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鬧出的亂子,不過短短數日間便已平復。
畢竟,朝廷的實力擺在那里,神京的百姓也在經歷過短暫的慌亂與憤怒之后漸漸冷靜下來了,開始意識到長平侯造反的可能性非常的低,不說神京的駐軍,就是薊州、宣府兩鎮的兵馬都能和山海關的駐軍打個平手,更何況朝廷在長城沿線還有著大量的衛所,就算山海關以騎兵突破了這些防線,但是之后的諸多城池卻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朝廷的實力相比山海關擁有碾壓式的優勢,山海關沒這個能力和朝廷消耗。
至于傳言陳懷割據遼東稱王就更不可能了,有人說寧遠只剩兩萬駐軍,根本阻止不了他割據封鎖遼東,但是他們卻不了解遼東的真實情況,這兩年遼東的天氣非常的寒冷,七月底就開始下雪,漫長的冬季人和牲畜凍死無數,就是女真人也是如此,要不是早早的內附投靠了朝廷,估計女真人就凍死餓死了。
如此嚴厲的環境讓很多遼東漢人紛紛舉家逃進關內,遼東巡撫衙門五月份遞來一份奏章,稱轄下僅不到八萬戶百姓了。
歸根結底,百姓對朝廷的軍事實力有信心。
可惜神京百姓不知道的是,長平侯雖說沒有反叛的異心,卻是有著諸多的重罪,經過兩日的調查,最終確認了寧遠衛的遇伏戰敗與陳懷有著很大的關系,不過苦于沒有確鑿的證據,只能作罷。
隆武帝為此還發了雷霆之怒,不僅將兵部所有官員訓斥了一番,更是借機將東廠上下清理整頓了一遍,如今已經大體上掌握了東廠,只有一些密諜他還沒有掌握在手中。
東廠的事情解決得很快,卻也在朝堂上引發一陣動蕩。
黃錦的暴斃使得淮南王劉旦失去了一大助力,不過他卻沒有太大的反應,不是在家為隆治帝祈福,就是進宮親自服侍,劉旦的平淡反應,震驚了所有人,都在暗中猜測到底怎么回事!
劉胥也被驚動了,暗中觀察了許久,只是沒有什么發現。
就在神京暗潮洶涌之時,位于清虛觀山腳下皇莊,一間光線昏暗的地下室內,賈福背著手,冷冷地看著一個被鐵鏈鐐銬栓著手腳的男子,他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吳員外,你醒了嗎?”
聽了這話,吳襄吃力地抬起頭,頭上一陣陣劇痛,朦朦朧朧就見面前站著一個青年,瞅著有點眼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怎么,吳員外不認識我了?”
賈福臉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令公子可以一眼就認出了我來。”
“是,是你!”
吳襄努力的睜開雙眼,忽然認出了賈福。
“是我。”
賈福背著手繞著他轉了兩圈,最后停在他面前,用一種憐憫的口氣道:“說來,你們吳家也算是富貴人家,放著好好的舒坦日子不過,為何非要摻和進來。”
吳襄內心一陣哀嘆,他好不容易趕到山海關見到了長寧侯陳懷,并從他手中拿到了一份手令,他說,只要將這份手令交給東廠主事黃太監即可,黃太監會想辦法將自己的兒子從賈家手中救出來。
“吳員外,你想知道是誰出賣了你嗎?”
聞言,吳襄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心中涌出無限的苦澀,他回來的事情除了他大哥吳天祐之外,沒有一個人知曉,此刻,他終于明白他大哥吳天祐臨走時所說的‘家中你不必操心’是什么意思了。
賈福笑了笑,“只要你將從長寧侯那里得來的手令交出來,在簽下這份承諾書,你們父子都可以活下來。”
吳襄苦笑了一聲,他可是聽說了長寧侯之事,明白這定是賈家出手了,更清楚,只要自己交出這份手令,不僅陳懷完了,就是自己父子也會性命不保,或許吳家可能會僥幸存活下來,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這樣說吧,賈家商隊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只要你交代清楚,你們父子可以乘坐賈家的商船去往南洋生活,雖說那里的生活艱難了些,不過能活著比什么都強。”
“我什么都不知道。”
吳襄低聲道。
賈福一豎大拇指贊道:“相比令郎,吳員外當真可以稱得上是硬漢。算了,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今日伱不說也得說,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吳襄卻冷笑一聲,“有什么招數你就盡管使出來,我不相信你敢打死我!”
聽了這話,賈福雙眼微瞇,惡狠狠道:“相信我,你會求著我來告訴我的,不信咱們走著瞧!!”
半個時辰后,賈福拿著吳襄的口供匆匆走到焦大的房門前,對他行一禮,道:“焦太爺,吳襄招供了。”
“嗯!”
焦大放下酒壺,呵呵一笑,“怎么說?”
“這個老東西確實骨頭極硬,不論我們怎么折磨,他就是不說,不過當我們將吳三貴押到他面前時,他眼中出現了一抹慌亂,所以我們先讓他們父子聊了會兒天,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一炷香的人倫親情,之后便當著他的面對吳三貴用刑,呵呵,當真是虎父犬子,沒幾下,吳三貴就開始求饒,這不,這個老東西最終沒能抵擋住自己兒子的哀求,將所有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包括,宮里吳貴妃那份書信的內容他也給默誦了出來。”
焦大眼睛一亮,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賈福:“太爺,吳襄父子怎么處置?”
“不急。”
焦大擺了擺手,“東西藏在了何處?”
“就在東城吳家別院內,藏得非常隱蔽。”
“好!你親自帶人去取出來。”
一個時辰后,賈福拿到了陳懷的那份手令和一封密信,又匆匆趕到了西梁王府,他是賈家家生子,更是賈琦的奶哥兒,作為親兵隊長的他,一直以來進入武威堂都不需要稟報,然而,今日他卻在儀門處被執勤親兵給攔住了,“賈統領請稍后!”
賈琦正在書房內翻看張洪和劉文彬謄抄來的奏章,自從知道隆治帝蘇醒之后,非必要,就不進宮了。
這時,親兵進來稟報道:“王爺,賈統領來了。”
“讓他進來!”
片刻,賈福便匆匆趕來,行一禮道:“二爺,拿到了。”
賈琦隨手合上奏章,抬起頭,“順利嗎?”
賈福點了下頭,從懷中掏出那份手令和密信呈給了賈琦,賈琦接過打開了細看,過了一會兒,嗤笑道:“這個長平侯膽子是真大,竟然將手伸到了禁軍當中,不僅如此,竟然還敢將此事明說與劉旦這位上皇親子,難道他就不怕這位繼位后對他長寧侯府進行清洗!”
說到這兒,臉色一肅冷然道:“你讓人去警告吳天祐,就說本王的話,答應他的本王會信守承諾,但是,宮里要是問起來,他可要想清楚了再說。”
賈福心頭一凜,震驚道:“二爺的意思是將吳襄父子給...”
說著,做了個滅口的手勢,見賈琦沒搭話,便接著道:“我明白了。”
這時,門口又傳來了親兵的稟報,“王爺,賈順有要事求見!”
聽說賈順有要事求見,賈福忙道:“我去將二爺的意思轉告焦太爺。”
“去吧。”
賈琦點了下頭。
片刻,賈順匆匆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二爺。”
“什么事情?”
賈琦笑道。
“二爺,武陽侯府傳來消息,昨夜沐春陽酒后腳滑摔在了門檻上,磕破了頭,至今沒有蘇醒過來,太醫院幾位太醫忙活了一夜,至今還沒有轉好,都說可能不好了,府里已經在準備后事了。”
“消息準確不?”
“密探親自進的臥房看了一眼,就在剛剛,宮里從內庫送來了好些上等的藥材。”
聞言,賈琦點點頭,背著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視著外面陰沉沉的天空,沐春陽年紀大了,這一關估計闖不過去了,這么一來,皇室可以依賴的軍方勢力又折去一個,加上自己手上的證據,陳懷就算不死,也會被剝奪軍權。
想到這,賈琦便緩緩道:“準備車馬,我要進宮。另外,從庫房取一些上等藥材給武陽侯府送過去,就說我的話,缺什么直接派人來賈家取即可。”
乾清門前,劉旦緩緩地跪下,對著乾清宮隆治帝的寢宮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哽咽道:“祝父皇身體健康,千秋萬載!”
自三日前他被招進乾清宮之后,他便每天一跪,誰都阻攔不住,好在這幾日沒有雨雪,乾清門西側便是文淵閣,每日進出的各部官員都能遠遠的看見這一幕,此舉在文官那里贏得了不少好感,許多人都在稱贊他的孝心。
這讓隆武帝憤怒不已,逼得他不僅不能動手,相反還要早晚過來陪著他跪。
就在劉旦跪下不久,一輛馬車緩緩地停在了文淵閣門前,劉胥為了拉攏人心,特旨內閣幾位可以乘坐馬車進宮,當然,這輛馬車只能到達文淵閣,去其他地方還要步行前往。
賈琦一下馬車便瞧見劉旦正在那里跪拜,心中不由冷冷一笑,這對父子的所作所為著實令人不齒,眼看小皇帝掌握了東廠,便想出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作秀也就算了,他們這是想在身體和心理上對小皇帝進行雙重打擊,如果猜測的不錯,一旦小皇帝受了風寒傷病,乾清宮就會有大的動作。
賈琦望著劉旦搖了搖頭,轉身便往內右門而去,自從小皇帝登基之后,養心殿便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宮殿,只有這一條路可以進養心殿。
“陛下請聽老奴一言,淮南王是上皇親子,每日給上皇磕頭請安乃是孝道,陛下不僅不能阻止,相反還要下旨褒獎。”
“哼!”
小書房內,劉胥重重哼了一聲,“難道就讓他在這里惡心朕!”
聽了這話,蘇培盛不慌不忙道:“回陛下的話,淮南王此舉可謂是用心險惡,他為什么不進乾清宮去跪,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下跪,他這是做給百官們看,雖說都清楚他有著目的,但是這些文官可不會去想,他們只會將之與陛下比較,陛下不像他整日無事,另外最要緊的就是身子,陛下可沒有他的身子強壯。”
劉胥重重地嘆了口氣,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事情,他知道,這是陽謀,一旦自己跟隨他早晚去跪拜,就會形成一個規矩,以后無論是何種天氣,他都得去,就是下刀子,他也要跪在那里。
劉旦大他近三歲,又習過武,身子不是他可以相比的。
想到這,他冷笑了一聲,道:“大伴在乾清宮該是有信得過人,讓他們將乾清宮大門打開,他既然想跪,就讓他去跪,什么時候朕過去了,什么時候在將大門關上。告訴戴權他們,誰敢壞了朕的大事,不要怪朕心狠。”
蘇培盛眼睛一亮,大冬日刮西北風,這要是大門洞開,沒風也會溜起風來,嘖嘖,一旦運氣不好起了大風,任誰都扛不住。
“是,老奴明白。”
蘇培盛剛要走,劉胥又叫住了他,“你讓人留意一下高士衡這個人,看看能不能用。”
蘇培盛點了下頭,躬身退了出去。
劉胥又閉上了眼睛,這幾日的爭斗總體上他是拿到了更多的權利,最要緊的就是將東廠握在了手中,這樣一來,他就能掌握宮外的信息,特別是百官家中的情報。
不過,他在前朝的權利遭到了削弱,吳邦佐回京之前,他在內閣缺少了極大的話語權,宋溥一時半會也好不了,這不,矮子里挑個高,他想到了被免了官職的前順天府尹高士衡,他冥思苦想,自己該如何盡快奪取更多的權利。
這時,殿外傳來了小黃門的稟報聲,“陛下,內閣賈閣老求見。”
劉胥猛地睜開雙眼,微微一怔,立刻道:“請進來!”
片刻,賈琦被小黃門領了進來,他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參見陛下。”
劉胥微微一抬手,笑道:“西梁王這是有要事?”
賈琦沉默了片刻,低聲道:“確有要事稟報陛下。”
“賜座上茶。”
劉胥沉吟一下道:“你們都出去,朕與賈卿單獨聊一會。”
兩個小黃門給賈琦搬來矮墩茶幾奉上新茶,便退了出去。
“不知賈卿有何要事?”
“啟稟陛下,臣剛剛接到密報,是有關長寧侯陳懷的。”
說到這里,賈琦取出那份手令和和密信,輕輕往御案上一放,道:“這份手令是寫給幾位禁軍將領,這封密信是寫給淮南王的。”
劉胥一震,立刻將御案上的手令和密信打開細看,只看了兩行,筋都暴起來,心中一陣惱怒,他沒想到陳懷居然有這么大的膽子,他竟然敢將手伸進禁軍當中,更可惡的就是,他竟命令這些人聽從劉旦的命令,他想干什么?!
還有這封密信,讓劉胥吃的午飯都要吐了出來,太惡心人了,他竟然又拿陳家祖上的墳塋賭咒發誓效忠與劉旦,如果沒記錯,他將跟自己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又與劉旦說了一遍。
“這個逆賊!”
一股怒火從心底沛然而生,如果此刻陳懷站在面前,劉胥能拔劍砍了他。
這時,蘇培盛飛奔而來,老遠便氣喘吁吁喊道:“陛下,陛下,武陽侯薨了!!”
蘇培盛又慌又亂,再一次喊道:“武陽侯薨了!”
“什么?!”
劉胥站起身,這件事在他看來何等重大,武陽侯一死,意味著駐扎在上林苑的五萬禁軍沒了統帥。
想到這,又瞥了眼那份長寧侯陳懷的手令。
一炷香后,銳士營突然封閉了神京城門,數以萬計的銳士營軍卒沖上了街頭,將所有城門、街坊全部控制了起來,緊接著,一隊隊軍卒在軍官的帶領下,開始按照名單抓人。
ps:是否夸張了點!!順便水幾個字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