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丹陽長公主,太后心里也是覺得愧疚的。
當日讓丹陽長公主出嫁并非是她的本意。
是先帝找了她,說丹陽長公主自幼養育在她膝下,與她感情深厚。若是她開口勸丹陽長公主和親,說不定她會答應。
于是,太后就唱起了白臉,去與丹陽長公主說了此事,也致使丹陽長公主和她之間的關系破裂。
這件事是先帝拿太后去擋了槍,但如今木已成舟,再去跟丹陽解釋這些,無憑無據的,再懇切的言語也顯得蒼白無力。
對于太后而言,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不見。她入宮來要見的也是李墨白,自己只要一味躲著她就是了。
丹陽入宮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十四,這一天,江都十分熱鬧。
李墨白提前布置了儀仗隊,在江都城門口接應丹陽回宮,還讓李錦琰親自去迎,當了持節使。
一大早,江都城門外,鑼鼓鞭炮聲便不絕于耳,簡直比年節還要喜慶。
李錦琰在等候了半個時辰后,也終于看見了北狄的儀駕。
四匹馬拉著一輛純金打造雕刻鳳紋的轎輦,在陽光的照耀下遠遠望去,只覺得是一尊金鑾駕在朝著江都駛來,好不氣派。
等儀駕行至城門口時,侍人將轎輦的門打開。
才見里面坐著一鎏金色長袍加身,一抹紅唇輕點的艷容女子。
此人,便是丹陽。
她生著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鼻子小而翹,臉型是標準的瓜子臉,十分冷艷。
她雖然已經年過三十,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是歲月仿佛格外優待她,在她的臉上竟看不出絲毫歲月流逝的痕跡。
李錦琰年少時也常和她一起玩耍,但和記憶中自己的長姐相比,面前這人要更令人驚艷許多。
他策馬,笑著迎上去,“長姐回來了!”
丹陽挑眉看他,薄笑道:“錦琰?”
李錦琰用力頷首,“是我長姐。”
她點點頭,“許久不見,我竟險些沒認出你來。”
李錦琰搔了搔后腦勺,道:“長姐嫁去北狄已經整整十年了,這十年你都沒有回過江都,我十分惦記你。”
說著又補了一句,“皇上和母后也是。”
丹陽嗤笑了一聲,道:“你是來迎我入宮的吧?”
“對對對,只顧著說話了,倒要長姐在冷風口里和我耗著。”李錦琰敞袖一揮,令道:“護送長公主回宮!”
丹陽臉上浮著淺淡的笑容,在侍人將轎門關上的那一剎,笑容也凝住,目光忽而變得陰狠。
回宮后,她先去了朝陽宮見李墨白。
多年未見,李墨白再次見到自己這個長姐的時候,心中有無數的感觸。
他與丹陽對面而坐,收起了自己君王的架子,“長姐這些年一切可好?”
丹陽輕笑道:“好與不好的,都過來了。你呢,當了皇帝,一切可適應?”
“一切都好,這些年有長姐在北狄,北狄年年按期上繳稅貢從未拖延,在其余三國都蠢蠢欲動的時候,北狄也及時和它們劃清了關系。這一切,朕知道都是長姐的功勞。”
“我能有什么功勞呢?是皇帝治理有方才對。”丹陽接過茶盞來小嘬了一口,又道:“聽說父皇死前并未擬立遺詔,為了爭奪皇位,你沒少和你的兄弟相爭。不過最后,他們用盡了手段還是爭不過你。”
氣氛漸漸開始變得有些尷尬,丹陽的話里藏著刀子,藏在最和煦的笑意里面,淺淺而出,“我小時候便說你聰明,再加上太后的扶持,這李家的江山打你八歲那年,就該是你的。想來若是你提前成了皇帝,那估計我也就不用嫁去北狄了。”
李墨白微微一滯,問道:“長姐可是還在怪母后與父皇?”
“怪?怪什么?”丹陽挑眉搖頭,“家國天下,天下國家。尋常百姓,可以先家再國后天下,可出生在皇家,卻必須要反過來,天下為主,國次之,最后才是家。”
“當初那種情況,舍我一人保全整個啟朝,換得數萬精兵不必戰死,成全了那么些小家,是我的福氣。”
李墨白聽得出她話里有氣,于是道:“朕知道,這件事一直都是長姐心里的心結。可當初做出這決定,也是父皇無奈之舉。長姐或許不知道,父皇知道臨終的時候,口中念道著的,還是你的名字。”
“是嗎?”丹陽的笑意變得尤為冷,“那怕是父皇病糊涂了。他念我的名字?念我的名字做什么?”
“我去了北狄,五年自戕了三次,這些事兒可都是傳回了啟朝的。父皇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呢?可曾有一刻想過,要將我這個女兒接回來?從未。”
李墨白:“所以長姐即便得知了父皇的死訊,也不肯回來。”
丹陽:“回來做什么呢?對著他的靈位哭?恕我直言,那樣做作的事兒,我可做不來。”
她說著,敞袖一揮,架足了氣勢,“不說這些了。這次我回宮來,是有些事要和皇上你商議商議。”
李墨白:“長姐但說無妨。”
丹陽徐徐道:“你應該也知道,如今北狄的首領是我的兒子。這些年來,你如何對待南蠻、西涼和殊戎的,我也略有耳聞。不過也是他們自己活該,彈丸之地,妄圖和大啟作對,簡直是自不量力。”
“今日我來,是要請皇上給我一句準話。北狄是不會歸降大啟的,我打算讓北狄繼續保持從前的狀態。這是這些年來天災不斷,每年要上繳給大啟的稅銀那么多,我實在是吃不消。”
“這天下雖說重擔是落在了我兒身上,但他不過是個稚童,能懂什么?許多事,還都得是我這個母后在背后把持著。還望皇上能免了北狄的稅收,日后你我之間井河不犯,也不會傷了姐弟之間的感情。”
其實李墨白一早就猜到了丹陽會有這樣的想法。
但他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可以這么直白的就將她所想說出來。
李墨白也不和她兜圈子,便道:“這些事,并不是朕一人說了就算的。前朝那些朝臣都盯著北狄這塊肥肉。這些年若不是朕幫你擔待著,恐怕那三國覆滅了之后,啟朝下一個要攻打的,就是北狄了。”
丹陽笑意更甚,“既然皇上只能可以擔待,那么日后讓皇上多擔待些,想來應該也不成問題。”
她眉尾一揚,朱唇輕啟,“皇上,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