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歧笑完欣然說:“當真要去告官嗎?我乃番禺令姚歧,今日微服路過此地,咱們一起去見羅縣令?”
蒙學堂教習雖然年輕缺少歷練,但到底是讀過書的知識分子,所以也并沒有那般頭鐵。
他見姚歧自報身份后小心問道:“府君創立泉陵學堂時曾言,‘學堂需要安靜的環境,那樣才能聚精會神有所廣益。’泉陵學堂是有學堂護院的,只不過蒙學堂現在學童太少,所以才沒有配置,失禮之處萬望恕罪。”
“藍府君竟如此重視辦學,老夫游歷四海未見諸侯這般作為,思之真真令人欣慰也。”劉熙捋須嘆息。
教習聽到劉熙提及藍田,稚嫩的臉上瞬間轉變成仰慕之色。
“泉陵學堂代祭酒公琰先生說過,府君玄鸮先生欲申大義于天下,成與不成皆蓋寰宇之功。”
姚歧見劉熙有些茫然,連忙解釋道:“這位小先生口中的代祭酒,應該就是零陵湘鄉的蔣琬、蔣公琰,現為泉陵書報署主事,代泉陵學堂祭酒。”
“我聽過此人才名,他的評價非常中肯。”劉熙點點頭。
“我們不便將孩童送來學堂,成國先生是府君請來的客人,現在能否借你手中的‘教材’一觀?”姚歧見氣氛緩和,隨即扯起藍田這面大旗。
姚歧見這后生如此傾慕藍田,現在發出請求必不會拒絕。
“既是府君的客人,那還有什么說的?兩位隨意翻閱便是。”教習果然很爽快從屋內取來千字文書本。
那個時代紙張沒普及,各地任舊沿用竹簡的方式記錄,劉熙見到紙做旳書本十分好奇,但很快就被里面的內容所吸引。
劉熙快速讀完千字文,然后悠然嘆息曰:“此千字文雖然都是常用字,但是涵蓋全面寓意深遠,用來開蒙啟智真是極好,也不知是哪位才子所作?”
“定是成國先生相識之人。”
姚歧連忙拱手恭維,這天下做學問的雙手數盡,絕對是劉熙認識的人。
“千字文出自藍府君之手,他雖然假托是家鄉無名氏所作,但包括泉陵蔣祭酒在內,大家都猜測就是府君本人。”教習搭話說道。
劉熙點點頭,“聞藍府君乃徐州人士,老夫從未聽說有這樣的俊才,蔣公琰分析得沒有問題,藍府君的確有經綸濟世之才,但有如此才學卻不愿揚名,當真天下奇人也。”
教習見劉熙夸藍田心生好感,他也愈發變得禮貌起來,拱手躬身詢問:“二位先生遠道而來,需要我領你們去見羅縣令嗎?”
姚歧此行主要是陪同,他望向劉熙看對方意思,劉熙搖頭回答:“唉...咱們還是不要去叨擾羅縣令了,啟程返回廣信如何?我突然改主意了。”
“您答應府君的所請了?”姚歧大喜。
劉熙十分肯定地點頭,“藍府君手握交州乾坤,只要不急功近利圖取中原,還是有很大希望能夠成功的,老夫還想與他談一談。”
“府君若是知道定然開懷,但此時天色已晚不如明晨再走?”姚歧提醒。
“還是即刻就走,咱們在船上休息便是。”劉熙很久沒這么激動了。
姚歧捋須點頭:“都依先生。”
兩人辭別年輕教習,直奔城外郁水碼頭。
此時日已西斜,天空中云霞泛起金光,那點點鱗片的云朵形狀,組成一雙展開的巨大翅膀。
猛陵與廣信比較近,坐船順風順水只需一個時辰,要是船上搖櫓的水手賣力,不用走太久的夜路就能抵達。
在船上劉熙猛然說道:“記錄千字文的紙書忘了問,也不知道這紙書是從哪里來的,這樣便捷之物太方便記錄了。”
姚歧回答:“這事我有所耳聞,應該出自蔣公琰的書報署,這個新衙門也是府君創立。”
劉熙捋須點頭沉吟,“藍子玉,玄鸮先生,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為何老夫前半生聞所未聞?這樣的人怎么能默默無聞呢?”
姚歧嘆息道:“從千字文就能看出府君心思,他喜歡干實事而不慕虛名,故而沒有揚名天下。”
劉熙苦笑:“要不是孫仲謀去試他深淺,這位玄鸮先生不知道還要藏多久呢。”
“孫權原本嚇唬士徽歸還南海,但士家把南海讓給府君后,江東那邊就再沒絲毫動靜,只是聽說孫權把士燮的長子士廞貶為庶人,卻不敢對府君說上一句狠話,你說可不可笑?”姚歧問道。
劉熙搖搖頭:“可惜了那個血氣方剛的孫文臺...”
藍田的治下很少有盜匪,無論是以前的泉陵還是現在的廣信,他都延遲了關閉城門的時間,并且在城中開放夜間集市,既讓百姓有更多的機會討生活,又讓城市的煙火氣持續得更晚。
過年期間廣信通宵不關城門,直至十五結束才恢復正常。
姚歧、劉熙入夜不久才進城,燈火通明的街道上還是游人如織,因為官府夜里不征收稅費,所以做買賣的小商小販極多。
這樣的畫面在亂世中簡直不可思議。不但番禺和士燮的治下極難見到,就是天子所在的許都也不常見,要做到這一切需要下很大功夫,一方面體現了官府強大的掌控力,另一方面也反應了當地百姓的安全感。
士族官員人人有豪宅大院,夜生活比普通百姓豐富得多,而眼下這座城市給百姓點燃了燈火,他們雖然沒有大房明燈,但是熱鬧的街市也能給人以慰藉。
“不想交州也有這樣的夜景,看來老夫今天的決定很正確,姚兄以前應該來過這里,彼時有這般光景否?”劉熙好奇地問。
姚歧搖搖頭,“吳巨任蒼梧太守時有幸來過,不過那時候哪有這般熱鬧...”
劉熙猜想大概與藍田有關,他與姚歧因為還沒吃晚飯,索性就在路邊買吃食充饑,在幾個攤主那邊得到確切消息,廣信是在藍田到后才大變樣,這種夜間集市興起不到三個月。
兩人在街邊走走停停,直到街上的行人漸漸變少,他們才返回驛館休息,當天夜里劉熙沒能成眠,腦海中一直是藍田的形象。
劉熙心中不停重復一個問題:藍子玉的才學是跟誰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