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下了好幾天,生意走上正軌,宋簡茹便如小松鼠一般窩在家里,高興時親自下廚做好吃的犒勞自己,不高興就吃現成的。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終于過上了悠閑的慢節奏生活。
小憐坐在房門口做針線活,時不時問趴在床上看話本的主人:“茹娘,你怎么不講了,我還沒聽到結果呢?”
宋簡茹講累了,也沒興趣翻書,放下書,翻了個身躺在床上:“能有什么結果,就是女主原諒男主,然后他們一起回故鄉,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就跟王子與公主終于結婚了,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一樣,標準的童話,都是用來騙人的。
“原來是個好結局。”小憐高興的咬斷了線頭,舉起手中的小棉襖,“菇娘要不要試試?”
“好啊!”宋簡茹一骨碌翻身下床,“小憐,你怎么這么厲害,會打架還會針線。”
“打架沒辦法學的,可是女人會針線不是很平常嗎?”小憐奇怪的反問。
宋簡茹嘻嘻一笑,嘿,跟這些古代小娘子說這些干嘛,伸手接過掐腰小棉襖穿上身,小豎領,對襟盤扣,正正好合適,下身一條厚厚保暖的百褶裙,她隨手拿了兔毛圍脖配上,梳了流蘇髻,整個人顯得細佻而清麗。
“姑娘,這一身太漂亮了。”
宋簡茹轉了一圈,并不覺得,“還行吧。”
小憐搖頭,“姑娘你太謙虛了,不過這種襖子我第一次做,你是怎么想出來的。”
“這還要想嗎?”宋簡茹低頭看對襟掐腰棉襖,很平常沒什么特別呀。
“這種掐腰身要不是你提醒,我根本想不出來這么收腰。”
“哦。”宋簡茹心道,那也不是她想出來的,是現代服飾的款式太多。
小憐笑嘻嘻的問:“姑娘,我也做一身穿,好不好?”
“當然可以啦。”
宋簡茹把家里的三個仆人當家人看,生活上吃穿住用都一樣對待。
小憐高高興興給自己做棉襖去了。
宋簡茹坐到八仙桌前,倒了杯水喝,準備核一會兒賬,剛剛出去的小憐又回來了,“怎么啦?”
“小喜兒來了。”
她一聽到小喜兒來了,高興的就蹦出去,“小喜,小喜……”
附馬府的丫頭、婆子有休息天,一個月一天或是兩天,有的甚至三天、四天,這要看身份與等級,一般粗使或是不得用的丫頭婆子一個月只能休息一天;得用的丫頭婆子兩天或是三天,管事們就有四天以上了。
小喜兒沾了宋簡茹的光,她一個月有三天休息時間,宋簡茹正愁怎么把海鮮醬給趙熙呢,她就來了,真是雪中送碳。
“菇姑娘!”
“叫我小茹。”不管是本尊,還是現在的宋簡茹,都得了小喜兒不少幫忙,她們兩人之間早已情同姐妹。
小喜兒跺跺腳上的雪,“我和婆子們一起出來的,下午與她們在街口匯合。”
“不急不急。”宋簡茹把小喜兒迎進房間,接過她脫下的厚外套,朝門外喊,“小憐,中午我們吃火鍋。”
“好哩。”小憐拎了茶水、糕點、堅果、水果進來,擺到桌上,請小喜兒吃,“你們先吃著,我去廚房跟何嬸講一下吃火鍋。”
“讓你忙了。”小喜兒客氣的笑道。
“看你說的。”都是熟人了,小憐讓她不要客氣,招呼好她才出了門。
小喜兒坐到八仙桌邊,雙手捧著熱茶杯,打量宋簡茹的房間,“你真厲害。”一個人就把家立起來。
“你也可以。”宋簡茹笑瞇瞇的也坐下來,陪她吃點心。
小喜兒搖頭,“不可能。”就算是男人出來打拼也不定有她能干。
宋簡茹是經過現代十幾年教育的新女性,與大宋女人只能主內的思想并不能相提并論,她岔開了這個話題,笑問,“最近怎么樣?”
“老樣子。”小喜兒并不想說,自從她走后,起居院的丫頭個個排擠她,要不是主人讓他靠近侍伺,她怕是早就降為粗使丫頭了。
宋簡茹聽出了她話中的失落,“要不要贖身,我有銀子。”
小喜兒失笑,“銀子我自己也存了,但是贖身出來,又不能馬上嫁人,我靠誰養活呢?還是先做丫頭吧,等有人娶我了,我再贖身。”
她的話說得宋簡茹一愣一愣的,差點說出小錢兒想娶她,可是大腦及時制止了,都不知道小喜兒喜不喜歡小錢兒,冒然說出來,不要原本有緣份的事被她弄得沒緣份了;再者,像小喜兒這樣的女孩子,她說的沒錯,除了嫁人,很難在現在社會上找到合適的工作,就算找到了,勾心斗角、人心險惡,還不如呆在附馬府里做丫頭安穩。
“沒想到你考慮的挺周全。”宋簡茹心道,小喜兒跟她一樣,都十三四歲,就算小喜兒喜歡,談婚論嫁怕也是四五年以后的事了,等到有合適的工作介紹給她,再勸她贖身吧。
兩人說話聊天,又一起吃了午飯,一直到小喜兒不得不回去,宋簡茹才讓小憐把準備給趙熙的海鮮醬拿給小喜兒帶回去。
“爺肯定很高興。”
上次帶回去的禮物,趙熙一直簪在頭上。
“他喜歡就好。”宋簡茹其實并不想跟他多接觸,一個是他們的生活圈子不同,二個怕有心人說她攀附權貴。
兌現了說過的話,宋簡茹就把事情拋置腦后,該干嘛干嘛了。
小喜兒帶著給趙熙的兩壇醬回到府里,首先把醬給小吉兒檢查,能不能拿給主人,這是吃的,跟簪子不一樣,作為附馬府的丫頭,她還是很緊慎的。
小吉兒不僅仔細檢查了醬,還親自試吃了,直到第二天沒問題,才讓小喜兒提到趙熙面前,“這是茹姑娘給爺的海鮮醬。”
趙熙并沒有小喜兒想象中的高興,甚至一張沒有什么表情的臉變得冷凜陰沉,瞥過一眼,冷的讓人渾身打顫。
怎么跟上次收禮不一樣了?小喜兒嚇得一個哆索,跪了下來,“爺……”
海鮮醬放在一邊,全身趴地,行了大禮。
趙左等人也納悶,明明那天爺要的,而且心情不錯,怎么今天收到禮物生氣成這樣?
只有與趙熙坐一起吃飯的聶流云看懂了,暗暗搖搖頭,原來他需要的不是禮物而是親自來一趟啊!
自贖出府的丫頭又有什么資格來駙馬府見他呢?以客人的名義還是……不管什么都是不合適。
宋簡茹讓小喜兒帶回海鮮醬,這事處理的恰到好處,并無不妥。
趙熙冷冷的起身,走到小喜兒身邊,伸腳就踢翻了兩壇海鮮醬,可惡的丫頭,作為郡王,他想吃什么吃不到,還輪到她讓丫頭帶東西給她。
就算她親自捧到他面前,他都不屑好吧!
負手而走。
身后,海鮮醬流了一地,一股沖鼻的海鮮味溢滿房間,小喜兒暗暗流淚,承受主人的怒火。
門外丫頭婆子們直等趙熙離開,紛紛進來,一邊打掃,一邊奚落小喜兒。
惹怒了主人,這下不能近身服侍主人了吧,太好了,機會來了。
良兒一把推開小喜兒,“不要把外面不三不四的東西帶回來,死遠點!”
小喜兒緊緊的抿著嘴,不讓眼淚流下來。
小查搖搖頭,看不過去,走過來,喝一聲,“一個個都涌進來,成什么規矩,都給我滾出去。”
良兒舔著笑:“小……”
“滾!”
“你……”她被小查兒羞的沒臉沒臊,咬牙出了廂房。
連領頭大丫頭都滾了,其余丫頭婆子那還敢杵在房間,紛紛退了出去,房間終于清靜了,小查兒拿條帚過來掃碎片。
小喜兒一把搶過,“我來吧。”鼻音濃重,“謝謝你小查哥。”
小查兒安慰道,“爺不是針對你,他就是心情不好。”
“我……我知道。”小喜兒道,“他想茹姑娘來見他。”
小查兒一聽這話,倒是氣笑了,“你明知這樣,為何還要幫茹姑娘帶回來?”
小喜兒抬頭:“讓一個小娘子來見男子,于禮不合吧!”
原來小喜兒什么都懂。
小查兒語噎:“可爺是……”郡王啊,他想見一個小娘子,當然能揮之即來。
小喜兒吸吸含淚的鼻腔,搖搖頭,并不多言,仔細的清掃地上的碎片,菇姑娘已經不是爺的丫頭了,他沒有權力揮之即來,如果這樣,他跟那些紈绔子弟又有什么不一樣呢?
宋簡茹并不知道她送的海鮮醬成了垃圾,對她而言,言而有信,把東西送到就行了,她與趙熙之間也就主仆一場。
至于那些卿卿我我,在當時的那刻也許超越了身份,很情真,可是不平等建立的情感,終會被時間沖淡一切,直到他們成為陌路人。
年節下,富貴圈內,王候公子們之間流傳一個有趣的故事:鎮國大將軍府嫡幼子——謝衡迷上了從附馬府自贖出來的小丫頭,聽說這個丫頭用廚藝把他迷的神魂顛倒,竟跟她一起賣黃豆醬。
“哈哈……真的假的……”有年輕公子笑得前俯后仰、樂不可吱,“怪不得幾個樓子都看不到他身影了,原來跟小娘子去賣醬了。”
“幾文錢一壇?”有人調笑。
“我家小廝買過,小壇十文,大壇三十文。”
“喲,還挺貴的嘛,哈哈……”
“是啊,這么貴,一個月豈不是要賺幾十兩,還真不少呀。”
眾人哄笑!
聲音傳到了外間走廊。
趙熙負手前行。
聶流云摸摸鼻子,輕聲說了句,“大國舅宴請各世家公子。”與他們打得火熱,通過他們,把他要的名目傳給了各家公子哥的老子,再由老子到度支支賬。
趙熙一身清冷,周身散發的冷氣比外面的數九寒冬還要冷。
走廊另側,酒樓大管事正在訓話:“這里可是豐樂樓,都是王候公子們出入的地方,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伺候,要是你們當中誰入了這些王候公子們的眼,那就是你們的造化,但是誰要耍不入流的手段,可別我手段狠辣,聽懂了嗎?”
“是,大管事……”
“聽明白了!”
歌舞姬人群中,葛麗娘目光卻掃向對樓的走廊,她看到了趙熙,目光閃閃,腦子中都是喝小曲時聽到的八卦消息。
他曾經寵愛的丫頭跟謝衡搞在一起,他沒聽到嗎?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等她醒過神來時,已經到了包間,坐在幾個樂師前面,隨著舞姬開場,她的咿呀之聲亦響起,耳畔不停傳來王候公子們的嬉鬧聲,還有那個一個月掙幾十兩的笑話。
幾十兩?她冷笑一聲,幾千兩都不止,聽說那女人的黃豆醬不僅賣給京城,還向四周擴散,居說通過謝衡,竟賣到了北方軍中。
奚懷秀啊奚懷秀,真是好手段!
嬉笑的公子哥中,有位年輕的公子很特別,他不茍言笑,邊上眾公子都圍著他,奉承他,給他講笑話,他就是皇后的弟弟——蔣國舅。
花了十多兩銀子擠進豐樂樓來喝小曲,看來還是值的,見到的都是頂級權貴,她又不知不覺的想到了趙熙,他跟誰一起吃飯?
她什么時候才有機會殺了他?用怎樣的方法?
突然,有仆人走到蔣國舅身側,套著他耳朵不知說了什么,在他聽仆人說話時,目光下意識朝歌姬看過來。
與葛麗娘撞了個正著。
她心一慌,連忙垂眼,手中柳琴、口中曲子卻不亂,咿咿呀呀抑揚頓挫,婉轉纏綿,帶著一股子勾人的媚勁。
蔣锃目光一動。
小仆問,“國舅爺,你要過去跟九皇子打個招呼嗎?”
他勾嘴,端起酒杯,兀自喝酒。
仆人懂了,這是不去,悄悄褪了出去。
趙曜抬杯抿了一口清酒,“會不會被御史臺的人摻一本,說咱倆結黨?”
趙熙抬眼,嘴角微扯,“殿下既以知道,為何還請臣下吃飯,而且來豐樂安這么招遙的地方。”
“這不是你口袋里有銀子嘛。”趙曜笑嘻嘻的。
趙熙瞥了他眼,“你用的銀子又不走我這里。”
趙曜雙眉一抬:“我那樓店務的銀子不從你那里過?”
趙熙不語。
二人喝酒。
趙熙實在是個無聊的人,不說公務,那也說些風花雪月嘛,趙曜笑道:“聽說你的丫頭跟謝衡一起賣黃豆醬?”
他甩了個無聊的眼神過來。
“哈哈……”趙曜大樂,“還真不要說,自從上年大年夜,她對謝衡評頭論足,我就知道這兩人肯定有故事,沒想到你放手的這么快,還就真成全了謝衡。”
趙熙拿杯子的手節骨繃起,指甲泛白,慢慢放下,松了手,“王爺,你無聊到這種程度了?”
趙曜雙眉高抬,“誰讓你喜歡一個丫頭那么高調,不想讓人知道都難。”
“……”怪他羅?趙熙吸口氣,繼續端杯喝酒。
眼見趙熙的臉能滴水,趙曜放過他,又提另一個話題,“聽說你的未婚妻與京中的名門閨秀打的火熱,看來以后是個賢內助呀。”
真是那壺不提那壺,趙熙就差氣絕,與寧王的友誼小船差點翻了。
放下杯子,“寧王爺,你要是喜歡,我到皇上面前求去。”
趙曜瞇瞇眈笑,“你知道她鉆營我的側妃人選?”
趙熙都不屑。
方沐柔怎么上躥下跳,其實都沒關系,重要的是她背后的衛國公府,衛國公府是一等一的國公府,在京中地位超然,衛國公參與大事議,有置度權,衛國公世子方沐霖掌著京城兵馬司,擁有實權。
趙曜確實要為他太子大哥爭取這樣的后盾,可是父皇已經口頭允了謝昭的提議,真的很微妙。
“你就這么不想娶?”傳言趙熙好男風,但是趙曜查過,他沒有召過清倌伶人,與身邊的謀士聶流云的關系,他也找人疏理過,真真假假難以辨別,甚至,他身邊的幕僚猜測過,趙熙于那方面可能有隱疾,用斷袖能遮世人之眼。
不過調查之后,他發現不是趙熙故意想表現什么,而是有人故意抹黑他,至于抹黑他的人……
他輕輕一笑,“最近有沒有喜歡的丫頭?”
“……”趙熙抬眼。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趙曜自己都樂了,今天晚上他怎么就不放過趙熙呢!
八卦的男女主角卻在月黑風高夜分錢。
“謝公子,明年的海貨,你可要加大力度了。”宋簡茹提醒他。
謝衡嗯了聲,隨即問,“你明年真要跟我去江南?”
“是啊,作坊生產能力不夠,南邊的東西運來運去,成本又高,不如就以區域劃分,就地生產就地解決。”黃豆醬的成本不高、售價也不高,怎么才能賺錢,當然靠量才能走上去,當然這既是明面上的,既掙錢也能掩人耳目,他們還有一半收入來自昂貴的海鮮醬與魚子醬。
“人手呢?”
這還真是個問題,不過這個問題,她已經想到怎么解決了,笑瞇瞇看向謝衡,“找你呀。”
“我幫你買人?”謝衡道,“你相信我?不怕我吞了你的作坊,你的銀子?”
宋簡茹沖他一笑,“不知為何,我有一種直覺,謝公子不屑貪我的銀子。”說完,得意的小眉毛直挑。
“哼!”謝衡冷哼,“你倒是膽大。”
對于賺錢,對于有謝衡這棵大樹,宋簡茹還是很有信心的:“那是當然,沒有冒險精神,怎么能賺大錢。”
“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難道她知道了什么?謝衡眼里帶著探究。
“干嘛這樣看著我?”宋簡茹假裝害怕的樣子,“難道你在研究怎么把我大卸八塊?”
“去江南不是為了打聽身世?”他忍不住問。
宋簡茹笑容微頓:“都不知道被販過多少道了,沒那精力。”搖搖頭,是本尊的父母,跟她沒關系,她才懶得找。
好像不是說假話,“這輩子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又不是現代,有多種媒體渠道、有親子鑒定,古代什么也沒有,她靠什么去找,“不想了。”回的果斷干脆。
謝衡神色復雜。
對方突然沉默,宋簡茹從賬本上抬頭笑道,“難道謝公子想幫我找?”
“你需要嗎?”
“要錢嗎?”
謝衡拿手中的賬本敲她頭,“天下有白干的活?”
“那不得了,我可不想花錢。”
“你……”謝衡真是拿她沒辦法,看來她是鐵了心不想找父母了。
收拾好賬本,宋簡茹趕人,“本姑娘要休息了,謝公子好走不送。”轉頭,“小憐,送客。”
“是,姑娘。”
小憐恭敬的請:“公子,這邊請。”
謝衡看了眼手中的銀票,五個月一萬五千兩的收入,這才是開始,如果明年真像她說的那樣,開分店,那年收入豈不是以十萬為單位。
就是小小的調味料啊!
他站起身,“過年前,真是買人的好時候,這事我來辦。”
“不需要買呀!”宋簡茹輕淡淡的說。
“……”謝衡不解的看向她。
“謝將軍是不是頭疼退役老兵和傷殘兵卒?”
謝衡猛的一驚。
宋簡茹微微一笑,“我看到軍人的忠誠。”
“你……”謝衡無比復雜的看向這個外甥女,差一點就說,你不虧是我鎮國將軍府的后人。
呃……謝公子,人家就算認親,也是姓方!
那血液里也流淌著謝家的血。
好吧,也沒錯。
夜半更深,不管是風月還是名利場,都散去。
豐樂樓大酒店門口,眾公子們揮手道別都還沒有放過今晚的八卦,“剛才我家小廝說看到謝公子從趙郡王丫頭小院出來,想必已經風流快活過了!”
“老天爺,怪不得趙熙放人了,再不放,這頭上都快成草原了。”
“就是……就是……”
眾人看到寧王從門內出來,個個噤聲,連忙上前打招呼,“王爺……”
“王爺……”
蔣锃被眾人拱到了寧王面前,抬抬手,“王爺,這么早就回去?”
“你不也這么早?”趙曜挑眉反問,“世子妃會不會關上房門不讓你進?”
世子妃向皇后告狀,以此約束蔣锃,已經是京城公開的秘密,一般人不敢觸這個逆麟,可他再怎么貴,也貴不過皇子皇孫,他在寧王趙曜面前,只有吃癟的份。
“進不進,都有個門兒。”言下之意是,你還沒婆娘,連門都沒有。
趙曜笑笑,一個繼室的弟弟,竟這么囂張,敢諷剌他沒找到婆娘,有種,有些賬不急著算,轉身,揮揮手,一步一抬離開了。
矜貴天成。
趙熙隨后,望了眼被眾星拱月的蔣國舅,負手而走,連招呼都沒打。
傲的很。
惠平公主獨子,皇帝重用的外孫,眾世家公子們沒人敢置喙,目送他上了馬車,才重新喧騰起來。
騎上高頭大馬,趙左轉頭,看向身后遠處那一群公子哥,今天晚上,他們怕是把公子調笑的不成樣子了。
宋二娘啊宋二娘,你要是再這樣跟謝衡搞在一道,就不要怪他們不客氣了。
天寒地凍的北方,謝昭收到弟弟的來信時,很感意外,自從五年前,他被騙京城從此不能染指軍中開始,除他特意回京,他們能坐到桌上一起吃個飯,其余時間,不要說對面聊天了,書信只言片字更沒有。
“大將軍,小將軍說什么?”貼身隨從拿的信過來,他替大將軍高興。
謝昭把信從頭到尾看了三遍,直看得熱淚盈眶,“小衡……小衡……”
“大將軍怎么啦?”隨從嚇得不知所措。
謝昭感慨半天,情緒才恢復過來,“衡兒給我寄了一萬兩銀子過來,還給我安排了退役的老兵,他……他終于長大了。”
“大將軍……”隨從驚喜極了,軍中缺錢,小將軍這時寄銀子過來,簡直雪中送碳,“真是太好了。”
謝昭長長舒口氣,“真的長大了。”他再次感慨。
隨從笑道,“大將軍,那你不罵他賣什么黃豆醬了吧。”
“這……”謝昭想起小弟賣到軍中的黃豆醬,那曾想小小的東西竟能賺這么多錢。
隨從見他不吭聲,笑道,“軍中缺菜缺肉,黃豆醬下飯,將士們可喜歡了,個個發了軍餉就買幾壇囤著。”
“倒也是。”
不知為何,謝昭跟老父一樣欣慰,也不著急京中那個真假不辨的外甥女與趙熙的婚事了,突然覺得自己有后盾了。
自從離開駙馬府,除了小喜兒,除了那次吃飯偶遇,宋簡茹幾乎跟駙馬府沒有任何交集,沒想到小吉兒來找她。
“小吉哥——”宋簡茹高興的把人迎進來,熱情上茶水糕點。
小吉兒的神情卻很不自在,“菇……菇姑娘,你別忙,我……說幾句話就走。”
“……”宋簡茹被他說得心一咯噔,難道小喜兒出了什么事?
小娘子驚訝的盯著他,小吉兒都不知道怎么開口,端起茶不,別開頭喝水,并不對著她,說,“趙侍衛讓我帶兩句話給姑娘。”
趙侍衛?他帶什么話,宋簡茹想想,他跟她沒什么交集吧。
小吉兒憋著一口氣:“菇姑娘,你不能再跟謝公子走得近了,這對郡王不好,趙侍衛說,你要是再不顧及公子的臉面,他會對你不客氣的。”
宋簡茹嚯一下站起來,“他怎么能這樣,我都是自由的平民了,愛跟誰交往,那都是我的事,他憑什么對我不客氣。”
她真的氣得不清。
小吉兒站起來,放下手中茶杯。
嘆口氣。
“話已經帶到了,菇姑娘好之為之吧。”說完,抬腳走了。
宋簡茹氣急,“小吉哥,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小吉兒腳頓了一下。
她等他話。
他卻走了。
宋簡茹不甘心,追上去。
小吉兒頭也不回的走了。
怎么會這樣?宋簡茹一臉茫然,怎么贖身還這樣呢?
她并不知貴圈的流言飛語。
謝衡聽到了,氣得咬牙切齒,“除了這趟結賬拿銀子,我那次跟小丫頭見面不是茶樓。”
“還有酒樓。”小廝小心提醒,被趙郡王捉個正著,不知為何,他想笑。
“酒……”個頭,謝衡真的憋出內傷,“那席慕白查到什么程度了?”氣呼呼的問。
小廝撅嘴,“估計跟公子你一樣,就差檢一顆痣了。”
“吁吁……”謝衡真的氣得不輕,“還要驗什么呀,外甥像舅,我跟她站一起,眉跟眼那樣不像?”
小廝使勁的點頭,這還是他發現的呢,“就是,要是讓衛公國夫人出來,讓她倆站在一起,就是母女呀。”
謝衡與長姐長得很像。
宋簡茹的眉眼,細看之下,跟謝衡也很像。
有時候,血緣就是這么奇妙。
不知為何,宋簡茹特別想見趙熙。
想指著他罵一頓,憑什么還不放過她。
想想又算了,反正過了年,她就去江南了,她要在江南呆兩年,不,說不定那里風景美麗,氣候宜人,她就在那里定居了。
再有兩三天就過年了,所有的人都忙成了狗。
趙左抽空問手下,“宋二娘與謝衡還見面嗎?”
手下回道,“沒有。”
他松了口氣,聽話就好,他也不想不知不覺處理了她,畢竟她也是公子喜歡過的人。
“看著她,要是再跟謝衡見面,馬上來回報我。”
“是,趙大人。”
成為自由人,第一次過年,宋簡茹作東,把大家請到她的小院過年,小年夜一起吃,大年夜還是一起吃。
吃完飯,小錢兒等人非要去皇城看煙火,聽說今年收成不錯,皇帝高興,還要站在城樓,與民同慶。
“每年都同慶。”玲娘笑道,在京城近兩年,她的八卦小道也不少。
“不一樣。”小錢兒道,“我聽某府大管事說,今年皇帝會在眾民面前呆上一刻鐘。”
“真的假的?”皇帝啊,宋簡茹忍不住心動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就算見不到皇帝,就看看煙花也是美的。”
說的也是。
一年忙到頭,掌柜伙計們想去看,那……就去看看。
年輕人對于湊熱鬧都很熱衷,除了梁叔,他要在家照看大肚子婆娘,“我看家。”
“那就辛苦梁叔了。”
眾人一窩蜂的出發了。
現在不比往常,日子好,他們有馬車,很方便。
宋梓安又長高了不少,站在宋簡茹身邊,已經比她高一頭多了,要不是稚嫩的面龐,真是看不出小兩歲。
“簡茹,過了年,你就十五了。”
“是啊,你就十三了。”宋簡茹感慨,她突然想到,“英娘是不是十七了?”
宋英娘聽到她的句字,轉過頭,“嗯。”
那是不是要給她找婆家了,畢竟大宋律在那里,二十不婚,要被罰錢的,她想了想,等回去,讓梁嬸幫忙。
看到菇娘若有所思的眼神,宋英神馬上懂她在想什么,臉一紅,別過頭,看向茫茫人群,他們終于安然長大,也到了成家生兒育女的時候,爹娘你們在那里呢?我們還能見面嗎?
皇城根下,看煙火的人很多很多,宋簡茹等人只能順著人流往前走,邊走邊看,邊走邊聊,喧騰熱鬧,真正熱鬧極了。
皇城樓頂,南陽公主不停的派人下去打聽,“馬車登記處有他的名字,肯定就在人流中,你們再打聽。”
“公……公主,下面的民眾都上萬了,就算是兵馬司的人也不好找呀。”
“那就讓兵馬司的人找。”南陽公主很想下去,可是太子哥哥與九哥都不讓她下去,都找人看著她,真是氣死了。
“公主,方世子也很忙的。”
“忙什么忙,本公主的事要緊,讓他趕緊來找我。”
大宮女如英拗不過公主殿下,把方沐霖請了過來,“公主找何人?”
“宋梓安。”
方沐霖嘴角抽了抽,去年大年夜盯謝衡,今年又換了個人,公主殿下還真是……
“是,臣下馬上就去找人。”嘴上先答應吧。
南陽仿佛聽到他想什么似的,“方世子,你要是不幫我找人,我就讓父母把成郡王家的五姑娘指給你做妻子。”
成郡王的嫡長女是個黑胖子,每個世家子弟談之色變,方世子也不例外,老天爺,這是要他的命了,連連答應,“是,臣馬上就去找。”
“別給我打馬唬眼,成郡王妻子是個絕世大美人,她女兒雖丑,說不定跟你生了孩子就又變漂亮了。”
“公主殿下,你就饒過我吧,臣馬上就找給你行吧。”
“這還差不多。”南陽公主道,“找到了告訴我。”
“是,公主殿下。”
找人這種事,說難就難,就不難也不難。
方沐霖運費不錯,馬上就有手下回報,說是找到了。
“把他們帶到闕樓下小方臺。”
“是,世子爺。”
宋簡茹等人被官兵莫名其妙的帶到了城樓腰臺上,難道有刺客或是奸細,他們被當作嫌疑對象了。
個個嚇得瑟瑟發抖。
“這位大哥,我們到底……”
兵大哥刮了宋簡茹一眼,“安靜的呆著,別多問。”說完,讓人看著,他就下去了。
宋家姐弟與宋簡茹面面相覷,幸好跟小錢兒他們走散了,要不然他們也被抓過來了。
沒人擠,挺安靜。
卻讓人害怕。
城門樓闕臺上,站滿了文武百官、世家子弟,個個小聲的交頭接耳,等待子夜大禮到來。
人群一團一團。
都有各自的小圈子。
謝衡無聊,看到九皇子手下緊緊的看著南陽公主,感覺好笑,想起去年大年夜的事,仿佛就在昨天,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就因為她的任性,他有幸找到了丟失十多年的外甥女,還真是有意思。
一個閃神,再回神,南陽不見了。
咦,這個小丫頭又盯上誰了。
謝衡眉頭一動,朝周圍看看,反正他這個無官無職的紈绔子沒人攀談,無聊,索性跟了上去。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局外人,殊不知早已被人盯上。
“喂喂,快看,謝衡跟著公主離開了。”
“咦,去年不是公主跟著他的嘛,怎么今年換了個?”
“真有意思啊,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嗎?”
趙熙留意角落一群公子吱吱喳查,眉頭微蹙,像是有什么吸引力似的,他竟也抬步跟了上去。
“爺……”趙左試著制止,主人還是下了臺階。
方沐霖不放心,百忙中,抽出時間,去了腰臺,拐彎上臺階。
聽到腳步聲,宋簡茹第一個轉頭。
她的臉猝不及防映入到方沐霖的視線。
猛然間,他好像看到了年輕時的母親。
用力眨眼,眼前不花了,定睛看過去,原來是趙熙的丫頭,不過聽說她贖身了,而且她曾是宋梓安的童養媳。
他們一在起,他既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趙熙的身份何其尊貴,以趙熙對她的寵愛,就算做個姨娘,這輩子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沒想到她竟還回到了童養夫的身邊。
品質好像不錯。
“方世子——”宋簡茹帶著宋家姐弟給他行禮,“把我們帶上來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聽出什么。
方沐霖淡淡的并沒有回她的話,而是看向宋梓安,這個被南陽公主盯上的少年。
第一眼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像世家培養過,可是方沐霖知道,他就是貧民子弟,沒想到短短兩三年間,跟在陸前相身后,淬練的如此出色,單眼皮,厚嘴唇,長相也不算驚艷,但勝在自然干凈。
“方世子——”宋梓安上前一步,行禮。
他微微點頭,負手,正要考慮要不要告訴南陽人找到了,南陽公主擔著裙裾小跑下來了,“菇娘,梓安——”
老天,這叫聲親切平常的就跟他們是很熟悉很要好的朋友似的。
實際上,宋簡茹前后跟她見過兩次。
宋梓安就見過她一次。
一個公主自來熟成這樣,沒人管?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齊齊行禮。
南陽歡喜的走到宋簡茹面前,“你也不來找我玩?”
公主沒開玩笑,她到皇宮找她玩?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南陽公主嘴里與宋簡茹說話,實際上,雙眼都落在宋梓安身上,一臉嬌嗔的少女情懷。
不會吧!宋簡茹被南陽公主目光驚呆了。
去年還追謝衡了,怎么換成小弟弟宋梓安了?
她下意識朝南陽身后看過去,想找管她的九皇子,卻看到了謝衡與趙熙齊齊下來。
而她的目光不知不覺落在趙熙的身上。
酒樓事件后,他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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