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趙勝鋪展地圖的時候,賈璉道:
“建州我大魏肯定是要收回的,并且還要在此地常年駐軍。
不過我也說過,只要爾等無條件投降,我就會給你們一條生路。
眼下我給你們兩個選擇。
要么你們自行尋找新的棲息之地,不論是去投靠海西女真,還是去投靠韃靼,想必以你們自身的實力,哪怕是搶,也能奪得一塊新的棲息之地。”
羅覺安昌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他早在想要求和之時,就意識到漢軍可能會提出來苛刻的要求。
投靠韃靼是不可能的。
一則兩族關系并不和睦,二則他們和蒙古人的習性還是不一樣,不一定能夠適應大漠的風沙。
第三,若是投靠韃靼,難免受其所制。
他本就打算,若是實在不行,他就率領族人,往北進入海西女真人的地盤。
海西女真一族可比他建州女真一族弱太多了,不怕他們不答應。
之所以他以前一直沒打對方的主意,一心想要魏國的遼東,原因也很簡單。
就像魏人瞧不上建州一樣,他也看不上海西女真人的地盤。
更窮、更冷。
“第二個選擇,便是按照我給你們的行進路線,去一個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
當然,無論你們如何選擇,我都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召集族人。
在這一個月內之內,我們雖然也會朝著建州推進,但只要你們不做出任何有違背盟約的舉動,我也會約束好手下人馬,不會隨意殺人。”
賈璉當然不會留這些建奴在原地。
因為只要有這些建奴在,朝廷就不可能真正收復建州。
當初太祖也是想要兵不血刃拿下建州,才許給建奴不菲的好處,讓他們舉全族加入大魏。
以期能夠以漢文化同化建奴。
然而事實證明太祖想的太簡單了,這些建奴異常的排外。
不但各種防備朝廷,甚至一旦見到朝廷衰落,或者是沒有持續的好處了,他們立馬就開始反叛。
賈璉當然不會重蹈覆轍。
若要收復建州,一舉還原太祖時期的遼東疆域,那就只有把建奴殺光或者趕走。
哪怕把建奴趕走之后,此地會變成杳無人煙的千里白地也在所不惜。
只要這里形不成有規模的異族,短時間內,就不會對遼東形成威脅。
等到將來有一天,漢地人口爆發,需要更多的地盤和資源,自然就會有人來到這里,對這里進行實際統治。
聽到賈璉的條件,羅覺安昌心道這廝果然是個心黑的,一點沒給他們留余地。
或許此番和談,惟一比自行退走的好處就是,獲得了一個月的寬限期。
有了這一個月,他就能盡可能多的召集族人,暫時離開這片土地。
沒錯,只是暫時。
沒有人會甘心被人從故鄉攆走。
只是眼下的情況,他不得不為族群的延續考慮,戰略性撤退。
等到有一天自己壯大了,或許魏國自己生變,到時候卷土重來也未可知。
至于賈璉說的按照他給的行進路線去什么世外桃源,他是嗤之以鼻。
他不信有什么世外桃源,更不信賈璉有這般好心。
不過此刻地圖已經擺好了,出于好奇他還是看了過去。
手繪的?看起來還很新!
而且也十分陌生,不像是他見過的任何一張地圖。
賈璉介紹道:“這是我們這片大陸的大致堪輿圖,總貝勒可以看看。”
羅覺安昌詫異道:“我們這片大陸?”
言下之意,還有別的大陸?
賈璉并未與他解釋,而是指著地圖東邊,那塊仿若雄雞一般的土地說道:“這便是我大魏所在的地方。”
羅覺安昌皺眉。
據他所知,大魏是一個幅員非常遼闊的國度,十分的龐大。
怎么在這個地圖上,只圈出那么一小塊地盤?
看去也就大概五六分之一的大小。
想著賈璉不大可能故意將自己的國家說小,他沒有出言質疑,反而是認真的看著地圖。
因為有大魏作為參照,他立馬就找到了遼東的所在。
原本偌大的遼東,在地圖上仍舊占比很小。
他不由指著那仿若拇指一般大小的半島,疑問道:“這是朝鮮國?”
賈璉笑著點頭。
羅覺安昌無言了。
朝鮮雖然確實不大,但是在這地圖上看起來未免也太小了吧。
他作為一個有夢想的建奴首領,自然也看過不少地圖的。
其中最多的,便是魏國遼東的地圖,因為那是他的夢想。
其他的,比如大魏的,還有韃靼和瓦剌的一些,他也看過。
但是這些地圖中,無一例外朝鮮半島都是一個重要參照。
沒想到,這個他早就習慣的參照物,會突然變得這么小。
于是他的目光往北看去,看到了白茫茫一片,根本沒有什么標示的大片地盤,問道:“這些地方,都是存在的?”
不怪羅覺安昌目光短淺。
堪輿圖,那是有人去勘察才能繪制出來的。
北邊那天寒地凍,萬里無人煙的地方,鬼才有功夫去仔細勘探。
因此,羅覺安昌懷疑賈璉是故意偽造的地圖來騙他。
賈璉同樣沒有理會,指著西伯利亞道:“你們不是總覬覦我遼東平原嗎?
這里同樣有一塊巨大的平原,或者說,是連綿成片的平原。
這里有富饒的土地,豐厚的水草,最關鍵的是,無比龐大。
大到我大魏的遼東平原在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或許連十分之一都不及。”
“怎么可能!”
羅覺安昌下意識的就反駁。
大魏遼東平原何其寬闊?寬闊到連他都不敢一口氣吞下,而是派遣自己的兒子去和大魏朝廷商議,一次只敢要一半。
可以說,他們整個建州的平地,加起來都遠遠不如遼東平原大。
如此寬闊的平原,他夢想中的放馬之所,居然和這個不知名的平原相比,不值一提?
騙子,這肯定是個騙子。
賈璉是個騙子嗎?
是,也不是。
他沒有去過西伯利亞,但他從地圖上見過。
那確實是一塊神奇的土地,除了冷,或許也沒什么不好的地方了。
建奴怕冷嗎?
顯然不會。
所以,說不定那里還真有可能是他們的天選之地。
不過不管建奴去不去,對賈璉來說都沒有損失。
反正他鞭長莫及。
別說現在,就說后世,開發這個地方的難度都太大了。
總之,先讓建奴當個小白鼠去試試水也沒什么損失。
“沒什么是不可能的。
這個世界的廣闊,或許遠超總貝勒的想象。
總貝勒可以將我今日說的,當成是提議,至于是不是要去這個地方,你們今后可以慢慢考慮。
不過若是你們肯按照我給的提議去這個地方,或許我們兩方還有可能真正的化干戈為玉帛。”
“怎么講?”
“總貝勒可知道俄羅斯人?”
“知道一些,這些臉上長毛的家伙,聽說是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不過他們能夠從那么遠的地方而來,想必也很強大吧。”
“確實很強大。
他們,是來自另外一塊大陸上的人……”
賈璉自覺這話說得沒毛病,人家自己都認為自己是歐洲人嘛。
羅覺安昌聞言,看了看地圖,又看了看賈璉,駭然道:“他們的國度,不在這張堪輿圖上?”
賈璉笑著點點頭。
他這張,是他根據記憶,草擬的亞洲地形圖,確實不包括歐洲。
羅覺安昌覺得頭皮發麻,尤其是看著地圖上小的可憐的朝鮮半島。
想象著俄羅斯人從地圖之外,不知道要跨越多遙遠的距離,才能跑到遼東來……
算了,他想象不到。
“所以,大將軍的意思是,這些大陸之外來的俄羅斯人,已經對我們這片大陸產生了覬覦之心。
大將軍說我們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就是想要聯合我們女真一族,抗擊俄羅斯人?”
“抗擊算不上。
這俄羅斯人雖然強大,但還不到我大魏需要聯合外人抗擊的地步。
只是我們魏人天生喜歡溫暖的地方,因為好種地,看不上這北邊的苦寒之地。
但是我們看不上,卻也不想看到那些白皮猴子無端把這些地方奪了去。
所以你們女真人若是感興趣,不妨先行將這些地盤占領下來。
若是如此,倘若將來你們和俄羅斯人對上,或許我們大魏,還能給予你們一些幫助。”
因為賈璉說的煞有其事,羅覺安昌還真信了一些。
他心中突然有些慚愧。
他畢生的夢想,就是統一建州,然后霸占魏國的遼東,與魏國對峙。
但是看看人家,或許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
人家的眼中,竟然是那個來自大陸之外的俄羅斯人!
就像日本人和美國人打架,我一定站美國人,而日本人要是和外星人打架,我一定站日本人是一個道理。
知道俄羅斯人來自大陸之外,羅覺安昌頓時對俄羅斯人敵視起來。
難怪他以前就覺得,那些白皮猴子長得和他們不一樣,原來是大陸之外來的蠻夷!
心里的想法他肯定不會說,他甚至突然笑道:“大將軍的教誨,老夫記下了。
不過老夫好奇,為何大將軍就認為我們女真一族一定會和那俄羅斯人對上?
或許我們將來和那俄羅斯人聯合起來,一起對付魏國,也不一定呢?”
賈璉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你們女真一族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竟然能夠和俄羅斯人攪和在一塊。
人家可是尊貴的歐洲人,已經不是習性和文化的不同,人家連膚色都和我們不一樣。
你們若是能夠讓他們接納你們,我賈璉舉雙手為你們祝賀。”
羅覺安昌笑了笑。
不知不覺中,他竟然發現他對賈璉的仇視都淡了好多。
并且從賈璉身上,他有一種開了眼界的感覺。
至于什么是歐洲人,他沒有問,因為他知道賈璉不會說。
他心里忽然承認,他們建州女真這一戰輸的不冤。
這個魏國年輕國公的腦子里,確實裝著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
“既然我們答應了大將軍的要求,那么大將軍是否可以將我們的妻女還給我們?
還有我兒穆爾哈濟,也不知道是否還活著。”
死了的已經死了,這一點羅覺安昌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但是活著的,他自然想要拿回去。
賈璉還沒有回應,旁邊早就看賈璉和老賊言談甚歡,心中不喜的張棱頓時冷笑道:“還想要你們妻女?
真是癡心妄想!”
張棱說著,到底考慮到賈璉才是主帥,因此低頭與賈璉解釋道:
“大將軍,這一點你一定不能答應他們。
據水王爺傳訊,這些該死的建奴,從遼東撤軍的時候,將之前他們抓走的百姓盡數殺害了。
水王爺已經命令我等,若殺到建州,一定要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是嗎?”
賈璉聞言,面上泛冷,看向對面的羅覺安昌。
羅覺安昌頓時如坐針氈。
這一點確實是他所不能掌控的。
原本他們進犯遼東,還只是為了錢糧和女人,當然青壯也可以抓走當苦力。
但是當聽說魏國背信棄義,表面議和,暗地里派遣大軍來征討之后,不少首領就殺了一些漢人泄憤。
及至后來聽說漢軍偷襲老巢……
一則也是為了泄憤,二則他們要快速回援,也來不及帶走。
因此不少首領就將搶來的漢人全部殺了。
此時面對賈璉那冰冷的目光,羅覺安昌道:“當時兩軍對壘,生死無關對錯。
正如大將軍,也屠戮了我們那么多城寨一般……”
賈璉道:“好一個兩軍對壘,生死無關對錯。
你說的對。
不過我想總貝勒你是誤會了,我們手中沒有你們的妻女。
我們和你們一樣,手中從不來不留活口。
所以,你們的妻女要么是已經死在兩軍對壘之中,要么就是走散了。
總貝勒要是找不到她們的尸首,我可以派人幫你們去找。
至于你的大塊頭兒子。
這一點你放心,我們大魏怎么說也是天朝上邦,既然他是作為使者進的我大魏京師,我們大魏便會將他送出京城,不會輕易加害。
不過我朝京城距離此地甚遠,路上又是兵荒馬亂的。
他最終是否能夠安然回到你的身邊,這一點本將就無法保證了。”
眼見賈璉的目光越發不善,羅覺安昌知道被抓走的女人們是救不回來了。
不過事已至此,相比較種族存續,一些女人倒是不那么重要。
誰叫當初他沒有約束住各部族首領殺人泄憤之舉,如今對方以此為由拒絕放人,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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