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頌》
《歡樂頌》
吃飽喝足飽睡一夜,王言舒服的醒來。
喝了一口隔夜的白開水,他披散著頭發,穿著中衣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出了房子,到了院子里。
“三老爺,您起了。”齊大柱憨笑著打招呼。
“大柱啊,怎地在我院子里啊?保護我呢?”
“我們兄弟是眼看著的,三老爺跟衙門里的人翻了臉,還得罪了縣里的大戶,他們萬一下黑手怎么辦?不能不防啊,三老爺。我算是看明白了,三老爺,淳安縣只有您一個人是好官兒啊。”
王言好笑的搖頭,卻是沒有同齊大柱分辯,弄著牙刷刷牙:“抄家抄的怎么樣?”
“三老爺,那張松太不是東西了。我們在他家里找出了上千兩現銀,幾百貫銅錢,還有上萬兩的銀票,還有城外的莊子,幾百畝良田的地契……”
齊大柱念叨了一通,感慨的說道,“三老爺,您說當官兒的都是這樣,我們這些百姓可怎么活啊……”
“自然是怎么好就怎么活,有能耐就報復,沒能耐就受著。”王言仰頭呼嚕嚕的弄著水,呸的吐到了院子里的樹根上。
“大柱啊,你說老爺我為什么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得罪了淳安的官吏、大戶,不要命的籌措錢糧?”
“您是好官兒啊,三老爺!”齊大柱說的理所當然,好像好人就得被人用槍指著一樣。
“其實我也是為我自己啊。”王言耐心的解釋道,“大柱,你說要是沒了糧,百姓們都活不下去了,怎么辦?”
“造反!都活不下去了,哪管那么多?”齊大柱說的更加理所當然……
“對嘛,你們造了反,我們這些當官的肯定是活不了的。就算是跑出去了,回頭朝廷追究起來,激起了民變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有交代的。你以為常伯熙是怎么死的?他就是交代!”
王言搖了搖頭,一臉的唏噓,“你說到時候老爺我還怎么當官?還怎么娶大戶人家的漂亮娘子?怎么享受官老爺的威風啊?”
“呃……三老爺逗大柱呢,您是好官兒,這些事兒不是應該的嘛?張松那么不是東西的,都有兩房小妾,往日里在街上跟凈街虎一樣,誰不罵他?三老爺這么好的官,肯定要過更好的日子才對。”
“大柱,你能成大事兒啊。”王言哈哈笑。
齊大柱憨厚的摸著后腦勺,嘿嘿直笑。
弄著涼水擦了臉,同齊大柱等人一起吃過了還算豐盛的早飯。是真的豐盛,外面喝粥都喝不飽,王言在這吃面條還有肉臊子鹵呢……
縣衙中堂,時隔一夜,王言又看到了衙門里的頭頭腦腦。
“諸位昨夜沒有休息好啊……”
“心憂百姓,心憂百姓啊。”田友祿不要臉的回了話。
“那二老爺就費費心,給我淳安百姓做一些實事。”王言說道,“張松的案子,就由二老爺操持吧。”
“呃……好吧……”
田友祿不敢拒絕,要不然就是別人來辦他了。
王言滿意點頭:“二老爺,知道怎么辦吧?”
“三老爺放心,一定辦成鐵案,讓他張松永世不得翻身。”
“憑著搜出來的銀子,張松就已經完了。二老爺,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裝傻的好啊。”
田友祿認命的長出了一口氣,不情愿的拱了拱手:“三老爺安心,我一定將張松的錢財從哪里來,查的一清二楚,便是一顆銅板都不會有錯漏。”
他的話語之中,有著經年的迫害旁人的自信,沒有誰能在他的手里清白的走出去……
于是王言微笑頷首:“那就有勞二老爺了,此事關系到我淳安百姓活命,也關系到我等的腦袋,請務必做好。戶房那邊,要把張松的家產盤點清楚,錢糧每日盤點,要留有余量。
眼下我們還能撐五天,不能干等著,今天要派人去府里要糧,此后每天派人輪流過去,帶上會哭的婦女孩子,給我堵在府衙門口哭,不給糧就天天哭。”
“那要是咱們挨揍怎么辦?”王牢頭很耿直的問道。
“既然你這么關心,那么這個事情就交給你去辦。無需驚慌,真挨揍了,被抓了,我自有安排。”
王言不管這王牢頭的臉色,直接帶著工房的人離開了縣衙,出去看河道了……
新安江決口,再加上其他河段往這邊泄洪,災后的清理、重建工作,真是一個大工程。
王言要跟著工房的專業人員,將整個縣的一些建設問題確定完畢。比如河道的修整、道路的修建,水利的重新梳理,凡此種種,全都是大工程。
現在的淳安縣只不過才剛堵住了新安江的口子,千頭萬緒才剛剛開始而已……
如此三天過去,這天中午,王言總算是收到了一個好消息。
“三老爺,咱們淳安的大戶毀家紓難,要拿出的兩萬石糧食,助我淳安百姓渡此水災。”田友祿不無得意的跟王言匯報。
王言的目光看向站在田友祿身后的十幾個中老年人:“諸公高義啊,此事一定成文,上報朝廷。另外還要再立功德碑,諸公篆名其上,讓我淳安百姓感念諸公大德。”
“三老爺說的哪里話,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啊。”
大家強笑著,跟王言說著謙虛的話語。
“是嗎?原來是我小瞧了諸位的心胸氣度。”王言高興的拍手,“既如此,諸公索性再加一些,湊個三萬石吧。人多力量大,諸公十四人,每人不過六百石糧食,不多吧?”
“呃……這個嘛……”
大戶們遲疑了,遲疑不要緊,還將目光落在了田友祿的身上。
田友祿一臉的要死,盯著大戶們說道:“三老爺,絕對沒問題。本來兩萬石都是要采買一些的,再多買一些,諸位都是淳安的好鄉紳,定是支持的。”
于是大戶們就支持了,因為田友祿的眼睛都要眨瞎了去,他們哪里還不明白,要是不同意絕對下場凄涼。
“甚好!”王言高興的拍手,“還等什么呢?入席吧,今日王某與諸公一醉方休。來來來……”
許是大戶們不勝酒力罷,一個個才喝了幾杯,就言說醉了,告辭了去。便是田友祿也不與他親近,回去陪老婆了。
王言總不好自己一個人在中堂大吃大喝,于是就讓一些親近他的小吏們上了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當天,各家各戶的糧食就從他們的糧倉運了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先行送了一部分到了縣衙的糧倉之中。
糧食不夠吃的事情,是百姓們都知道的,本來就剩了兩天的糧,百姓們已經很躁動了,眼下有了三萬石糧食,能讓大家吃一個月,算是解了危機,大家又能安心的搞建設了……
與此同時,過來買田的一些絲綢商終于來到了淳安縣。
他們到了地方的第一時間,就來聯絡縣衙,得到了田友祿的熱情接待。但也就是接待了,別的事情他也做不了主。
實際上他是有辦法的,直接斷了賑災的糧食救濟就是了。餓急了的百姓們,自然就要先賣田。這就是為什么賑災糧遲遲不到。
然而眼下的情形不同,王言想方設法的搞糧食不說,還許諾了要給百姓們蓋房子,期望拉起來了,都等著王言話事呢。田友祿現在一點兒權力都沒有。
就算有點兒權力,田友祿也不敢拍板,那是真要死人的,他沒有這個膽子……
“咱們倆還是本家呢,王牢頭?啊?你跑去府里哭鬧一番,給我帶這么一群絲綢商回來?”王言端著茶水,面色不虞。
王牢頭顫顫巍巍的站在王言面前:“三老爺,屬下也沒辦法啊。人家不打不罵,可也不搭理咱們,能派這些人過來買田,還是人家幫忙呢,要不然這些絲綢商都不來。”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新安江為什么決堤,咱們縣為什么被淹,還用我多說嗎?你跟我說是人家幫忙?”
王言搖頭嘆息,“本家啊,你也不行啊。狗日的,撈錢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積極,真到了辦些實事,狗都不如。就會欺負百姓!一點兒出息沒有!去,再給我拉起一伙人來,去藩臺衙門、總督衙門哭!你給我帶頭跪著哭!”
“是是是,三老爺,屬下這就去,這就去。”王老頭解脫了,忙不迭的應聲,飛快的跑走了去。
田友祿嘆了一聲:“三老爺,絲綢商都來一些了,這可是最后的機會了。今天咱們不給他們一個說法,明天消息就到二司,到時候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
王言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我記得許大戶說,淳安修河道的事情,杭州同知也插手了,盜賣官糧也跟他們家的買賣有關系……”
在田友祿驚恐的瞪大的雙眼之中,王言以拳擊掌,“來啊,給我組織鄉勇,去杭州拿人!”
“反了!反了啊!”田友祿哆哆嗦嗦的拉著王言的胳膊,“三老爺,使不得啊,這么大的事情,天都要塌了啊。”
“慌什么?逗你呢。”王言笑呵呵的抽出了胳膊,拍著田友祿的肩膀,“兄長啊,現在你是縣里的主事,縣里有大案,你安能坐視?愚弟以為,兄長當寫幾份公文,明陳此案詳情,上報二司,總督衙門,還有臺垣、錦衣衛。”
聽完這話,田友祿感覺天都塌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王言:“三老爺,你這是讓我去死啊……”
“怎么可能呢?”王言連連搖頭,扶著站不穩的好兄長坐下,“咱們縣里遭災最重,上面不給調糧賑災,咱們自己的官糧又被盜賣,咱們總得自己想辦法吧?既然官糧被盜賣,新安江修筑的時候也有貪墨之事,咱們就應該翻出來,找上去,要錢要糧!”
“誰聽咱們的啊?”田友祿慘白著臉,哆嗦著說道,“三老爺啊,你不是不知道,二司、總督衙門全是嚴黨的人,毀堤淹田肯定就是他們干的,為的就是改稻為桑,他們好從中大撈一筆。這樣的情況之下,三老爺,你覺得咱們送出去的文書有用嗎?”
田友祿真是絕望的很,好像已經死了一樣。
“各個衙門都送一遍,豈會無用?嚴黨勢大沒錯,可又豈是所有人都是嚴黨?我們各處都送一遍,那便是廣而告之,誰都別想蓋下去。而且……”
王言給田友祿倒著茶水,“二老爺,你也不想想,若果真鐵板一塊,如今哪里會有咱們兩個計議的份兒?常伯熙腦袋掉了以后,咱們淳安的田就都得賣了去,改稻為桑早都事畢,只等桑樹長成繅絲紡織了,豈會有如今這般啰嗦?”
田友祿眨著鼠眼,泛出精芒:“你是說有人不想改稻為桑?”
“這不是明擺著的?否則你二老爺早就收到公函以及上面的私人信件了……現在呢?不給糧,沒明令,就派了這么一些絲綢商過來壓價,有什么用?二老爺,嚴黨當國已有二十年,你以為只是區區改稻為桑之事?”
“那咱們更不能摻合了,要掉腦袋的!等著他們斗出了結果不好嗎?”
“等他們斗出結果,百姓們就都死光了!被抽筋剝皮,骨頭渣子都不剩!我讀的圣賢書,不忍見此等慘事,唯有盡力施為。兄長,這公文你是非寫不可。”
“哎……你說我這命怎么這么苦呢?”
田友祿真哭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簡直委屈極了……
不管田友祿如何,王言說定了的事情,他總是要做到的,因為如果他不做,那么他的下場也不會太好,畢竟把柄都在王言手里攥著呢。難為王言還愿意跟他解釋那么多,讓他明白這樣做沒有那么重大的危害。
五月二十一,這一天胡宗憲進京,陛見陳情。
也是在這個時候,小閣老發出了最強音,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是在我的肩上擔著!
然而他不知道,就在小小的淳安,有一個接擔子的人,正帶著一群匠人做窯燒磚、燒水泥。
王言說要給百姓們蓋新房子,并不是說說而已,有磚石水泥之利,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需慢慢研究,等待那么一些偶然與巧合就是了……
也是這一天,星夜兼程快馬趕路三百里奔赴杭州的一隊十幾人的淳安信差,毫不知情的將手中蓋著淳安縣印,以及縣丞田友祿和主簿王言的印的公文,呈送給了各個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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