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學問的人需要環境,藍田不知劉熙是否故作謙虛,所以并沒有輕易就放棄,畢竟那個時候的人喜歡玩三請三拒的套路。
藍田沒有劉備那么好的耐心,劉熙更沒有諸葛亮的才華,所以他準備讓劉熙自己去選擇,畢竟事實勝于雄辯。
“先生別急著拒絕,廣信城中就有兩所蒙學堂,姚公不妨帶他去參觀一番,或許你會改變看法的。”藍田望著姚歧意味深長地說道。
“府君此言甚善,先生既然來了廣信,何不四處走走看?”姚歧會意連忙補充,他是藍田的下屬可不敢拒絕。
姚歧看得出藍田對劉熙很感興趣,他覺得自己這個寶算是押對了,最起碼短時間番禺令能夠坐穩。
“那好吧。”劉熙與姚歧是老友,跟著就坡下驢同意下來。
藍田本想讓夏侯綦安排人陪同,但劉熙擔心不夠真實所以直接拒絕,他還與姚歧偷偷走出廣信,乘船往西邊直奔猛陵縣而去,藍田在蒼梧各縣都設有蒙學堂,所以劉熙要自己挑一個。
藍田得到消息后哭笑不得,敢情自己還能弄虛作假不成?
“劉熙這廝如此不識抬舉,先生沒將他亂棍打出去都算好的,為何還要放他往猛陵縣去?需不需要讓李異將軍派出水軍攔截?”高原氣鼓鼓地問。
藍田微微一笑:“劉成國又不是洪水猛獸,咱們又沒什么秘密可言,何需派水軍去阻攔?再者還有姚歧同行呢。”
高原搖搖頭,“姚歧與他本就是一路的,未必與先生同心同德。”
“無妨,真金不怕火煉。”藍田滿不在乎。
“聽說劉熙能作錦繡文章,他要是把您在交州的布局訴諸天下,那不就...”
藍田打斷了高原的話,“沒什么可擔心的,我看那劉成國不是什么惡人,再者咱們有書報署旳存在,誰能把消息擴散出去?”
“也是。”高原點點頭。
書報署表面在報紙發行,實際上是個龐大的情報網,他們不但能夠收集外部的情報,還能攔截內部的機密消息,所以藍田根本不怕種植技術泄露他國。
再者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藍田也不相信劉熙能掀起什么風浪,實際上他原本的猜測也沒錯,劉熙在用自己的方式考驗藍田,他和姚歧到達猛陵后并沒有直奔蒙學堂,而是深入鄉間觀察民生疾苦。
猛陵位于郁水北岸,與西邊的郁林郡交界。因為地勢平整、土地肥沃,成為蒼梧郡的糧食主產地,吳巨和呂范任蒼梧太守時與賴恭交惡,猛陵長期屯駐著蒼梧大量防守的兵馬,當地百姓既要供養軍隊又要上繳租稅,所以日子過得非常艱難。
正月里百姓還沒開始勞作,各家各戶還洋溢在過年的喜悅中。
劉熙和姚歧走訪了幾個村子,發現這里的百姓都對新來的農官、鄉官贊不絕口,而那些年輕人都出身于泉陵學堂,他們出身黔首所以更理解底層百姓,無論是處理村子里的大小事務,還是指導科學種植都有自己特有的方法。
劉熙在交州期間多在交趾郡,士燮的治理有些無為而治的意思,偶爾降低租稅仿佛天外開恩一般,雖然交趾最近幾年基本都是豐年,但百姓的日子依舊過得苦哈哈的,完全沒有猛陵這些庶民的笑容。
雖然這些年輕人才到任半年,姚歧覺得他們得到的贊譽比自己還多,藍田培養的這些仿佛擁有魔力一般。
兩人微服探訪了幾個村子,途中因為問東問西被鄉上亭候發現,姚歧不得已只能暴露身份,最后才被亭候放行。(亭候為基層鄉官,職責是候望盤查過往行人)
猛陵縣根據太守夏侯綦統一安排,在城南僻靜處開設了一所蒙學堂,因為舊觀念束縛、家中干雜活離不開等原因,很少有人愿意把適齡孩童送來讀書。
蒙學堂開設了半年,全縣來讀書開蒙的孩子只有九人,這還是各鄉官努力動員的結果,學堂教習是泉陵學堂出來的年輕儒生,劉熙與姚歧走到門口的時候,里面傳來朗朗上口的讀書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劉熙和姚歧都不知道千字文,他們駐足窗外聽了好一會,但里面一直在重復前面十幾句,所以沒多久兩人都能背下。
“不知此文何人所作,里面內容包羅萬象,讀起來韻味十足,的確是開蒙的好書啊。”劉熙感嘆道。
姚歧搖搖頭,“說不定是藍府君讓人編撰,否則這些孩童哪里來的教材?”
“姚兄說得有理,不過編得真不錯,我很想知道后面內容。”劉熙微笑著說。
姚歧不以為然道:“這有何難?待我進屋與先生取來。”
“學堂重地,何人在此喧嘩?”兩人因為說話聲音不小,驚動了教室內那年輕書生。
劉熙和姚歧連忙拱手行禮,姚歧指著身邊人介紹道:“此乃北海成國先生...”
年輕書生一愣,皺起眉頭不耐煩地說:“什么北海成國?我根本不認識,你們從速離開此地,不要干擾我為學童授課。”
劉熙在交州遠近聞名,還是第一次在儒生面前吃癟,但他根本不知道眼前人黔首出身,對士族間吹捧的名士根本不認識。
“不認識不打緊,我們就是路過此地,剛才聽見朗朗書聲、文風高雅,不知孩童們誦讀的是誰的大作?”劉熙拱手客氣地詢問。
教習書生見兩人衣著不像普通人,但是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來路,所以不愿把千字文輕示于人,他故意刁難地說道:“蒙學堂的教材對外保密,你們家中若有孩童可以送來,他們學會再給兩位轉述...”
姚歧一聽立刻動怒,他伸手指指點點道:“你這后生好無禮,成國先生禮賢下士,可你反倒無端刁難我們,哪有這般不通情理的?”
教習書生也來了脾氣,他冷冷地回答:“你們是來鬧事的?蒙學堂可不容隨意撒野,再不離開我就要去告官。”
姚歧聽完與劉熙相視一笑,樂得白須在風中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