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第二天一早,鳳姐兒早早的就來到了榮慶堂,尋了個合適的時機,向賈母提及了賈璉有意在外面建宅子這件事。
果然其然,賈母聽了之后反應很大,若不是賈璉夫婦倆早已今非昔比,只怕鳳姐兒當場就要被一頓好罵。
即便如此,賈母還是神色深沉的質問:
“是你叔叔嬸嬸給你們氣受了,還是你們瞧不慣我這老太婆了,好端端的,又要搬出去?”
鳳姐兒聞言趴在賈母腿邊,討好道:“瞧老太太說的,自然都不是。
說實話,當璉二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也是不樂意的。我在自家那小院子里住的舒舒服服的,如何勞心破財的去外頭建什么宅子。而且我巴不得一輩子服侍在老太太身邊,聽老太太教誨,又怎么舍得離了這地兒?
不過是璉二爺態度很堅決,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拗不過他,只能來討老祖宗的主意了。”
賈母坐在榻上,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已然是國公夫人,卻還是表現的這般孝順的鳳姐兒,嚴厲的厲色少了些許,緩和道:“既如此,璉兒又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不是說好,一家子和和氣氣。
倘或他有什么不滿,盡可以說出來,大家有商有量的,方像是一家人。
他這般突然又要搬出去,豈不是存心要旁人看我們家的笑話?”
賈母不單單是因為賈璉的出爾反爾生氣,更是知道賈璉搬出去這件事背后的牽扯。
他一個榮國公,搬出榮國公府,像什么話?
還是那句話,賈璉身上的爵位在一日,他要搬出去,就是在逼賈政夫婦搬出去。
于情于理,賈母都不可能放任賈璉如此欺負賈政一家。
同時賈母心里還有一些不解。若說以前的賈璉有此想法倒也罷了,如今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為何還要如此做?
他看起來不像這般無恥之徒。
鳳姐兒便將諸多不便一一與賈母道來,聲稱賈璉如今手下人越來越多,勢力越來越大,小小的東跨院已經不夠施展。
要是到正院這邊來辦事,又怕攪得叔叔嬸嬸不安寧。
賈母也是管過家的人,自然明白鳳姐兒說的問題是存在的。一座府邸兩個當家人,要是分開別院還好,真要合在一處,很多問題都是難以周全的。
這也是他喜歡賈璉的一個原因。
這么多年,賈璉一直有意的將他的勢力控制在東跨院那邊,給賈政保留了足夠的體面。
眼下賈璉升為國公,鳳姐兒說的這些問題,確實很麻煩。
她很想把賈璉叫過來,像以前那般祖孫二人商商量量,各自退讓解決。
但是聽鳳姐兒口吻,又見賈璉專程讓鳳姐兒代為傳訊,顯然是態度堅決的同時,又特意給彼此留一道空間,不至于傷了情份。
在這樣的情況,她要是拿不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說法,便是將賈璉叫過來,也是沒什么意義的。
思之再三,她道:“若不然,讓你嬸嬸和你們換換?”
看鳳姐兒驚詫,她道:“反正你們二叔眼下在外地任職,正院里就只有你二嬸嬸和兩個姨娘。
你們既然覺得自家那院子小了,不如讓你嬸嬸和姨娘搬到你們那院子里,你們兩個換到正院里住吧。”
賈母在大事上可是從不糊涂的。
她十分清楚,賈璉是不可能搬出去。至少眼下是不可能的。
在他不能搬出去,且不安于現狀的情況下,只能賈政夫婦做出退讓。
如他所言,賈政在外任職不知何時才能回京。在這期間,也不過是委屈一下王夫人而已。
至于那兩個姨娘,在哪里住不是住。
別說,鳳姐兒在聽到賈母的建議之后,頓時就有些心動。
自從當年賈璉給她畫餅之后,她惦記那正宅大院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只怕不妥吧,豈能這般委屈二太太……”
賈母看出鳳姐兒的言不由衷,哼哼道:“都是為了一家人著想。你們太太尚且能待在東跨院那邊,她搬到你們那院里又算得了什么?
你要是同意我這個說法,就回去告訴璉兒,我也叫你們太太過來,大家商量一下。
總之鳳丫頭,你們要是還當咱們是一家人,就該知道,一家人之間沒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
鳳姐兒意動之下,差點就答應了。
眼見賈母已經派人去請王夫人,鳳姐兒方才想起昨晚賈璉的再三叮囑。
“老太太,只怕不妥……”
賈母生氣道:“還不妥?你們不是說院子太小了,想要換個寬敞的,難道正院那么大,還不夠你們兩口子折騰的?”
在賈母眼里,她甚至覺得這就是賈璉兩口子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要住進正院。
為了大局著想,她可以做出讓步,甚至代替賈政夫婦做決定,但她不能接受,賈璉兩口子還要得寸進尺。
因為那代表著,賈璉兩個是不打算給賈政夫婦留體面了。
鳳姐兒連忙解釋:“老太太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鳳姐兒斟酌著話術,正色道:“老太太你也知道,我們璉二爺一向尊重二叔和二嬸嬸,他并沒有想要和二叔二嬸嬸爭奪正院的意思。
他和我說了,若非必要,他其實也不想搬出去。
只是因為他的身世,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老太太或許不知道,現在里里外外多少人都在傳,說璉二爺和先大老爺是霸占了原該屬于二老爺的爵位……
老太太也清楚,璉二爺是個自尊心強的人,他自然容忍不了這個。
他對我說,他想要什么,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去取,根本不屑竊取旁人的東西。
既然他不是賈家人,原該將賈家的爵位還給二老爺。
可惜爵位是皇帝欽賜的,他也沒有辦法歸還,為此他已經耿耿于懷了。
偏偏……”
賈母聽著鳳姐兒的話,罵道:“虧他還是個將軍,旁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咱們家里誰不清楚,他身上的爵位,雖然沾了些家里的光,但他要是個沒本事的,他又豈能到今天這地步?
他二叔為此都還沒說什么,他自己倒矯情起來了?”
罵了一通,又問:“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別吞吞吐吐的。”
鳳姐兒這才道:“若是單單是外人說就罷了,偏偏咱們自家人,也有不少有這樣的看法。”
“自家人?誰?”
“回老太太,是族中那些人……老太太應該也聽說了,昨兒祭祖大典上,賈瑰賈芹父子聯合其他好些人反對他的事吧。”
賈母一怔,旋即眼中露出些許了然之色,但是話語卻還是不悅道:“不是說,那些個不爭氣的,當場就讓璉兒給打了板子?他還下令,從今往后族中誰也不準再拿他的身世說事,違令嚴懲不貸?
怎么,他人也打了,令也下了,還揪著不放?”
“老太太也知道那不過是他為了大局說的場面話。
他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嘴上那么說,其實心里如何騙得過自己?
他是真的不想和二老爺爭,更不想被其他房的那些人一直誤解,暗地里戳他的脊梁骨,因此才決心要搬出去。
老太太也不必為我們擔心,我們自己有錢建宅子的。
位置我們都選好了,就在原本賴家的地方的,和府里隔得也不遠。
等宅子建好之后,兩邊往來也方便,并不會影響什么的。”
聽到賈璉兩口子連地址都選好了,賈母如何不知道他們是鐵了心要搬出去。
她突然覺得心好累,覺得自己快八十歲的人了,不該這般勞心才對,
于是深吸一口氣,道:“即便你們要建宅子,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這件事且放放,容我和你們叔叔嬸嬸商議一番之后,你們再做決定如何?”
聽到賈母的口吻帶著哀求之意,鳳姐兒倒也沒怎么猶豫,就應了下來。
她此行也只是替賈璉向賈母等人傳話的,真正做決定,還是賈璉。
若按照她自己的意思,她覺得方才賈母的提議就挺不錯的。
等鳳姐兒走后,賈母立馬讓人將王夫人叫來,將鳳姐兒方才與她相談之事說了一遍。
王夫人聞言先是詫異,隨即默默思索起來。
賈母提醒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意思,但你別忘了,璉兒身上可還背著爵位,那是皇帝欽賜給他的。除非皇帝開口,否則誰也拿不下來!”
王夫人聞言笑道:“老太太說的哪里話,媳婦豈能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自然知曉大局。
不過老太太也說了,連我和寶玉他爹搬出正院,和他們互換住處都不行,如此媳婦也沒有主意了。
正好明兒是二十六,若不然等明兒我進宮之后,和娘娘提一提這件事,看看她怎么說?”
賈母聞言,眼神一亮:“好,明兒我和你一道進宮!”
在賈母和王夫人兩口子的眼中,已經是貴妃尊位的元春,說的話比任何人都權威。
每月二十六日,是天家恩賜各家府邸進宮探視后妃的日子。
自從這項仁策出來之后,每逢二六日,后宮都要比往常熱鬧許多。
鳳藻宮,當元春看見賈母也進宮之時,十分高興。
領著母親和祖母二人到皇后宮中,簡單過了一下流程,便回到鳳藻宮敘話。
家常敘畢,屏退宮娥,賈母二人向元春談及家中的窘境,重點表述賈璉兩口子要起新宅另居之事。
元春頓時就急了:“此事萬萬不可!”
“我們自然也知道不可,只是……”
嘆息中,賈母二人將為難處一一講來,最后道:“眼下你父親在南邊,一時半會也聯系不上。
偏偏璉兒態度看起來又堅決,我們實在找不到妥當的方法,因此才想著連尋你,想著讓你拿拿主意。”
賈母二人本來只是百思無解,才想著找身份尊貴的元春商議。
這其中未必沒有讓元春出面,勸賈璉放棄搬出去的意思。她們都知道,賈璉這小子對元春這個深宮中的長姐,一向敬重。
誰知道元春仔細聽了之后,卻并沒有急著發表看法,而是慢慢沉吟下來。
半晌后,她緩緩道:“既是這般,我倒真有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賈母二人頓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