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四點半,會議室。
王偉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站起身,看著會議室里烏丫丫坐的幾十號人,有已經放下筆在檢查的,有仍舊在奮筆疾書的,還有早就寫完百無聊賴趴桌上睡覺的,反正來了的人都沒有著急交稿離開,兩天都耗進去了,誰還在乎那半個小時的?
拍了拍手,王偉喊道:“時間到了,交稿了!”
趴在桌上睡覺的反而第一時間彈起來,拿著寫好的學習心得和早就收拾好的東西躥了起來,往前面走。
有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交稿走人。
還有生氣地把筆拍桌上的,嘴里嘟囔著:“臥槽,什么年代了,還要求手寫稿件的,字都忘了怎么寫……”
“就是就是,我都用上拼音了!”旁邊的一個也跟著一臉沮喪地聲討。
“啊,還有這種操作,我改改,改改的……”
這種基本都是坐在前排,因為在王偉和齊燕眼皮子底下不敢搞小動作的。
王偉聽得一清二楚,笑呵呵提醒道:“不會寫的字不會手機查查啊?”
“靠,
王主編,你咋不早說可以查手機?”
齊燕瞧了瞧前排的會議桌:“別查了別查了,
交了吧,
多新鮮吶,
不會寫的字典,小時候老師沒交過?”
“可是老師沒教過可以查手機啊!”
齊燕冷哼一聲:“沒有字典查手機啊,
這不都一樣是工具嘛!我說你們這腦子,怎么那么不知道變通呢?”
“算了吧,那誰,
就你那水平,多寫對兩個字,也不能從綠葉變紅花,不要廚子不好怪灶歪了!快點交了,湯總還等著呢……”
“快點的,
別忘了寫名字啊,
都交了都交了,
又不算分,
你們爭這點時間還能多得十分?早干嘛去了?”
最終,在齊燕拍著桌子的吼叫聲中,
十分鐘之內,
收齊了所有心得體會,兩個人一起往湯總辦公室去了。
敲開門,湯總笑容滿面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進來,然后看著王偉手里那一摞信紙道:“來,小王,
把林煒的學習心得找出來,
我們來看看寫了些什么。”
王偉立即開始翻找,齊燕跟自己制片人周仁對視了一眼,就知道這是剛好說起了這個新人,不由聳了聳眉毛,心里在呵呵,卻也沒說話,只是熟門熟路自己去找杯子泡茶喝。
岳長虹從王偉手里分了一半出來幫著找,片刻之后,就找了出來,打眼一看,倒是字跡工整漂亮,
好像還寫了滿滿兩頁紙。
湯總接過來,
又對辦公室四個人說:“你們幾個把這些分分,先挑一遍,覺得還不錯的,就放這里。”
湯總指了指自己辦公桌的一角,便端了水杯,開始看林煒那份學習心得。
看了那個卷面,湯總不由自主點了點頭,第一段雖然有點像哪本書里的前言,顯得有點套路化,但是勉強還行。
第二段,咦,這是什么意思?挑毛病來的?
湯總忍不住一目十行往下瀏覽了一遍,再翻到第二面,又是滿滿當當的一面,不僅挑毛病,還是有對比的挑毛病,挑毛病都能挑出花來,還是自己都挑不出來的毛病,嘖嘖,果然是個人才啊……
湯總臉色開始發黑,把那兩張紙輕飄飄往桌上一擲:“是個人才,你們也看看吧。”
四個人都愣了愣,跟了湯總這么多年,從被他罵,到看著他罵人,卻很少聽他用這種諷刺的語氣說話。湯總一般都是對事不對人,從來都是因為稿子或者片子有不可饒恕的問題,
罵完了下次改進了,還會得到鼓勵和表揚。
湯總對下面人的指導思想一貫都是“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可這人,
似乎沒救了啊,
上一次聽湯總用這種語氣評價過的人,現在好像已經轉行了吧?
周仁坐得最近,又是自己手底下的人,當仁不讓先拿了起來開始看,齊燕湊到他身后站著,兩個人越看眉毛揚得越高,臉上的表情實在叫人無法形容……
反正就是無語啊無語,不作不會死,這就是寫照啊,那是湯總反復審過、細致斟酌過的片子,連字詞都反復推敲過,最后一個地方都沒改,送走參評拿了大獎的片子,這家伙就這樣學習出了這么多毛病,這清奇的腦回路,嘖嘖……
周仁看完回頭和齊燕對了下眼神,齊燕很有默契地看懂了,他是在用自己評價過的那個詞在評價這個人和這份心得體會:二百五!
岳長虹和王偉接過那份心得體會也看了一遍,然后對了遍眼神,岳長虹秒懂王偉的意思:領導,您當初二話不說就要了路北岑,果然英明!
湯總伸手收回了那份心得體會,手進了自己的抽屜:“這人當初是怎么招進來的?算了,教不了也不浪費功夫了,回頭我跟楊總匯報一下,要么退了要么調部門,我們這邊用不了,哎,不怕不懂的白紙一張,就怕這種自以為是眼高手低的!”
周仁和齊燕一起松了口氣,終于能妥妥送走這不知道背后是誰的大佛了,前兩天演播室沒錄成,嘉賓那里賠了多少笑臉就不說了,關鍵是演播室是按小時算成本費用,要結算的啊,折進去的錢,制片人、主編、當事編導有一個算一個,跟著要扣工資的……
岳長虹其實也一樣松了口氣,不管怎么說,在未來至少半年里,這人是要歸到自己手上用的,早走早去掉禍害,還能用這個借口再要人啊……
王偉對湯總的放棄最理解,因為他是反復研究過路北岑那個片子的人,印象非常深刻,林煒洋洋灑灑寫的這一大篇里,大部分都是這片子創新出彩,打破傳統宣傳片套路的地方,還有一部分是打破常規的剪輯手法,用了最新的調色思維,這就跟一個真正的創意大師被小白指著鼻子罵:你丫搞的這是個啥?
就連最簡單的景區拍攝法則,不光要有美感,還得有人氣都搞不懂,這也是沒誰了啊,難怪湯總要質疑這個人究竟是怎么招進來的。
接下來,湯總倒是沒再說什么,幾個人各自看著自己手里的那一堆,篩出來的放到湯總辦公桌上,等待湯總把關……
路北岑回到家,打開門,江云錦手里舉著一把蘆筍就迎了出來,路旭升和蔣中澤以及阿皓也從客廳走了出來,路旭升笑呵呵打趣道:“喲,我們的路大記者回來了,真是辛苦啊,一家人吃飯,要你一個人加班。”
路北岑眨了眨眼,帶著點尷尬笑道:“爸,您就別拿我打趣了,臺里組織集中學習,我也沒辦法,你們怎么今天過來了?”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啊,你媽想女兒了唄,聽阿皓說你好像又要出長差?”路旭升看見女兒氣色不錯,便繼續和她說笑。
江云錦笑嗔道:“嗯,就我一個人想女兒,快去洗手,媽給你燉了盅百合梨湯,先吃了再說。”
路北岑眼皮跳了跳,母上大人不會又搞什么暗黑料理吧?
果然,路北岑眼皮還沒跳完,江云錦下一句便自動揭秘了:“我就放了點燕窩,我試過了,味道還不錯……”
放包洗手,路北岑看到那滿滿一盅粘稠的燕窩百合雪梨湯,果真只是放了點燕窩啊,稀釋一下,估摸著喝個一個禮拜都沒什么問題吧?
面對著母上大人充滿拳拳愛意的目光,路北岑實在自感消受不了,忍不住還是提出了小小的抗議:“媽,這一盅都吃了,晚上我就不用吃飯了。”
“就是四盞燕窩一個梨一顆百合而已,都燉成水了,怎么就吃不下飯了?”江云錦不高興了。
“分一分行不行,媽,這大晚上的吃這么多甜食,會齁住的。”路北岑繼續掙扎,故意提高了一點聲音,指望阿皓能聽見,過來解解圍。
果然,有個貼心的弟弟真是不錯,片刻之后,阿皓便進來了,一臉爭寵的表情:“媽,你給我姐吃啥,也給我分點唄?”
路北岑投過去一個大大的感激眼神,連忙一邊拿碗一邊接話:“來來來,見者有份,秋天馬上就到了,大家都喝點梨湯,去去秋燥。”
江云錦正要說話,阿皓連忙先開口:“好啊好啊,我正好有點餓了,看這晚飯好像還沒影呢。”
“對對對,一個人一碗,趕緊吃完,我好幫媽做晚飯,吃完你洗碗。”路北岑速度飛快,已經把燉盅里的內容都分了出去,塞了一碗到江云錦面前不說,還連忙端了兩碗出去。
阿皓沖江云錦做了個鬼臉,江云錦拿起手里的蘆筍指了指阿皓,笑罵道:“你就會給你姐打掩護。”
“媽,你這不是明顯偏心嘛,這么好吃的東西,怎么能只給我姐一個人吃呢……”阿皓說完還夸張地舀了一勺塞嘴里,瞬間有點要石化,怎么這么甜?
江云錦見阿皓表情不對,連忙道:“怎么了?我剛試了,挺好吃啊!”
阿皓勉強咽了下去,端著碗往飲水機過去:“嗯,媽,確實好吃,要是加點水會更好吃。”
江云錦一臉狐疑舀了一勺進嘴里,怎么這么甜?
咳了一聲,江云錦才道:“對了,我忘了,開始我覺得沒味兒,就加了兩塊冰糖下去,這好像又甜了點哈,嗯嗯,加點水,趕緊加點水……”
五個人都喝了碗兌過水的燕窩雪梨湯,總算揭過了這一茬,路北岑開始做飯。
江云錦回歸打下手的位置,一邊摘菜一邊和女兒聊天:“阿皓說你要出長差?”
“大概是吧,具體還沒通知,領導說了一嘴。”路北岑看著鍋里翻滾的蒜蓉蘆筍,綠油油香噴噴,讓人很有食欲。
“省內還是省外?要去多久?馬上過中秋了,你不要去下江看看?”江云錦說得很是隨意。
聞言,路北岑手里翻動的鍋鏟突然停了下來,默默回頭看了眼自家母上大人,心里開始打起了鼓,這又是要鬧哪樣?
江云錦看見女兒探究的目光,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看我干什么?你現在忙得連一周回一趟家都不能保證,你養母那里,都多久沒去看過了?有沒有經常打電話問問?”
路北岑抿了抿嘴唇,趕緊翻炒了一下鍋里的蘆筍,準備轉移話題:“媽,你是怪我沒經常給您打電話?”
“我可沒那意思,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狹隘?你養母現在一個人,你多關心關心也是應該的。”江云錦盡管語氣里仍舊帶著些許酸意,但是后面那句話里還是透著滿滿的真誠。
路北岑關掉火,又借著拿盤子的機會看了眼江云錦,見她面色平靜還帶著笑意,才小心翼翼答道:“前天晚上打了個電話,她說身體還不錯,最近天天和鄰居一起跳廣場舞,過得挺好。”
江云錦聞言笑著點了點頭:“那就好,下次再打電話,記得幫我和你爸帶個好。馬上過節了,你也沒空準備,我拿了一盒西洋參兩盒燕窩過來,放你冰箱里了,燕窩你留一盒,其余給你養母帶過去,這些年,她也不容易。你要沒空過去,就記得讓方南幫你跑一趟。”
頓了頓,江云錦又搖搖頭:“算了,這樣也不好,你要沒空的話,我讓阿皓抽空過去看看,你覺得行不行?”
路北岑把鍋里的蘆筍盛到盤子里,低低問道:“媽,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說這事了?”
江云錦笑了笑,語聲中帶著幾分感慨:“也沒什么,就是,可能人上了年紀,哎,媽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前幾天突然心梗發作,人就沒了,媽就想得多了一點,人一輩子就這幾十年,老跟自己較勁,跟別人較勁,實在不犯著,以前是媽想左了,總是多個人疼你,是好事。”
路北岑第一次聽江云錦這樣說話,眼神從她微低著的額頭飄過,鬢角也已經隱隱有了白發的痕跡,微笑著的眼角兩條長長的細紋直入鬢角,那一刻,她突然鼻子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
從前總在較勁的,又豈止母親一個人?
窗外的天空,已經逐漸暗了下來,燈火逐漸闌珊,在這城市的另外一個角落,一雙渾濁的眼睛,借著夜幕藏匿了眼中的狠戾,當那個消瘦的身影步入他的視線,突然兇光一閃,卻又低下頭,不緊不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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