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簡茹與梁道勛一起回到了京城,年前一個月正是鋪子最忙碌的時候,小錢兒與小柱子兩人現在也不出去跑銷售了,他們現在基本上都在店里,一個負責接單,發貨;一個負責把單子發往作坊,收貨,兩人都帶了伙計,小小的鋪子看似不大,人卻不少,鋪子后巷,平板車、小拖車不停的出出入入,看得周圍的人眼都紅了。
歌姬葛麗娘就是其中之一,她每天都從味美醬料鋪經過,不管是早出、還是晚歸,都看到鋪子里進進出出,不就平常的黃豆醬嘛,幾乎每個家庭主婦都會做,怎會有這么多人買呢?
佯裝去隔壁雜貨鋪買頭花,“小伙計,我怎么看著隔避鋪子的人比你們家多呀。”
小伙計不滿的撅嘴,“你天天換頭花嗎?”
葛麗娘笑笑,“可黃豆醬家家婆娘都會做,也不是一天就能吃完一壇呀。”她故意試探。
小伙計探頭朝外面看了眼,湊近漂亮小娘子,低聲說,“他們奸詐。”
麗娘八卦眼馬上起來,“怎么個奸詐法?”
小伙計道:“別看他們柜臺上擺的都是普通的黃豆醬,可是柜子里以及后院都放著各種口味的醬料,還有什么醬油,有拌冷菜用的,還有紅燒菜用的,分的可細了,藏著掖著,對每個前來的人都說,要不要珍藏的獨門秘料,來的都是各個食肆的采辦,那個不想找到獨門秘料,個個都恨不得把藏在柜子里別人不知道的醬料買走。”
這就是宋簡茹的饑餓營銷法,現代很多品牌都用,她小小的用了一把,不僅能讓鋪子看起來簡單,還能激起商家的購買欲。
原來竟是這樣?沒想到奚懷秀這么有生意頭腦,不對,也許是奚懷秀身后捧她的男人有頭腦,她目光陰沉下來,嘴角露出抹滲人的算計。
小伙計嚇得連忙后退,“小娘子,頭花的錢還沒有付呢?”
意識到自己失態,麗娘馬上換上笑容,掏出幾文錢給了小伙計,小伙計不滿了,“不是八文,是十文,小娘子你少給了。”
“哎呀,不就是少兩文嘛……”
麗娘討價還價之時,小伙計突然指著斜對門停下的普通馬車說道,“呶,那就是味美鋪子的東家——宋二娘。”
麗娘下意料避到門拐角處,找到一個她能看到外面,外面人看不到她的地方悄悄看過去,是她。
不過此刻,眉眼還是原來的眉眼,整個人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身形修長,青裙曳地,清麗秀雅,容色極美,早已不是五年前與她一起習媚術的奚懷秀。
傍晚時分,宋簡茹出來應謝衡請客吃飯之邀路過自家鋪子,順道停下來進鋪子看看。
“二娘……”
“二娘……”
鋪里的管事、伙計看到她紛紛停下手中的活打招呼,宋簡茹示意他們不要客氣,該干嘛干嘛。
只有小錢兒陪著她進了賬房,“二娘,你怎么來了?”
“有人請我吃飯路過。”
“是不是謝公子?”他齜著一口白牙笑問。
“你怎么知道?”
小錢兒摸后勺,“謝公子剛離開沒多久。”
原來謝衡也來鋪子看過了,宋簡茹失笑,“那些海鮮醬不是直接送到他別院的嘛,他來這里做什么?”
小錢兒嘿嘿一笑,“我看出來了,他是來打聽我們鋪子賺多少錢?”
宋簡茹笑著看向小錢兒,“那你是怎么應對他的?”
“嘻嘻,反正他一句都沒有套到。”
宋簡茹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想了想道,“再招幾個老實可靠的人,以后,超過二十小壇、十大壇的客戶,我們送貨過去,鋪子后巷平板車太多,引人注意。”
小錢兒卻不贊成,“人心難控,我想了想,把后巷靠街道口的那家院子買下來做倉庫,這樣既能不引人注意,又減輕用人成本。”
宋簡茹驚訝的看向小錢兒,“行啊,小錢兒!”逆向思維相當好,一舉兩得。
小錢兒被夸得受用,“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跟誰身后混的。”
宋簡茹拍拍他胳膊,“好好干,給你分層,讓你在京里買房子娶媳婦。”
“真的,東家?”
“那當然。”
他就說嘛,離開宋記肯定不虧,小錢兒有些不好意思,“二……娘……”
剛才還自信得意的小伙計怎么突然害羞起來,宋簡茹疑惑的看向他,“啥事?”
“我……我……”小錢兒摸著后腦勺,臉色漲紅,“那……那個小喜兒最近會來嗎?”
“你喜歡小喜兒?”宋簡茹一語道破小錢兒的心思。
小錢兒臉憋的通紅,“沒……沒有的事,人家是附馬府的丫頭,我……”
“你什么,你也不差呀。”宋簡茹笑著調侃。
“我……”小錢兒徹底不好意思了,“東家,你還去不去吃飯,要晚了。”
“哎呀,還真是。”這下輪到宋簡茹拍腦袋了。
謝衡這個人可不好纏,要是遲了,要被他羅索很久,跟個老叔父似的。
宋簡茹提著裙子出了醬鋪子,坐上馬車去赴約了。
黃昏暮色,席慕白辦完一天公事,沒留在衛國公府吃晚飯,今天有朋友請他吃飯,他帶著小廝出門,剛到門口,遇到從外面回來的方沐柔。
下了馬車,方沐柔與他打招呼,“先生。”
席慕白點點頭,“柔娘。”
兩人之間好像沒什么話可說,席慕白禮貌的退讓到一邊,讓主家嫡小姐先進門。
方沐柔卻并沒有動,“先生去哪里?”
“有朋友請吃飯。”席慕白客氣的回道。
“哦。”方沐柔并沒打算終止話題,“我今天去了柔嘉公主駙馬府參加花會,結交了不少世家小娘子,有世家小娘子向我打聽先生來著。”帶著笑意盯著他看。
席慕白祖籍隴西,家世放在遍地是權貴世家的汴京城來說,可能一般,可是在隴西也是名門望族,他要是找妻子,肯定往清貴世家找,可是這話從方沐柔嘴里說出來,而且是站在門口這般隨意說出來,真是怪怪的。
作為方世子的謀世,席慕白明白,方沐柔這是想拿條件與他交好,想從他這里得方便,比如打聽附馬府的消息,比如讓他提醒衛國公或是方世子趕緊把她的婚事提上日程。
可惜,心思表露得太過明顯,讓人反感。
他抬抬手,“席某平凡,不值小娘子們一提,柔娘,沒什么事,在下就先行一步了。”說完,轉身施施然離開。
丫頭采苓氣得跺腳,“柔娘,你看看他,明明是他把你找回來的,怎么不跟你站在一條線上,真是氣死人了。”
方沐柔眼眸幽幽,“因為衛國公一直不承認我的身份,所以這些個人都看菜下碟。”雙眼迸出一股狠光。
“柔娘,那我們該怎么辦?”進府都快一年了,一點動靜也沒,都急死人了。
方沐柔微抬下巴,看向柔嘉駙馬府方向,通過與柔嘉女兒清平郡主打好關系,最近三個月來,她參加了不少世家貴族的花會及各種宴請,十次有兩三次能遇到九皇子寧王。她已經在寧王眼前混了個眼熟。
聽說皇后已經開始為寧王選妃妾,聽說妃子有三位,一正兩側,是一個王爺的標配,這也就意味著寧王會有機會聯姻三個世家貴族。
衛國公府是一等一的國公府,地位超然,肯定會在選擇之中。
仿佛知道主人想什么似的,采苓擔心說,“你與樂安郡王有皇帝的口頭婚約,怕是不能上寧王選妃的候選人名單。”
方沐柔如何不知,“世上之事,從來都要費盡心力全力以謀。”
“柔娘,你想怎么謀?”采苓急切的問。
方沐柔瞥了她,警告意味之濃,嚇得丫頭不敢再多問了。
年根歲底,正是達官顯貴們頻繁互動的時候,京城的酒樓格外火爆,幾乎坐無虛席,這也是宋簡茹調味料好賣的原因。
禧樂大酒樓三層,謝衡站在窗口朝下看,夜色初上,整個街道上,各家鋪子前都掛滿了燈籠,夜如白晝,遠遠看過去,一盞一盞,跟天上的星星一般,像是天上街市。
他沒看到宋簡茹的那輛天青色馬車,倒是看到了趙熙那輛黑色鑲金的奢侈馬車,“他怎么來這個酒樓吃飯了?”為了外甥女不要再遇到渣男,謝衡可謂煞費苦心,幾乎都避開了趙熙喜歡去的酒樓選了這個中檔靠上的禧樂樓。
他身邊負責打探消息的小廝勁弓馬上出了包間,沒一會兒就進來了,“回公子,有外地進京述職官員請趙郡王吃飯。”
“怪不得,京里人都知道趙熙進的酒樓都是高檔的,不可能來這么個中檔酒樓。”謝衡嗤了聲,“他在那個包間?”
小廝撇嘴,“我們對面。”
謝衡傻眼,那換地方?他正猶豫要不要換地方,窗下,宋簡茹已經下了馬車,和她的丫頭小憐一起跟著引路的小二進了酒樓。
他直拍腦袋,“大意了,大意了,應該問一下預約再訂酒樓。”
他的小廝長劍笑道,“公子,你干脆盯著樂安郡王就行,他要是去那個酒樓吃飯,你不去就對了。”
“給我住嘴。”謝衡正在懊惱呢。
小廝縮頭不敢說話了。
對面,外地中年官員迎在包間門口,“給郡王請安。”
趙熙負手踏進了包間,“周大人不必客氣。”
周大人躬身跟進包間,“能請到郡王,是下官的榮幸。”他轉頭給趙熙帶的謀士、幕僚行禮,“聶公子、代先生——”
“周大人。”二位回禮。
“郡王請入座——”周大人把趙熙送到了主位,又請聶、代二人入座。
酒桌規定,“尚左尊東”、“面朝大門為尊”,在酒桌上正對門口的座是主人的位置,也就是請客出錢邀請大家湊局的核心人物。
主人左手邊通常都是領導級別的人物——比如此刻的樂安郡王趙熙,右手邊就是陪領導一起的人員,他們的職責就是負責陪主席這邊喝酒,必要時替領導擋酒,比如聶流云,他此刻就坐到主請人右手邊,就是這個作用。
桌子剛安排好,菜還沒有上,有上菜人員推著車子穿梭,包間的門還沒有關上。
謝衡的包間在趙熙包間對面,他在等人,包間門是關著的,門口站著店里的侍服人員,客人來了,自然會引進門,直等上菜,才會開一會兒包間的門。
宋簡茹被小二引到謝衡包間門口,正是趙熙包間要關門之際,左手上位,側對著包間門,他余光閃過一抹淺褚色襦裙。
無意之間正眼瞥過。
接著就聽到引路人道,“宋娘子,約……”后面的話被人打斷了,他聽到一聲淺淺的驚呼,“謝……”隨即一聲關門聲。
趙熙眸色一沉,側眼望向趙左。
趙左當然也聽到了,趕緊到了包間門口,門口站著小吉兒與趙右,只與他們對視一眼,兩人齊齊點頭。
就是主人看到的,菇娘子與謝衡約在對面包間。
老天爺,孤男寡女約在包間……吃飯?趙左頭皮發麻。
宋簡茹被謝衡拉進了包間,胳膊都被他拽疼了,“謝公子,你干什么?”生氣的瞪眼。
她剛才看到小吉兒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呢,就被他拽進來,“我出去跟小吉兒、右侍衛打個招呼。”好歹也曾共事一場。
“然后再跟趙熙打招呼?”謝衡拿眼睇她。
呃……這好像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她又沒看到他。
仿佛知道她想什么,謝衡哼一聲,“看到權貴不進去行禮,小心被罰仗?”
“這么嚴重?”
“你說呢?”
贖身那天她都沒有正經與趙熙道別,現在再見還真挺尷尬的,“不要,咱們就不吃了吧,趕緊離開。”
離開?正合謝衡心意,果然是他的外甥女,有骨氣,不過嘛,飯還是要吃的,“咱們換地方。”謝衡高興的領她就走。
剛打開包間門。
門口堵著一尊大神。
負手而立。
謝衡尷尬的停住了腳步。
宋簡茹心虛的退到了謝衡身后。
四五個月不見,小丫頭又長高啊,長得更俏麗了,若三春之桃、九秋之菊。美得清新寡淡卻又不失明艷。
其美雖不攝人心魄,卻率真灑脫,溫婉又堅強,不知不覺就鐫刻在了他心中。
眸光緊隨她。
不來見公子,公子沒有怪她,她倒好還要逃避。
趙熙不動聲色,踱步進了對面包間,“上菜。”他說。
門口,請客的周大人、上菜的店小二個個傻眼,趙郡王這是整那出?
“請問……”迷之尷尬中,有事請客的周大人率先出了口。
謝衡抬手,“姓謝,名衡。”
“謝公子?”周大人略一思索,“大將軍府的謝二公子?”
謝衡點頭,“正是。”
“原來是謝公子,既然相遇,那這頓老夫一起請了,主事……”
包間主事馬上上前,“周大人——”
“酒菜都送到這間。”
“是,周大人!”
周大人雖然不明趙熙與謝衡之間有什么彎彎繞繞,但絕對跟門口的小娘子脫不了干系,他拱手客氣的問,“這位小娘子怎么稱呼?”
她穿的衣服并不像丫頭服,也許是庶民,并不值他這個從四品官員這么客氣,可是樂安郡王與大將軍府的二公子搶的女人總得給幾分薄面。
宋簡茹擠出笑回了一禮,“大人客氣,小女子姓宋。”
“原來是宋娘子。”他再次拱手,“周某請客,還請宋娘子賞光,一起吃一頓。”
宋簡茹看向謝衡,真是的,平白無故的干嘛非要請她吃飯,吃就吃吧,還遇到這么尷尬的事,真是……暗暗瞪了他眼。
這一眼落到趙熙眼中,生生刺疼了他的雙眸,這是他的丫頭,什么時候跟謝衡眉……搭在桌邊的手不知覺的握緊。
他眸光微黯,面上表情緩緩消失,眼神漸漸變得嘲弄,半晌,垂眸淺淺勾唇,沒想到謝衡這塊狗皮膏藥還真是有耐心。
趙熙寒眸微彎,“謝子長,杵在門口做什么,沒聽到么,周大人請客,讓你白吃一頓你還不干?”
驀然間,謝衡心道,我尷尬什么,我帶著外甥女來吃頓飯怎么了,好像跟捉奸似的,他嘴角一勾,肩頭一高一低,汲著步子進了包間。
“是啊,白吃白不吃,茹兒,進來。”
茹兒?趙熙眼眸緊縮,又倏然松開,淡淡掃向門口的小丫頭。
宋簡茹的目光與趙熙對上,擠出一個重逢的笑容,“公子,好久不見。”揮了揮手,挪著步子進了包間。
“有多久不見?”趙熙認真的問。
“……”這么久不見,公子怎么變得斤斤計較了,誰把客氣打招呼的話反問成這樣。
“記不得了?”他眉梢微抬,盯著她看,嘴角盡是嘲意。
宋簡茹感覺到了,公子不善,“回公子,四個多月。”
“我還以為你忘了。”
“怎么會呢?”
又不是戀愛不成反目成仇,宋簡茹忽然想通這點,他們之間的關系不過是曾經的主人與丫頭,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干嘛見個面弄得跟拔劍駑張一樣。
綻開笑意,站到他身側,拿起茶壺給他倒了杯水,雙手捧上,“公子,請喝茶。”
趙熙側臉,抬眸看她。
“公子……”再次微笑,雙手抬高了一點,“請喝茶。”他身材高大,膚色冷白,高眉基,眼睛深邃,一管高鼻從山根拔起,從側面看,輪廓極為清晰,弧度堪稱完美。
小丫頭月牙眼彎彎,笑容甜美,聰慧中透著溫婉,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就是不乖,居然跟謝衡這樣的浪蕩子出來,難道不怕他吃了她,連骨頭渣都不剩?
公子很不高興。
宋簡茹感覺被扼住后頸,快要窒息了,“公子請喝茶!”她手都酸了。
趙熙沒有多少表情的眉間隱隱透著一絲落寞,讓人看著有種矜貴的頹廢感,他垂眸,看向端茶水的那雙小手,她曾經為他捏肩揉背,像只歡快的小白兔,圍繞在他的周圍,如今……伸手接過她端的杯子,仰頭一口飲盡茶水。
“公子……”怎么喝得這么急,要是嗆到怎么辦?宋簡茹眸光染上急色。
趙熙看到她急色,有一瞬疑惑,不自覺的看向杯子。
宋簡茹見他沒事,笑瞇瞇的接過杯子,“公子,還要么?”她問。
“嗯。”再次重逢,好像除了喝茶,他們之間沒別的話了。
她又為他到了一杯茶水。
周大人見趙熙好像原諒了面前的小娘子,連忙笑著上前,“上菜。”
酒樓的傳菜人魚貫而入。
氛圍終于變得正常。
聶流云看了眼順手就坐在趙熙身邊的宋簡茹,暗暗搖搖頭,竟然坐到子玄的身邊,難道不該站著布菜嗎?他看了眼趙熙。
他好像沒見到似的,甚至……冰冷的面色緩和了不少。
果然美色上頭,什么都不顧了。
謝衡更老大不客氣的坐到了趙熙身側,主請人周大人嘴里發苦,請客的銀子是小,好像不容易請動趙熙這尊大神,他都沒機會坐到他身邊拍馬屁,這客也請的太憋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趙熙丫頭久了,宋簡茹坐在他身側,竟不知不覺給他布菜、幫他舀湯。
怎么能干吃飯喝酒呢,周大人請了歌舞姬進來助興。
四個舞者后面,坐著一個唱小曲的,她透過舞女看向主桌,一眼便鎖定在貌美如花的趙熙身上,身材高瘦挺拔,一身黑衣也沒全斂住他的輕狂傲慢,恣意而又矜貴。
既高不可攀,又讓人心生起旖念,咿咿呀呀聲中,唱的都是對他的濃情蜜意。
謝衡酒杯靠在唇邊,眸光看似無意,卻把那女人的媚態全都看在眼,低眉垂目,斂去了眸光中的殺意,要是能勾了趙熙,或許他能放她一馬。
宋簡茹一邊給趙熙布菜,一邊欣賞歌舞,這些舞女的妝容極為夸張,很像后世某島國的歌舞姬,想了想,島國的文化原本就傳隨的大唐文化,當然像了。
兀自笑了。
一頭流蘇長發隨著她微傾的身體,隨意傾落,露出一側修長白皙的天鵝頸,落入到了趙熙側眸而看的眼里。
感覺有人看她,宋簡茹轉頭,那挽長發隨著她轉動的動作旋起一彎弧度,她側臉半露,明眸皓齒,“公子,要吃什么菜么?”
趙熙下意識舔了下唇,“嗯。”
宋簡茹收回看歌舞的心思,給他夾了兩塊雞蛋裹蝦仁,又嫩又好看,放到他碗碟里,趙熙看了她眼。
兩人目光相遇。
她淺淺一笑。
他嘴角微彎。
他們之間,好像沒有四五個月沒見,仿佛昨天就見過。
這丫頭好手段,周大人偷偷看了眼此景,暗暗道。
這丫頭果然好手段,舞女后面,葛麗娘媚眼如絲的眼淬了陰狠,即便奚懷秀生得寡淡,可擺起媚態來,為何還是勝于她。
為何?咬牙切齒的恨。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很晚,一頓晚飯也快結束了。
宋簡茹一邊看歌舞,一邊幫趙熙布菜,她都沒吃多少。
謝衡發現了,最后上的面點,連忙給她夾了兩個,隔著趙熙的面遞過去,“趕緊墊墊肚子,要不然頭要發暈。”
可能是最進幾個月太忙太勞累,宋簡茹有些低血糖,一餓就容易頭暈。
確實餓了,她端起小碟就過去接,卻被趙熙半路攔下。
“……”她尷尬的朝謝衡看了眼。
謝衡面色微慍,生氣了,直接伸出另一只手,拿過宋簡茹面前的小碟,把兩個小煎包放到上面,端到她面前,“想吃什么,我讓人再上。”
“不……不要了。”趙熙的臉色冷的能滴水,宋簡茹還怎么吃得下,“公子,你要不要吃?”她伸手接過放包子的小碟送到趙熙面前。
她就是客氣一下,撫平一下他的怒意,雖然她也不知道他為何要生氣。
她的這個動作取悅了趙熙,明明吃飽了,還是伸筷子夾了一個放到嘴里吃,目光示意,余下的一個你吃,不僅如此,還斜睨謝衡,微抬勝利的下巴。
謝衡一口老血堵在心口,暗道,這個不爭氣的外甥女,可把他給氣死了。
哎呀,老天,終于把這尊大神哄好了,宋簡茹感覺好累,吃了小碟里余下的一個包子,邊吃邊還偷偷安撫謝衡,示意他別生氣,別跟趙熙小孩般的脾氣一般見識。
趙熙是小孩子?謝衡讀懂了她的目光,驚聳的目光反問小丫頭。
你比他大五六歲呢,難道不是?
我個去。
謝衡絕倒。
趙熙雖然搶了宋簡茹的包子,他終于意識到,小丫頭一頓飯是沒吃多少,這不像在駙馬府,主人吃完,丫頭還有一頓,這里是酒樓,丫頭小廝都是邊當差邊草草吃一口。
他看向桌上菜。
周大人發現盤子里的菜都被動過了,連忙又讓人上了幾個。
宋簡茹不好意思了。
趙熙才不管請客人有沒有意見,不管從那個角度,他都有資格為所欲為,不過讓他再點幾個菜而以,根本算不得什么。
歌舞落幕,飯局也結束。
眾人紛紛離開酒樓。
趙熙最尊,個個看著他上了馬車。
馬車卻沒有走。
宋簡茹明白,這是等她上前行禮告別,“公子,請走好。”
就這一句?趙公子不滿意,眉頭蹙起。
宋簡茹不明白,剛才還好好的人,為何又生氣了,這還是她認識的冷漠淡然不動聲色的樂安郡王嗎?
她很想吐槽一句,公子你又怎么了?
趙熙直直的盯著她。
哎呀老天,宋簡茹就差捂臉,“公子,有空給你送我們作坊做的豆瓣醬。”
豆瓣醬不重要,重的是趙公子聽到了‘有空給你送’這幾字,“嗯,那就早點送。”小丫頭上趕著要送,這不能怪他不客氣,趙熙一本正經的點頭,臉色在不知不覺中松懈下來,唇角甚至上揚。
她是沒話找話說句客氣話呀,要不然這么尷尬怎么弄。
宋簡茹忍住脾氣,笑道,“好的,公子,簡茹知道了。”不情不愿,趕緊揮手讓他離開。
帶著期盼,趙熙的馬車粼粼而去。
謝衡要送宋簡茹,被她制止了,“我有小憐。”意思是說,她身手了得,我不怕,你該干嘛干嘛去。
他朝小憐看了眼,意味深長。
小憐暗暗回了個公子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菇娘的。
謝衡這才放心,“早點休息。”
哼,要不是你,她早就上床休息了,怎么還會在大酒樓門口站著,又送走了一尊大佛,大大松了一口氣。
與周大人萍水相逢,要不是看在趙熙份上,像他這樣的四品大員怎么會跟她打招呼。
“周大人走好。”
周大人笑得和謁,“宋娘子辛苦了。”
“大人客氣了。”
“天氣不早了,周某人就不擾宋娘子了。”周大人帶著一肚子疑惑離開了。
他想,既然趙熙喜歡這個丫頭為何不把她帶回去,就算是良民又怎么樣,權貴想得到一樣東西,有的是手段與方式。
要不是有謝衡在中間橫著,周大人都想把宋簡茹打包送到趙熙的床上。
宋簡茹要知道周大人怎么想,肯定送一句:我替趙熙謝你了,替趙熙全家謝你。把他謝到月球去。
“咱們回去吧。”
老仆牽過馬車,小憐剛為宋簡茹揭開車簾,有人叫道,“宋姑娘,等一下。”
宋簡茹疑惑的轉過頭,她并不認識來人,“你是……”
“宋姑娘,真是好記性,剛剛我還為你們唱小曲呢?”
宋簡茹細細想了一下,原來不止現代人表演與平常的妝容差異大,原來古人也是,“姑娘卸了妝。”
葛麗娘帶著幾不可見的嘲意:“宋姑娘還真有意思。”
大晚上,宋簡茹只想回家睡覺,“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葛麗娘長長嘆口氣,“看來你是不想認我了。”
“認你?”宋簡茹神情變得嚴肅。
“是啊。”葛麗娘笑意里的譏諷流露:“五年前,咱們可是同門師姐妹。”
原來本尊認識的人。
“對不起,被人踢過一腳后,我記憶全無。”
“踢你的人是誰?”葛麗娘靠近宋簡茹,臉色陰沉,聲音很小:“樂安郡王?他都對你這樣了,為何不殺了他?”
宋簡茹嚇得后退一步,緊惕的看向她,“你跟那個婆子什么關系?”
葛麗娘勾著嘴角,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小憐,“就是你想的那樣羅。”沒有不說,卻也回的模棱兩可。
“那我勸你還是放棄吧,趙熙可不是好惹的。”
葛麗娘再次看向小憐。
小憐自覺的離開幾步。
葛麗娘再次靠近宋簡茹,“我見到把你賣給我們清伶坊的那對中年夫妻了,聽說趙熙一直在打聽你的身世,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要是你殺了趙熙,我就告訴你那對中年夫妻藏在什么地方?”
不管是身世還是販賣,那都是本尊的事,宋簡茹無所謂,再次后退一步,“不想。”說完,拉著把手登上了馬車。
小憐走到馬車邊,看了眼妖媚的女人,警惕的上了馬車。
“蠢貨、膽小鬼。”馬車走遠后,葛麗娘低低罵了一句。
冬夜寒冷,葛麗娘回住處連輛馬車都沒有,摸摸袖袋里,一整天下來,只賺了幾百文錢,雇個馬車就要花掉四五十文,她舍不得。
酒樓里,有醉熏熏的男人出來,她收拾好妝容,扭著腰肢上去,“公子,要聽小曲嗎?”她得找個免費送她住處的冤大頭。
“小美人?”
“公子……”她連忙上演又羞又怯的媚態模樣,勾引這樣的男人,一勾一個準。
“哎呀呀,小美人……”
果然,男人把她拉上了馬車。
馬車消失在夜色中。
終于回到小院,回到暖洋洋的房間,何媽媽早已幫她燒好暖爐,整個房間溫暖如春。
“何媽媽,給我們兩個下碗面條。”她說,“給小憐多加澆頭,牛肉雞蛋都行。”
“你不要嗎?”何媽媽笑問。
“我不要,我要減肥。”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一聽到宋簡茹減肥,何媽媽的話絕對一個晚上不會停。
小憐搖搖頭,“看著吧,今天晚上,我別想睡了。”
“哈哈……”宋簡茹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嗯,你是故意的。”
“哈哈……”宋簡茹笑的在床上打滾,小憐這丫頭真是很可愛。
那個歌姬說看到了賣她的中年夫妻,那這對中年夫妻是第一手還是第幾手,如果是第一手,她也許能找到本尊的父母,如果不是,都不知要費多少力才能找。
她可不想去折騰,想過之后,宋簡茹就把這個問題拋置腦后不管了。
生意越來越好,一個小鋪子、一個倉庫已經不能滿足生意需求,梁叔又在汴京城另一地段復制了第一個鋪子的模式,緩解第一個鋪子的壓力。
“就是普普通通的黃豆醬呀,為何賣得這么好?”
今天,宋梓安休沐,又是三家人相聚人的日子,大家圍坐在一張桌子前包餃子,宋玲娘忍不住問。
她問的問題也是大家想問的,為何不起眼的黃豆醬賣得這么好。
宋簡茹笑著糾正,“賣得好的是鮮醬油與紅醬油,也就是生抽與老抽,一個提味提鮮,一個上色提味,簡單易操作,馬上就能讓菜肴變得美味,誰不想擁有。”
已經有四個月身孕的梁王氏是家庭主婦,對于調料,她更有發言權,“就是黃豆醬滲出來的那層汁水嗎?”
“對,也不完全對。”宋簡茹解釋道,“生抽是,老抽在生抽的基礎上還要繼續晾曬添加糖讓它變得濃稠才能提取制成。”
其實生抽與老抽不管從顏色還是稠淡上都能輕易的分開,生抽是淺褐色的,老抽是深褐色的;而且生抽的味道更鮮美,并且微微的發甜。老抽經過提取后相對比較咸,不會有甜的味道。
宋梓安沒有關注什么是生抽與老抽,“大家看到的都是平常的黃豆醬,實際上你們賣的是生抽與老抽?”
宋簡茹點點頭,包好一個漂亮的餃子,擺到托盤里,“今天中午,我們就吃醬油蘸餃子,越吃越有。”
“二姐,你還沒回二哥的話呢?”玲娘提醒。
宋簡茹朝梓安笑笑,“這個呀,讓你二哥到鋪子看,讓他自已琢磨。”
“哦。”玲娘捂嘴一笑,“我多嘴了。”
宋梓安看了眼大媳婦,無奈的笑笑,“行,我親自去鋪子看。”
宋簡茹自贖離開趙熙,這世上最快樂的人非他莫屬了,可是三個月前大媳婦說要回陳橋,真得嚇了他一跳,原來她回去辦作坊了。
他的大媳婦永遠最能干,他得加倍努力才行。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簡茹,陸先生家要辦一場梅花會,請大家去。”
“大家?”宋英娘問,“我們都能去的意思嗎?”有些不敢相信。
“嗯。”
宋冬娘與玲娘本能的看向宋簡茹,等她拿主意,能去還不去。
“不太好吧。”
果然,二姐拒絕了。
宋梓安看向大媳婦,“為何?”
“陸先生是前相,結交的都是官宦權貴,我們去不合適。”宋簡茹說:“當然,我不是自貶身份,而是圈子不同,去了沒什么意思。”
宋梓安若有所思。
“要是……陸夫人請我們去幫忙打打雜,我倒是愿意去的。”這個可以去見識見識。
“咦,二姐,把你當客人你不去,反而做丫頭去?”宋玲娘覺得好奇。
宋簡茹抹了點面粉,點了她鼻子一下,“做丫頭去,我們就不是客人,就不會被別人看扁,咱們的目的就是去看看不同的階層,增長一下見識,僅此而以,明白嗎?”
“那我明天去探探先生的口氣,要是以幫忙的身份,咱們就去,是吧?”
宋梓安不想大媳婦做丫頭,他覺得是自己問題,要是他有功名身份,女眷當然也有身份,根本不需要通過丫頭的方法去增加見識。
“對。”宋簡茹沒有依賴誰、需要誰身份的心思,她做什么只靠自己,那種沉淀在骨子里的自信迷人。
宋梓安壓下心事,面帶微笑,大媳婦說怎么樣,那就怎么樣?她永遠是對的。
寒冷的冬天,三家人圍在大圓桌,一邊吃餃子,一邊閑聊,歲月悠長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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