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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稍分了一下神,又定下心來,擰著眉頭研究了好久,才開始抽離那些纏繞在女神像身上的絲線。
而其中有一縷,相當熟悉的,連接向一條奇怪的裂縫。
他的心臟控制不住地狂跳起來,盡管現在并不是合適的時機,盡管這條絲線或許并非連向時間的起點……
可他就是放不開手。
像是感覺到了什么,那絲線在他手中顫抖起來,忽地卷上他的身體,將他拉了過去。
他……并沒有太認真地反抗,即使他已經察覺,裂縫的另一邊,恐怕并不是他希望的地方。
一瞬的黑暗之后,他最先聽到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啊……一個后裔,是這個給了你錯覺,讓你以為自己擁有改變時間的力量嗎?”
伊斯依舊停留在半空,依舊隱藏著身形,也依舊在那間冰雪鑄成的祈禱室里。
只不過,在比他更高的地方,有個穿著一身灰袍的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露出輕蔑的笑容。
而在男人的右手之中,一顆黑色的石球正微微震顫著,似乎想要逃離。
“你想干什么?”那男人問他,“想偷走時間之力,還是改變這個城市的命運?——抱歉,那恐怕都是白費力氣。”
伊斯冷冷地送了他一個白眼。
男人開口說出的是……相當古老的通用語,看上去也是個地道的燿星人,長得并不難看,甚至比埃德還要英俊幾分,臉色有種不健康的蒼白,連帶嘴唇都沒什么顏色,襯得一頭黑發濃黑如夜,一雙灰色的眼睛如氤氳在夜色中的霧氣,頗幾分迷人。
然而整個人的氣質,卻是與那神秘優雅的外貌全然不符的……欠揍。
……比埃德還要欠揍。
仔細看的話,他樸素的灰袍下明顯穿著另一身,好幾件花里胡哨的裝飾從領口和袖口迫不及待地鉆出來,其中極其鮮嫩的一點顏色,看起來像是只……黃色的小鴨子?
也難怪還跪坐在地上的亞朵目瞪口呆……不,她應該不是因為那只小鴨子而目瞪口呆。
大概是因為沒有得到回應,男人顯而易見地不高興起來。
“如果你知道怎么回到自己的時間,最好現在立刻回去。”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如果不知道,也別指望我送你回去——我可沒有幫你這種不知死活的家伙的義務。”
伊斯依舊沒理他。他把正將呆滯的視線轉向他的小女孩兒挪到遠遠的角落里,又施了個屏障護住他,才轉向那鼻子朝天的男人。
“埃德·辛格爾。”他問,”你認識他嗎?”
男人立刻露出警惕的神情:“怎么,你認識那家伙?……就算是這樣,我也是不會幫你的。”
伊斯微微吐口氣,唇邊不由自主地彎起一點笑意。
男人的話讓他懷疑,這家伙很可能跟埃德干著同樣的活兒……而他并沒有猜錯。
而且聽起來,他們的關系即使不算很好,但也不會很差。
……埃德那家伙,大概也很難有人跟他“關系很差”。
他有點遺憾地看一眼源石。雖然很想把那東西弄到手,好好研究研究,但他并不打斷從男人手里搶——埃德說過,他們出手的時候,一般都是時間線可能受到嚴重影響的時候,他并不想破壞他們的行動。
但他有理由認為,這個男人的活兒干得很不怎么樣。
“你知道你離開之后……你帶走源石之后,這座城會發生什么事吧?”他問他。
男人嗤地一笑:“你是說水災?”
“還有他們不斷經歷生命里的最后一天。”伊斯補充。
男人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過。
“等等。”他豎起一根手指,微微仰頭,像是在接收什么消息,然后他又神氣活現起來。
“原來如此,”他沾沾自喜,“所以把我來過的這段時間切掉簡直是明智之舉!”
“你知道了,”伊斯挑眉,“而你什么也不打算做嗎?造成這種情況,難道不是你的失誤嗎?”
“失誤?”男人像被戳了一刀的兔子一樣,險些在半空里跳起來,“你這種什么也不懂的家伙居然來指責我‘失誤’?!我,簡森·李,從來沒有失誤過!”
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對方的名字,伊斯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他忍不住有點為埃德擔心,如果一起工作的同伴都是這樣的蠢貨,那埃德應該也挺辛苦的。
“這樣錯亂的時間難道不是你的責任?”他問對方,“如果不是你帶走了源石,卻沒有清除它留下的力量,這個城市怎么也不可能陷入如今這樣的循環里吧?”
“嘿!你搞清楚!我不知道埃德跟你說過什么,讓你有這樣的誤會……”男人惱怒地一手叉腰,另一只手還托著個石球,而且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姿勢有多么可笑:“我們要解決的可都是大事!一座城陷入死循環里,對外界來說可算不了什么大事……而且,這個城市的災難,完全是因為他們自己崇拜一顆只有最簡單的意識、對‘力量’貪婪無比的石頭而引起的。整個世界的災難都可以說是拜他們所賜,而這不停循環的時間,是因為那位小圣女的、強烈的希望,連我都差點被卷進去……這樣的結果,難道不是他們應該承受的嗎?我倒是可以剝離源石殘余的力量,但那等于要剝離這座城市的靈魂,它同樣撐不過水災,城里的人會死得更快……那又有什么意義呢?只是浪費我的力氣而已。”
在這一堆嘰里呱啦里,伊斯找到了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既然你能從這座城里剝離源石的力量,”他說,“那就去做。”
“……你以為你是誰?”簡森驚奇地睜大了眼睛,“你讓我去做我就得做嗎?就算是……”
他猛地閉上了嘴,露出點忌憚的神情。
看來這家伙也并不是完全無所顧忌。
伊斯并不管這些。他轉了轉手腕,展開雙翼,飛了上去。
那雙如冰雪一樣白得幾乎泛點藍的翅膀,即使變小了許多,張開時依然氣勢逼人,讓簡森都不由自主地向后縮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他警惕地問著,翻手就藏起了源石。
“不干什么。”伊斯平靜地回答,“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我能打敗你,你就剝除源石殘余的力量,或者至少斷開它跟那個小姑娘的聯系,如果我輸了……自然也就沒辦法阻止你離開。”
“……這算什么‘打賭’!”簡森氣沖沖,“這分明就是威脅吧!”
伊斯沖他露齒一笑:“如果你一定要這么覺得的話。”
“等等!我不……”簡森努力想要拒絕這個賭約,可惜沒能成功。
伊斯已經一拳砸了過去。
他一時之間想不出要如何說服這個傲慢又欠揍的家伙……那就揍到他服為止嘛!
被攻擊的男人一時間手忙腳亂。他似乎并不擅長攻擊,而當他反應過來,他使用的魔法則是伊斯從未見過的方式。
他不會念詠咒語,也不會使用什么復雜的手勢和珍貴的材料。他的力量似乎完全由他的意念所操縱,而且并不像伊斯所熟悉的魔法那樣,會表現為有形之物。
沒有呼嘯的火箭,流星般的飛彈,也沒有明亮無聲的閃亮,或自另一個世界召喚而來的元素精靈。
無論是攻擊還是防御,全都看不見。
這樣看起來確實沒那么神奇,或威風,但危險的程度卻也直線上漲。
伊斯想起,在燿星魔法興盛的年代里,的確有這樣一種施法者,被稱為“秘語師”,因為其他法師認為,他們所使用的,是一種神秘的語言,因而從不把咒語說出口。
他們很強,但他們的傳承似乎有著極其嚴格的要求,因而沒過多久就徹底消失了。
伊斯必須同時放開自己的意識,才能察覺到對方的魔法,并判斷該不該躲避。
也許他該慶幸,簡森確確實實并不擅長攻擊,否則他大概占不到什么便宜。但同時,簡森嚴密的防御也不是他能夠輕易破開的。因為魔法制造出的冰刃不太好使,他已經取出了那柄從阿米斯特的飛船上搞到的單刃劍,可那無堅不摧的利刃砍到簡森的身上,就像是砍進一層厚而黏稠的空氣里,越來越無力,無論如何都切不到底。
意識到這一點的簡森再次得意起來。他不再躲來躲去,施放些看不見的魔法,反而悠然站在原地,仍由伊斯攻擊。
“我知道你很強。”他說,“但在虛無之海中,還有許多存在比你更強,你實在應該更謙遜一點才對,否則遲早有一天,會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人也不知哪兒來的臉讓別人“謙遜一點”。
伊斯悶不吭聲地繼續攻擊——他覺得他已經找到了方法。
他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來嘗試一下。
他能聽到亞朵弱弱的聲音,似乎想讓他們停下來,但他現在可顧不上安慰小女孩兒。
而且,他們的戰斗看似激烈,其實雙方都沒有盡全力,否則,不止這間祈禱室,恐怕連他們所處的這一點時間的碎片,也會徹底碎裂。
當他的意識終于能像利刃一樣切開對方的防御,兩種劍幾乎同時架在了簡森的脖子上。
簡森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沉默片刻之后,他卻嬉皮笑臉地舉起了雙手。
“好啦。”他說,“雖然我并沒有輸……恕我提醒,把劍架在一個法師的脖子上可并不能算‘擊敗’了他,何況是我……我有幾百種反擊的方法。”
“也許。”伊斯說,眼睛一眨不眨,手也像凍在了那里一樣紋絲不動。
“以及,”驕傲的法師笑得像個賴皮,“你也不會殺我吧……伊斯·克利瑟斯。”
伊斯依舊毫不動容。
他并不奇怪對方知道他的名字,畢竟他認識埃德。
“而我們的任務,也要求我們,‘少惹麻煩’。”簡森用一根手指把他看得見的劍往外撥了撥,“所以……不如我們來商量一下。”
“我的要求,”伊斯說,“剛才依舊說過了。”
簡森露出牙痛的表情:“那可不是那么容易……”
“你解決了我的麻煩,我就不會再是你的麻煩。”伊斯說。
簡森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想到:“如果你們只是想要離開這座城市的話,那很簡單啊,我只需要……”
“等一下……請等一下!”
從他們還在打斗的時候就時不時地響起的聲音,終于在這一刻,控制不住地,尖銳地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