查,嚴黨也并非是鐵板一塊,越亂,錯漏就越多,我們的機會也就越多。”徐階老神在在的如此說話,卻是直接拍了板。
裕王點了點頭:“我也認為要查,要嚴查。查著案子,再有海瑞等人頂著壓力,我們在京城轉圜,這改稻為桑也就改不成了。到時候填不上虧空,有嚴黨受的。”裕王也是精神大振。
他們也沒想著直接干死嚴嵩,因為他們干不死。只能是讓嚴嵩出錯漏,做不成事,惹的皇帝厭棄罷了。一步步的破壞嚴嵩的寵信,打壓嚴嵩的威望,翦除嚴黨的羽翼,最后將嚴黨肢解。
哪怕嚴嵩已經八十歲了,但正因為八十歲了,活不許久,才要這么做。早一天倒嚴,他們早一天松一口氣。否則讓嚴嵩安安穩穩的傳承權力,不知道又添多少麻煩。
不過真要說起來,嚴嵩也不容易。以前可能是他想上進,想為家族子孫,可現在是他想做首輔么?老眼昏花、精力不濟,走路都費勁,說話都氣短,他早干不動了。
說到底,還是皇帝要讓他做這個首輔……
這邊裕王等人定計,翌日便開始圍繞著這個事情,發動言官跟嚴黨吵了起來。而后雙方統一了意見,此案要嚴查,于是雙方圍繞著辦案人員的問題又吵了起來。嚴黨不想讓徐階他們多派人,徐階他們也不想讓嚴黨多派人。
也正是在雙方爭吵的時候,杭州同知羅正文意外墜湖身死的消息到了京城。這個問題就嚴峻了,天下間這般巧合的事情真是難找,怎么回事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于是又過了三天,終于成立了調查的專案組,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加上司禮監派出的監察太監,組成了一個十分豪華的陣容,浩浩蕩蕩的奔赴浙江而來……
王言的麻煩,也是一波接著一波。
田友祿著急的說道:“三老爺,河道衙門抓了咱們縣里的大戶派出去到糧市買糧的人。”
“還成,總算讓咱們運回來一些。緊一緊肚子,還能再撐大半個月。”
“你就不著急嗎?三老爺?”
“我著什么急?新知縣這時候肯定已經到浙江地界了,說不定就在杭州跟二司衙門研究方略呢,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新知縣的了,我安心的燒好磚,給百姓蓋好房子,不就是功德圓滿了?”
“三老爺哎,您怎么這時候撂挑子了?”田友祿都要哭了,“那些大戶們能毀家紓難不容易啊,現在人和錢都被扣下了,糧也不給咱們,三老爺,咱們這么做事可不講究啊。”
王言弄著模子做磚坯,笑吟吟的說道:“兄長,你是跟我穿一條褲子的,這心可不能偏了啊。”
“哎呦喂,祖宗啊,我哪還能偏得了哇,被你綁上了賊船,生死難測,想偏也偏不了了啊。十多天的糧食,不頂用啊,三老爺。咱們得想辦法把人撈回來,把錢要回來。”
田友祿語氣急促,說的真誠極了,儼然為民著想的好縣丞。
由此可見王言把人逼成了什么樣,人家好好一個貪錢過小日子不辦事兒的官,都開始為百姓操心了……
王言笑呵呵的說道:“肯定得想辦法,我記得許大戶供出來的,河道衙門也貪錢了吧?你讓人拿著證據去河道衙門威脅一下,但凡上點道,都得連人帶糧的都給放了。”
“那要是不放呢?”
“羅正文就是前車之鑒,沒有這么想不開的。況且咱們的舉報公文遞上去也有半月了,羅正文身死的消息肯定也到了,朝廷怎么也得表示一番,到時候咱們再把手里的東西全給交上去,我就不信想倒嚴的人,不抓著證據往死里查,不是真想死的話,沒得他們選擇的余地。”
“那之后呢?”田友祿追問。
“之后再把證據交出去啊,讓這樣的人去死!狗日的,平日里撈錢也就罷了,現在坑害的不是一個兩個百姓,是他娘的淳安四萬余口,簡直喪盡天良。”
王言說的理所當然,擺了擺手,壓住了田友祿說什么講規矩的屁話,“感激去吧,糧食運過來還得幾天呢,抓緊時間。”
“是。”田友祿認命的點頭,轉身去弄證據威脅上級官員去了。
他當了十幾年的官了,也走了許多地方,算是見多識廣。可過往的經歷加到一起,也沒有跟著王言搭班子的這短短的一個月的時間來的更加的驚心動魄。
田友祿離去,王言繼續的弄著磚坯,經過了幾輪的摸索,現在已經能夠燒制出紅磚了。就是需要再具體的調整一下,從泥土的調配,再到磚窯的一些小小改良,以及火候的掌控。
距離燒出堪用的紅磚,已經不遠。與此同時,那邊已經再燒起了沙子、泥土等等,再尋機偶然一下子,水泥也就出來了。再偶然一下,玻璃也就出來了……
這時候,齊大柱帶著一幫子身強力壯的兄弟,推著幾個被五花大綁,面色難看被堵了嘴的人走了過來。
“三老爺,抓到幾個奸賊,他們到處在打聽情況,我們好不容易才抓了他們,好幾個兄弟都被打傷了。這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說是錦衣衛?”
“那你們膽子可挺大啊。”王言好笑的接過了令牌,看著上面北鎮撫司的字樣,以及另一邊的小字。
齊大柱憨笑道:“萬一是冒充的呢。”
王言站起身來,不輕不重的給了齊大柱一腳:“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給諸位上差松綁?”
“啊?真的啊?”齊大柱趕緊帶著忐忑的眾人一起,將四個錦衣衛給松了綁。
“實在是下邊的百姓有眼不識泰山,上差勿怪。”王言拱著手,隨即將令牌還了回去。
四個錦衣衛是一臉的晦氣,搞情報的人,打聽消息暴露,被一群鄉勇給活捉了,這可真是丟大人了。雖然是因為他們不想出人命,下手留了很大的余地,最后這才被活捉的。
但那是過程,沒人關心那些。結果就是他們被一群鄉勇,活捉了!
倒也不怪他們,還是目前的淳安縣被王言經營的鐵通一塊,上下一心。或者說,當堅定支持王言的意識成為主流以后,其他的所有想法都是異端,他們也要被迫堅定支持,不支持不行。
誰發現了問題,知情不報,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響,回頭搞不好得被人給打死。就是不被打死,也得被打的殘廢,此后茍活的歲月里飽受非議,自己都想死了算了。
所以他們這些人出來,到處打聽消息,早都被盯上了,悄悄的派人告訴了鄉勇巡邏隊伍,直接就把他們給活捉。
“我名朱七,奉命來淳安了解詳情,其余的事,你便不要問了。”
“淳安主簿王言,見過七爺。”王言禮貌的拱手叫人,隨即轉頭吩咐道,“去,讓衙門里的伙房做一桌好菜,于情于理都要好好招待諸位上差,還望諸位上差不與我等計較。”
“哼,我們要是計較,他們早都死了。”有一個錦衣衛憋不住話,心中怨氣沖天了。
朱七一句話沒有,只是回頭注視,那個說話的錦衣衛就站都不會站了,被看的冷汗直流。
將手下收拾老實,朱七微笑拱手:“本是暗中探查,不欲打擾王主簿,既然功夫不到家被諸位勇士活捉,再藏不住,我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多謝七爺海涵。請!”
“不急,不急,做菜總要時間的,就麻煩王主簿帶我等了解一番情況吧。”朱七說的很客氣,隨即就不客氣的發問了,“不知王主簿在此是做什么?”
“先前下官應承了淳安百姓,給他們蓋新房,正在燒制便宜耐用的新磚,已經基本成功。七爺且移步,隨下官看看新磚。”
當即,王言就帶著朱七等錦衣衛,去看了看磚窯以及燒出來的紅磚,朱七等人還現場手劈了幾塊,檢驗了一番強度。又裝走了幾塊,說是送回去給將作監的大匠看看,幫著一起研究一番,很好的表示出了和藹的態度,以及親近之意。
如今雖然錦衣衛落寞,權力不如東廠大,不再是以前那般兇威赫赫,然而那也只是對那些高官來講。對于王言這種地方的小官,別管是錦衣衛還是東廠,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單位的,只要是京城來的,都是上官。
于是王言表示打蛇隨棍上的態度,也不再自稱下官,而是自稱了我,言語之中對朱七等人也隨意了許多。
這一溜達,就直到了天黑,才終于回到縣衙吃上了飯。
飯菜當然很豐盛,一縣之力保障王言吃好喝好還是沒有問題的,有肉有酒有熱有涼,廚子的手藝也不錯,便是朱七都贊不絕口了,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我觀主簿行事,似是反對改稻為桑的國策?”朱七啃著雞腿,好像無意中問起。
“七爺誤我啊,既是國策,王言小小一介淳安主簿,如何有同意、反對的說法?”
“那你怎么不賣田?”
王言說道:“事到如今,王某雖在縣域,經歷頗多,總也于此國策有幾分了解。據聞此改稻為桑之策,乃在于海外買賣多追加了三十萬匹絲綢,以共計五十萬匹絲綢賣七百萬兩銀子,來補朝廷的虧空。可朝廷今年補了虧空,明年便不虧不空了么?
明年還要虧空,且淳安建德百姓已無生計,兩年之內必反。浙江乃我大明財賦重地,外有倭寇,內有民亂,壞了浙江安穩,攪了東南大局,明年后年我大名將有更多的虧空,到那時侯又當如何?”
“王主簿的話……朱七琢磨一番,還是反對國策啊。”朱七喝了一口酒,眼睛并沒有看王言,專心的吃著肉,滿嘴流油。
“非也,國策可以施行,卻不能是被大戶們以十石八石一畝之資,兼并了兩縣土地,斷了兩縣百姓生計。”
“田總要有人種,還要有人繅絲,織綢,為何沒有生計?”
“田要多收租子,跟以前干一樣的活,收成卻更少。去紡絲織綢,一個小小的管事便能定我去留,每日要從早到晚片刻不休,還要被大戶壓工錢,勞累倍增,病痛漸多,壽數倍減,三年之后便是家破人亡。七爺,你見多識廣,這樣的事在我大明發生的還少嗎?”
朱七說道:“可大戶們高價買田,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糧啊,若非如此,為何非在淳安建德兩縣買田?正是因為遭了水災,田價便宜。”
“七爺焉能不知這新安江是如何決的堤?”
“不知。”朱七搖頭,轉而問道,“那依王主簿之見,國策該如何施行?”
“簡單,官府借糧給百姓,讓百姓種桑苗。如此百姓賺的多了,絲也有了,過不三年便越賺越多。只是可惜啊,絲綢商們太貪婪了,他們想賺盡每一個銅板,不肯給百姓留活路啊。”
看著王言抱著豬肘子啃的憂國憂民的樣子,朱七有幾分無語。
這時候,縣衙里的小吏跑了過來。
“報三老爺,來了一伙人說是可以賣糧給咱們,已經被齊大柱扣下了。”
“給我打,問清楚哪里來的。”
朱七蹙起了眉……
日常感謝打賞、投月票、推薦票以及默默看書的好哥哥們的大力支持!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