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談持續了半日,雙方簽訂了盟書。
看著羅覺安昌在隨從的護送下離開,賈瑜瞅了兩眼,走到賈璉跟前低聲道:
“大將軍,要不我們……”
賈瑜抬手做了個抹殺的手勢。
作為火器營的二把手,也是此戰兩路大軍其中一路的主將,他有些不甘心戰爭就這么結束。
畢竟他一路從天津衛經過山海關來到建州,除了小打小鬧,連大一點的戰役都沒有經歷過,總覺得自己有點多余了。
眼下山腳陣列著一千騎兵,建奴看起來卻沒多少,他覺得若是一擁而上,說不定可以將所有建奴斬殺在此。
蘇克光等人倒是面上含笑,畢竟贏了戰爭,還讓敵人簽訂了如此不平等的條約,可以說是相當有成就感了。
聽到賈瑜想要當場撕破盟約,連忙勸阻:“不可,別把人家當傻子。
雖然看起來對方沒帶多少兵馬,但是人家既然敢來,肯定就做好準備的。
別壞了大將軍大計。”
賈璉也笑看著自己這個遠房堂兄,笑道:“族兄不必多慮,此番你帶領主力大軍,成功吸引住了建奴的全部注意力,方才使我能夠奇襲成功。
此戰,族兄同樣是功不可沒。”
見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賈瑜不好意思的一笑,退了下去。
賈璉又令快馬將此間之事分別告知朝廷和北靜王,并且將簽訂的盟書,也一并快馬傳送回京。
雖然他有權權且決定遼東一切軍政事務,畢竟這么遠很多事情也不可能隨時請示。
但是像簽訂了盟書這樣的大事,還是必須第一時間匯報給大老板,這是態度。
安排好這些事,賈璉站在山頂,看著四面光禿禿的一片,覺得這片地方也美了起來。
于是他笑道:“在此地插上我大魏旗幟,并留下三百兵卒,在此地搭建一座景觀臺。”
賈璉可不是清高的文士,此番功績,豈能不給自己留下一座“豐碑”彰顯于世?
眾人欣然接受了賈璉這道命令。
這是賈璉的功績,也是他們所有征遼大軍的功績。
欣喜之余,眾人又問下一步大軍的行動方案。
賈璉道:“大軍按照原定計劃,分兩路進駐建州。
不過建奴內部并不統一,那老頭只怕也未必能完全代表所有建奴。
所以,即便簽訂了盟書,也得防備有建奴偷襲。
總之,我們就給建奴一個月的時間撤離。
一個月之后,三軍加快行軍速度,務必使得整個建州,不可再見到一個建奴!”
“是,謹遵大將軍將令!”
遼東的戰事,以建奴投降,舉族遷出建州為代價結束。
與此同時,則是捷報如雪花一般,一封一封的飄進大魏京城,飄進皇宮,落到寧康帝的案頭。
寧康帝,近日來心情大好,連氣色都紅潤了一些。
因為等了兩個多月,他終于等到了賈璉的親筆書信。
信中賈璉將他抵達建州之后,如何行軍,打了多少次大小戰役,取得了哪些戰果,都一一向他闡明了。
捷報不長,沒有洋洋灑灑的文字,也沒有對于戰功的大書特書,有的只是平鋪直敘。
但或許是因為他等賈璉的這封捷報等了兩個多月才終于等來,讓他在看見的第一眼,不但增加了可信度,還有一種開口即王炸的效果。
據大明宮內值班的太監傳言,當日看了榮國公、平遼大將軍的密奏之后,一向不茍言笑的寧康帝,竟然高興的拍了自己的大腿,笑言道:“果然沒看錯這小子!”
當然,賈璉不為自己表功,自有水溶等遼東戰局的“二道信息販子”為他大書特書。
而且,這些二道信息和賈璉的親筆奏疏還不同。
賈璉的奏疏是以密奏的形式傳回京城,而一般來說,捷報是不需要密奏的。
甚至在進城的時候,傳信使便會一路高喊主要內容,要的就是廣為人知。
這也是當初霍昭挺進遼東,連戰連捷的事情,那么快就滿京城盡知的原因。
所以,遼東大勝的事實,早就在其余遼東官員和將領為賈璉歌頌功績的時候,已經人所共知了。
這一日,寧康帝處理完政務,照樣哪都沒去,就在南書房等著,想要看看今天是否還有什么新的消息。
賈璉給他的密奏,是在海灣大勝,一舉打殘建奴主力之后書寫的。
雖然知道賈璉應該沒有夸張的成份,但是因為霍昭的前車之鑒,在建奴沒有徹底投降或者議和之前,寧康帝下意識的還是有一些擔憂。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后續。
忽見戴權滿臉笑意的走進來,回稟道:“皇爺,內閣和六部的大人們都來了。”
“他們來做什么?”
經過一番鐵血的洗禮,如今的內閣和六部,早就大換血了。
之前的一批,要么被牽連、流放,要么主動辭官歸養。
總之,現在朝堂的中樞,才總算給了他一點安全感。
戴權笑道:“各位大人都是來為陛下賀喜的。”
寧康帝聞言意識到什么,不由坐正一些身體。
見戴權這老貨還敢賣關子,寧康帝索性懶得理他,直接讓眾位大臣進來。
果然,一進來,原內閣大臣兼任戶部尚書,現任內閣首輔趙東昇便笑道:
“陛下大喜。
平遼大將軍于九月初三日,在遼東與建州之間的黑丘山與建奴總首領舉行軍事會談,并且雙方簽訂了盟約。
盟約規定,建奴向我大魏無條件投降。
并且限期一個月內,所有建奴遷出建州,建州從此由我大魏軍方接管。”
笑言間,根本來不及執行君臣之禮,便將捧在手中的最新一封奏報和一封盟書,交到太監手中,轉呈寧康帝。
并解釋道:“因為捷報的內容太過驚人,臣和諸位大人得聞,都十分欣喜。
臣更是違背章程,直接從通政司將這份捷報截取,好第一時間給陛下送過來,還望陛下恕臣之罪。”
寧康帝現在哪里還管趙東昇說什么,他甚至直接站起來,從太監手中拿過奏報和盟書。
猶豫了一下,將奏報暫且放下,直接打開盟書閱覽起來。
這一看,一雙原本有些渾濁的雙眼,立馬精光爆閃。
盟約條款不多,但是每一條都是那么的霸道無理。
不過他喜歡。
仔細看了兩遍,寧康帝抬頭看了一眼笑語盈盈的大臣們。
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著,于是坐下,重新拿起奏報觀看。
是賈璉親筆,奏報中主要就是解釋,他對于遼東局勢的看法,以及為何會與建奴簽訂這樣的盟書以及過程。
眼看寧康帝明顯看完了奏報,趙東昇主動道:“陛下,榮國公此番出征遼東,不但一舉解決遼東兵禍,還打殘了建奴主力。
如今更是逼迫建奴簽訂如此盟書,將建州完全納入我大魏的版圖。
這可是自太祖之后,真正意義上恢復了我遼東全貌。
可謂開疆拓土之功。
陛下慧眼識英才,當初力排眾議,啟用榮國公平遼,可謂是英明獨斷。
我大魏必將在陛下的手中,再次達到鼎盛。”
諸臣僚見趙東昇臺子都搭好了,哪里能不會意,立馬齊聲道: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若是平時,大臣們的馬屁寧康帝是不感冒的。
但是此時此刻,有如此功績在手,他是喜滋滋的接受了大臣們的齊聲拍馬。
畢竟自從鐵網山以來,他里里外外承擔了許多的壓力。
皇權是奪到手了,但是也注定他會失去許多東西。
尤其是他很清楚,國朝內部至今還有許多人,盼望著遼東戰事糜爛,最好是引得韃靼大舉入侵。
如此那些人,才好借機指摘于他,甚至請求太上皇復辟。
這也是他當初那么慎重,最后得賈璉再三保證,才敢下定決心再次征討建奴的原因。
好在賈璉果然沒有令他失望,讓他賭對了。
與失敗可能引起的連環效應一樣。
遼東戰場勝了,還是大勝,打的建奴無條件投降。
所能帶來的好處,也是不可勝數的。
別的不說,一個開疆拓土,恢復太祖時期遼東版圖之功,便足以鎮壓一切宵小。
但是高興之余,寧康帝不由得又有些頭疼起來。
等這小子回京之后,該如何封賞他才好?
唉,當初鐵網山之后,一舉封他為國公還是草率了。
該壓一壓的。
“陛下,按照寧國公書信中所言,建奴全部遷出建州,整個建州上千里的土地盡歸我朝所有。
臣以為,朝廷應該盡快選派出能臣干吏去接管。”
“嗯,錢閣老怕是有所不知。
那建州雖然占地千里,然而不過是窮山惡水,杳無人煙之所。
雖然榮國公和我朝將士浴血拼殺將其光復,但是實則對我朝并沒有太大的作用。
還是按照榮國公所言,派遣一支軍隊駐扎,宣示主權即可。
至于派遣官員,那自然是不必了。
千里無人煙之所,派遣官員去做什么?”
錢閣老納罕道:“我知道那邊是天寒地凍,人煙稀少之地。
但是說千里無人煙就過了吧?
那些建奴雖然可恨,但是如今既然歸順,我上國自當派遣官吏前去教化,使其沐浴圣朝恩澤……”
眾人聞言,都笑了起來。
“錢閣老只怕沒有認真研看過榮國公的奏報。
榮國公此番征討建州,施行的是犁庭掃穴之策。
何謂犁庭掃穴?那便是滅其邦國、亡其族裔。
那建奴本就沒有多少人,連番征戰下來,錢閣老覺得還能剩下幾個人來沐浴我朝天恩?”
錢閣老一愣,駭然道:“榮國公行事,竟是如此殘暴……霸道?”
眾人對此,則是閉口不言。
哪怕是不贊成賈璉行事風格的,在賈璉這般攜大勝之威,且明顯得寧康帝喜愛之時,也不好出來批判。
寧康帝見大臣們卡殼,自然也無意多說什么。
建奴滅不滅種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遼東安穩加開疆之功。
至于建州有沒有人,他不在乎。
他也很贊成賈璉的建議,只需要在建州駐扎一支兵馬,宣示主權即可。
朝廷眼下連遼東大片土地都無力開發,自然更不可能投入精力去建設建州。
那不現實。
“陛下,臣建議將建州納入遼東版圖之后,應該效仿西北,在遼東設置遼東都護府司,統管遼東一切軍政要務,以減輕朝廷治理的壓力。”
都護府司大魏有那么幾個,無一不是設置在邊陲。
這些地方的共通點就是地盤大,人煙少。
若是朝廷直轄,難免浪費精力,還不劃算。
因此設置都護府司,讓他們內部自治,朝廷只需要看管好都護府司就可以了。
寧康帝聞言,不置可否。
其實他不太喜歡這項制度,雖然有利于統轄,但是大大分散了中央的權力。
就拿那安西都護府,寧康帝都想找個合適的機會給裁撤了。
那安西都護府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已經有些尾大不掉之勢。
如今甚至傳言其內部擁兵十萬。
這已經初步具備造反的實力了。
不過遼東本來就大,若是再加上建州,那更是立馬翻了一倍的地盤,
這么大的地方,朝臣們建議設置都護府倒也合乎情理,因此寧康帝也不好直接反駁。
就在大家商議的時候,又有太監進來傳報:
“陛下,朝鮮國派遣使臣來向陛下問安,如今人已經住進驛館。
鴻臚寺的大人詢問,是否要召見。”
“朝鮮國使臣?他們來做什么。”
南書房內的大臣們都疑惑了。
朝鮮國在大魏眾多附屬國之中,還是挺有分量的。
畢竟是東北邊唯一一個,人口也還算可觀。
就在大家議論的時候,王子騰忽然想到什么,出言道:
“陛下,據臣所知,榮國公當日與建奴的決戰之地,便選在了遼東與朝鮮國的邊境。
只怕朝鮮國那邊也在關注此番我大魏和建奴的戰事。
如今戰局已定,我大魏大獲全勝。
只怕那朝鮮王心有忌憚,怕我大魏攜大勝之師,攻伐于他,所以朝鮮王這才迫不及待的派遣使臣向我大魏示好。”
眾人一聽,紛紛贊同道:“王大人此言有理,只怕事實就是如此。”
寧康帝同樣面上饒有興趣之色,問道:“鴻臚寺那邊還說什么了沒有?”
太監并不清楚,好在鴻臚寺少卿就在宮外,立馬宣召進來回話。
“陛下,按那朝鮮國使臣所言,他此番是乘船而來,代表朝鮮王向陛下進獻寶物的。
他還說了,朝鮮國愿世代奉我大魏為宗主國,兩國永世修好。”
聽完鴻臚寺少卿的話,眾臣不由哈哈大笑,皆道:“果然如王閣老所言,這朝鮮王就是被榮國公的兵威嚇到了,這才迫不及待的派遣使臣來示好。
哈哈哈,真是有趣的很。”
大國也有虛榮心的。
反正此番殿內的眾位大臣,一個個臉上笑意滿滿,與有榮焉。
事實,也正好與他們猜測的差不多。
當初海灣之戰,就發生在朝鮮半島邊上。
甚至有朝鮮出海的漁民,當日都能聽見那轟隆隆,連綿不絕的炮擊聲。
那朝鮮王哪怕再神經大條,這種發生在家門口的大戰,他豈能不關注?
這一關注就不得了。
他很容易就發現了那海面上巍峨聳立的一眾戰船。
當場就給他嚇壞了。
他覺得,大魏打建奴,哪里用得了那么多戰船。
心里懼怕的他,當即就派人去向賈璉試探。
雖然得到賈璉的保證,說不是針對他的,那朝鮮王還不安心,立馬又令人收集了幾樣寶物,命快船送往大魏京師。
既是示好,也是探明消息……
寧康帝此刻也是滿面紅光。
這一刻,天朝上國,九五至尊的威嚴,顯現的淋漓盡致。
面對鴻臚寺少卿再次詢問是否要召見朝鮮使臣的問題,他大手一揮道:“明日召集大朝會,商討遼東局勢,屆時再召見這朝鮮使臣。”
如此光輝的時刻,他豈能不裝個逼。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