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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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前。
一隊日本憲兵面無表情地站在暗巷之中,昏黃的燈光從巷子口照進巷內,將這些手上沾滿鮮血的劊子手襯托的更加陰沉。
隊伍最前方,兩名憲兵少尉看看手表,各自點了根煙,小聲交流起任務內容。
“行動開始后,你帶隊沖進房間抓捕嫌疑人,動作要迅速,遇到阻攔格殺勿論,隊長在等待我們的消息。”
“哈依,我會第一時間控制住對方。”
談話結束,一個煙頭掉在路面的水坑中,刺啦一聲煙頭熄滅。
負責抓人的憲兵少尉解開衣領,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手表的秒針滴答滴答跳動,行動的時間到了,另一個少尉用力點了點下巴,口中發出指令。
“移動せよ!!移動”
隨著指令,這群憲兵沖出巷子,朝著不遠處的一座院子跑去。
與此同時,院子附近的道路被封鎖,電話線也被掐斷。
看著同伴撞門進入目標住所,外面的少尉高高抬起右手,隨時準備下令支援。
幾秒鐘后,少尉和身后的鬼子憲兵只覺得一道亮光閃過,隨即臉上一熱,人就被氣浪掀出去老遠,最后才聽到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過了許久,少尉從昏迷中清醒,耳中嗡嗡作響,口鼻處皆有鮮血溢出。
好不容易睜開眼睛,他躺在地上歪過頭看向院子,眼前的場景猶如世界末日。
那座院子已經不見蹤影,原地只剩下一個巨坑,大坑周邊散布著不少正在燃燒的木頭和磚塊碎片。
少尉搖搖晃晃地起身,發出凄厲的喊叫聲,命令手下救人。
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根本沒意義,第一批進去的人只怕已經成為灰燼了,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遠處,兩道黑影看著爆炸現場竊竊私語。
“王巴蛋,你到底放了多少炸藥?”
“半噸,不是組長您說將山城總部送來的特殊炸藥都用了嗎?”
“MD,左副座只讓咱們配合地下黨,沒讓炸死這么多鬼子,你小子闖下大禍了,快跑!”
不提軍統特工為什么會在此地出現,兩個小特務知道自己闖下大禍,立刻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作為偽政府首都,金陵發生了這么大的爆炸自然引起了日偽的高度重視。
爆炸發生后五分鐘,和平軍最先趕到,日軍野戰部隊緊隨其后到場。
根據勘查和詢問,日偽對外宣布爆炸共造成30名憲兵死亡,對于房屋的主人卻只字未提。
當消息傳到江北時,已經是第三天上午,房子成走進第四軍司令員的辦公室,進門時警衛照例收走了他的配槍。
“子成同誌來了啊,快坐吧。”司令員熱情招呼對方,態度一如往常那般和藹。
察覺到這點的房子成稍稍放松,身體站的筆直向司令員承認起錯誤。
“首長,前往金陵的交通員暴露,這是我的責任,我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審查。”
司令員搖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話就不要說了,交通員或許是在路上被敵人發現了破綻,你們要做的是總結教訓。”
“是。”
房子成認真回道,說著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首長,現在交通員生死未卜,用不用通知金陵的同誌,請他們協助內線撤離?”
由于擔心被誤會,他趕緊補充了一句:“不是我不相信自己的同誌,只是內線的位置關鍵,萬一交通員落在敵人手中,內線很可能會有危險,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司令員神色微變,沉聲回道:“不必了,你來之前,我收到可靠消息,內線已經被捕,時間就在爆炸發生當日。”
“什么?難道是交通員出賣了內線?這個該死的叛徒!”
房子成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交通員的樣子,但他很快想到了一個矛盾的地方,并據此排除了交通員的嫌疑。
他正色道:“首長,我認為交通員不可能叛變,如果對方做了叛徒,安全屋不會爆炸。”
“敵人或許是通過跟蹤交通員找到的內線,鬼子試圖抓人時,交通員選擇啟用安全屋的自爆裝置同歸于盡。”
聞言,司令員面露自責:“不錯,這與我的推測一致,還是我太心急了啊,唉,行了,你去工作吧。”
房子成默默離開,內心似乎在思考什么,表情也略有些復雜。
待其走后,第四軍保衛干事從里間走了出來,司令員輕聲問對方:“還是沒發現他的下線和對外聯絡方式嗎?”
“沒有。”保衛干事語氣苦惱。
事情到了這里已經很明顯了,所謂的聯絡內線任務是個陷阱。
為了找出隱藏在軍統和第四軍內部的奸細,左重與薛正商量出一個辦法,決定兩黨互相配合,利用假情報甄別鼴鼠。
雙方具體的分工是,地下黨負責挑選合適的假內線,同時將假內線透露給不同的嫌疑人。
軍統則負責栽贓假內線與武裝行動,畢竟軍統更擅長這種臟活。
這是薛正的原話,事實證明他說的不錯,李姓商人順利將微縮膠卷留在了亢家的馬桶水箱里。
總之,第四軍司令員給掌握上次會議信息的人都布置了聯絡任務,截止目前只有房子成負責的內線亢金虎出了問題。
可保衛人員監視了房子成數日,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跡象。
司令員眉頭緊鎖,這下麻煩了,由于幾年前的某些事情,抓捕審查變得極為敏感,尤其是沒有證據的情況下。
況且找不到房子成的下線和聯絡渠道,就不能將日諜一網打盡,威脅依然存在。
想了想,司令員下令:“向上級匯報這里的情況,注意,不要通過電訊科,房子成是電訊專家,對軍中電臺的信號很熟悉,你將報告用秘密交通站送到魯省再發報。”
山城某茶館,左重和地下黨駐山城代表處軍事組負責人薛正又一次見了面。
“左先生,你的人布置了這么多炸藥,萬一傷到百姓怎么辦?”
剛一見面,薛正就向左重提出了抗議。
沒辦法,金陵爆炸案鬧的太大了,幸虧那座小院附近沒有住戶,否則死傷人數起碼會高出一倍。
左重面色尷尬,訕訕道:“左某手下沒輕沒重,薛先生多多見諒。”
他恨不得宰了那兩個執行爆炸任務的混蛋,什么炸藥都敢用,還用了半噸。
馬來亞任務后,英國特別行動執行處為表感謝送了軍統一批特殊炸藥,名字叫旋風,威力是TNT的1.6倍。
根據軍統的實驗推測,半噸旋風炸藥爆炸,爆點半徑100米內普通磚木房屋絕無幸存的可能,未掩蔽者死亡率超過百分之95。
心中暗罵一聲,左重陪著笑臉跟薛正說回了正事。
“薛先生,我的人按照名單給那些假內線送了禮物,第四軍的甄別結果如何?”
薛正嘆了口氣,口中報出了一個人的名字和職務:“房子成,第四軍電訊科科長。”
“哦?”左重眉毛往上一挑,驚詫道:“那可是貴方的老資格了,不僅參加了一二九運動,還在紅俄學習過,怎么會叛變?”
薛正瞇了瞇眼睛,這個狗特務的鼻子真靈,竟然連房子成的履歷都清楚,當即幽幽回了句。
“隔命道路猶如大浪淘沙,在這個過程中,有的人掉隊了。”
左重咀嚼良久,開口問道:“貴方要如何處理房子成,用不用軍統幫忙?”
“多謝左副局長的好意,幫忙就不必了。”
薛正拒絕了左重的提議,并說出了他們當前的困境,第四軍暫時沒有證據證明房子成投敵。
得知對方的顧慮,左重故意做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回道:“你們啊,就是規矩太多,既然已經鎖定了嫌疑人,抓起來審訊就是,我就不信他是鐵打的。”
“左先生,抓人不是目的,我們要做的是將日諜連根拔起。”薛正重申了自己的態度。
茶館外面人聲鼎沸,左重坐在那靜靜思索,將房子成的情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隨即問了薛文一件事。。
“你說房子成沒有跟陌生人接觸過,那第四軍電訊科的工作人員呢,他總不能連下屬都不說話吧?”
“你的意思是?”薛正有些不敢確定。
左重將茶杯放回桌面,起身走到臨江的窗戶前,望著煙波浩渺的江水將心中所想緩緩道來。
“房子成的底細是干凈的,平時也很少跟陌生人交流,那他為什么會突然改變信仰?”
“依我看,他定然是受外部因素影響,這個外部因素可以是錢,可以是物,但敵人必須要有途徑接近房子成。”
“綜合以上情報,房子成大概率是最近被策反的,我做個大膽的猜想,策反他的人就在電訊科!”
“只有這樣,對方才可以與他頻繁接觸,甚至是利用無線電臺與日本人直接聯絡,老薛,看來你們的隊伍被腐蝕了啊。”
聽著左重幸災樂禍的聲音,薛正瞬間反應過來,他們一直在找房子成的破綻,卻忽略了對方叛變的原因。
從一個前途遠大的電訊科長到人人唾棄的叛徒,其中的變化不可謂不大,搞清楚房子成轉變的原因便是破案的關鍵。
難怪第四軍一直沒找到房子成的對外聯絡渠道,鬼子都已經把釘子扎在己方的神經上了!
薛正馬上起身向左重告辭,他要立刻向西北示警,電訊科是第四軍的核心機關,若是出問題,后果不堪設想。
送走火急火燎的薛正,左重由此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既然日本人成功滲透了第四軍電訊科,會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對軍統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