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沈魏風在收拾打包行李和往返廳里辦理各種手續中忙碌著，等一切都差不多了之后，他還要回考古所把最后的幾個章蓋完才能上路。簓
沈家忱因為又有下去視察的工作已經早幾天出差去了，走之前和沈魏風連著談了兩個晚上，但都效果不佳，父子倆雖說沒到劍拔弩張的地步，可話里的火藥味十足，情緒和關系在沉默和對抗里橫跳，沈魏風是鐵了心一步也不讓，態度非常之堅決，最后還是沈家忱心思更深沉一些，先和軟下來，說了兩句極有情分的話，表面上不再反對了，只不過警告沈魏風不準把關系轉到考古所去，算是他最后妥協的底線。
這條件沈魏風一時間也沒什么好說的，只能暫且答應下來，畢竟他以后還需要去美國，于公于私他此刻都不能和他父親徹底決裂。
當然，拼誰的心更硬這件事，說實在的沈魏風比不了他父親，沈家忱活到這個歲數，干到這個位置，心軟是不可能的，但可惜他這輩子就沈魏風這么一個兒子，心再硬也不能無所顧忌，他現在清醒地知道兒子是怎么在心里恨他，不管是蘇筱晚的問題，還是娶周楚凝這事，他都在失去兒子的路上越走越遠，未來獲得原諒的機會也益發渺茫，但他身邊沒有誰能跟他談及這個問題，于雅琴不可能，阿媽沒那個膽量，前妻黃瑜瓊早沒了開口的立場，剩下的那個貼身的張秘書看得再透也說不到這個層面來。
所以沈家忱即便留得住沈魏風這個人，也留不住他的心，這徹徹底底的分離真就是一場遲早的痛苦，只不過這父子二人都把這份遙遠的憂慮埋在一日日的忙碌里，得過一日且過一日吧。
這之后，東子也得知沈魏風說話就要走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找了輛七八成新的三菱越野開到了沈家門口。
一貫安靜的大院里突然想起一陣刺耳的車喇叭響，沈魏風在房間里聽了一愣，然后從家里出來。
“新買的車？”簓
車子很干凈，擦洗得锃亮，在大日頭底下蕩著墨綠色的光斑。
“哪兒是新的！不過也就開了一兩年，七成新吧，給你了，開走吧。”東子說著從車里下來，把車鑰匙丟給沈魏風。
沈魏風先一把接住，然后又把鑰匙遞回去道：“我不用車，謝了！”
“拿著吧，你去那邊沒個車工作怎么干？你總不能指望那邊的考古所連車都替你解決了吧，放心，這是我一哥們兒的車，他人去中東了，特殊派遣，這一走還不知幾年能回來呢，擱家里也是放爛了，走時他交代我有空幫忙給動動車，我哪有那記性，轉頭就忘了，還不如給你開出去呢，對了，這車可有一好處，有空調。”
“那行，既然這樣就恭敬不如從命，謝了！”
“什么時候走？”
“下周吧。”簓
“……”除了車，東子是有話要說的，但這話說出來有些費力，所以先是在嗓子眼兒里蕩了蕩才出的口：“你倆一起走？”
周楚凝的名字東子還是有意識地在回避，說不上來是忌憚沈魏風，還是心里過不去。
果然，這話讓沈魏風條件反射地回了下頭，原本準備進車里看看，也停了下來，問東子道：“你是說楚凝？”
東子勉強笑著點了點頭，感覺脖子里的汗瞬間起了一片。
沈魏風沒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輕描淡寫道：“不，我先過去，等我在那邊安頓好了她再來，而且她還有畢業手續和去廳里的入職要辦，總得兩三個月以后了吧。”
東子有點尷尬地點了點頭，又邀約道：“那個，今兒有空嗎？晚上一起吃頓飯，我給你倆送行，叫上楚凝唄。”
“她回她媽家了，今晚不回來，改天吧。”沈魏風盡量沉住氣。簓
“哦，嗐，這有什么，咱們開車去接她，又不遠。”
沈魏風臉色變了變，不去瞧東子，探頭看了看車里面，然后關上車門，似笑非笑道：“你幫我找輛車來不會就是為了跟我倆吃頓飯吧？”
這話讓東子差點兒接不住，趕忙一頓打哈哈：“這話說的！這不順便嘛，我來都來了，再說了，你那改天沒邊兒得很，說不定無聲無息明天一早就走了，我這不怕落空嗎？而且我現在只叫你出來吃飯，也不好吧，我也怕落了埋怨。還有，晚上再把季廳長家的老三叫上，你原來也跟他玩兒得不錯，他那天也說好久沒見你了，咱們一個院兒的，老子又都在一個部里，該走動走動，你要不介意，還有……”
沈魏風不等東子把話說完，伸手拍了拍東子，用話攔住：“東子，你的心意我心領了，不過今天真的不行，我馬上要回所里辦最后幾個手續，這樣，如果走之前來不及的話，等下次我回來我請你，叫上誰都行，好吧！”
說完，沈魏風不等東子說話就上了車，發動以后試了試，接著直接就開了出去，跑出去一小段路又放下車窗，伸手跟東子揮了揮，然后才加速離開。
午間的艷陽下，東子看著車子越走越遠，煩躁得把襯衣領口的扣子扯開了兩顆，卻怎么都平靜不下來自己剛剛瘋狂的心跳。
路上，沈魏風一邊開車一邊到處找煙，他現在抽煙節制些了，可這會兒仍忍不住要抽，好容易在扶手盒找到一包剩的煙，抽了一支出來點燃，猛吸了兩口發泄壓在腔子里的怒氣，但仍不解恨，恰巧路口紅燈亮了，他一個走神兒差點兒開過去，一腳剎車人都要沖出去，一停下來郁悶地下死力砸了一把方向盤，這才覺得這口氣從胸口里倒換了出來，呼吸變得正常了些。簓
下午的考古所里異常安靜，因為熱，人都在辦公室里窩著，那時大半屋子還沒有裝空調，靠得都是頭頂上的吊扇，有的老舊些的還“吱吱呀呀”地有點異響，一個樓里總有那么幾間會發出這種聲音，聽著著實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但渴睡是別人的，沈魏風剛從怒氣里調整過來不說，等著蓋章這事也刻不容緩，他心里的焦急是和午覺合不上的。
顧所長還在術后休息，陸益康現在全權代管著所里的大小事宜，沈魏風來之前已經跟他通過電話，所以上樓就直奔陸益康的辦公室。
樓梯上空無一人，沈魏風走著走著就聽見身后有人喊他，聲音有些陌生：
“沈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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