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住沈魏風的不是別人，恰是那個先前在所長辦公室已經露過一回面的夏瑤。錳
沈魏風本來走得急，忽聽有人喊他，這才停住了上樓的腳步。
夏瑤見狀便幾步跟了上來，一張平淡的笑臉上掛著些青澀的膽怯和單純的期盼，有點猶豫該如何開口。
“找我？有什么事？”沈魏風對這個小姑娘很陌生，僅勉強能將人和名字對得上，至于助理不助理的，在他那里淡漠地就仿佛不曾知曉過一樣，不刻意提醒的話和不存在沒有兩樣。
“沈老師，您好！今天終于見著您了，我想問問，咱們什么時候走？需不需要我去訂車票？陸主任說讓我等您的通知。”
“走？”沈魏風的情緒還在剛才和東子較量的余緒中沒完全出來，再加上正思量著手里材料需要的那幾個章，這個夏瑤的問題簡直比遠古的呼喚還不切實際。
夏瑤也很茫然，看著沈魏風點點頭，又一次怯生生地提醒：“嗯，去B市考古所，您打算哪天走？”
這遍提醒起到了點作用，沈魏風有些明白了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意圖，稍稍思索了一下對夏瑤道：“我知道了，你先去一樓的小會議室，我現在要去陸主任那兒辦點事，等一下過來。”錳
“哎！”夏瑤一聽有了準信兒，頓時放下心來，清脆地答應著就扭頭下樓去了，可剛沒下去半層，突然聽到樓梯上傳來沈魏風的聲音：
“你叫夏瑤？”
夏瑤聽得一愣，然后抬起頭，很單純明媚地沖著沈魏風笑著點了點頭。
陸益康的辦公室今天中午難得大敞著門，一看也是熱得不行，光靠頭頂上的吊扇有點不夠，還得借點樓道里自然的涼風，不然坐都坐不下去。
“呦，魏風來了，這大中午的！”
沈魏風進來的時候陸益康正斜靠在沙發上犯困。錳
“打擾你午休了！”
“沒事兒，也馬上兩點了。”說著陸益康抬頭看了眼墻上的掛鐘。
“就這幾份，麻煩蓋個章。”
沈魏風也沒有多余的話，直接把文件和材料放在桌上。
陸益康不緊不慢地在辦公桌前坐下，拿出鑰匙打開抽屜，在一大盒子各種所里的章里面翻騰著需要的那幾個，慢得像樹懶一樣，恨不得每個動作都能定格一兩秒鐘。
沈魏風自然對這種低效的官僚主義作風熟得不能再熟，但熟悉不代表可以容忍，像他這樣的人平生最恨的就是作勢拖延，平白無故的陌生人如此都難免不被他說幾句，像陸益康這種早就結下梁子的就更難好言好語。
“陸主任，麻煩您快一點，我今天還有別的事要處理。”錳
陸益康當然是沒膽量當面和沈魏風硬剛，這一來是因為他沒有道理為難沈魏風，這些亂七八糟的手續和文件早都是板上釘釘的，二來他也有他的忌憚，知道像他這樣的行政人員在顧所長那里再怎么受寵也越不過這些搞科研的，所里可以沒有他陸益康，但不能沒有沈魏風，以及像沈魏風這樣眾多的研究人員，考古所的過去和未來從來就不是他和汪輝那樣的人打下的，事到如今他更加明白這個道理。
可搬不倒歸搬不倒，穿穿小鞋，不露痕跡對陸益康來說還是簡單容易的。
只見陸益康在沈魏風的催促下動作加快了那么一點，嘴里卻又展開了場面。
“哦，對了，魏風，你那個助理夏瑤找著你了嗎？”
“嗯，剛在樓道里見了。”
“那就好，正好我把她的問題跟你說清楚，這眼看你就要走了。”陸益康說著已經找出了章來，有條不紊地在印泥和文件上來回摁著。
“我也正想跟所里再談談這個事。”沈魏風說著拉過來陸益康對桌的椅子，坐了下來。錳
“行，那你先說。”
“我之前跟所長也談過一次這個問題了，我這次去不比前年，那時候一個隊都是咱們所的同事，多一兩個女同志也沒問題，現在我是一個人去那邊，如果所里確實人員緊張，不能給我派個得力的助手，那我就自己過去，我是完全可以一個人應付那邊的情況的。這個夏瑤對我之后的工作沒有什么用，搞不好還有可能拖我工作的后腿，再者這種安排也很耽誤人家小姑娘的正常生活，所以我的意思是夏瑤這次就不必跟我走了。”
陸益康聽得搖頭笑了笑，把最后一個章蓋完，抬起頭看著沈魏風道：“派誰不派誰是所里的決定，這個不能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魏風，你好歹也是個正處了，這點覺悟都沒有可不應該！”
“你們開會決定這件事的時候，我這個當事人根本就不在場，我的助理，我沒有發言權嗎？況且這個你們硬要塞給我的人以后得天天工作跟著我，我憑什么不能抗議？再者，開會決定又如何？能定就能推翻，不合理為什么要姑息縱容！”
“嘖，魏風，你這跟我置氣就沒意思了！這又不是我個人的決定，那天，是吧，所長、書記還有那么多大小領導都在呢，而且會上定的也不止你這個助理的事情，所以嘛，你這么說不是打他們臉嗎？”陸益康說著把文件都推到沈魏風面前，然后站起來端著茶杯去窗臺那兒拎起保溫瓶倒起水來。
“那這樣吧，我說個意見，麻煩你回來有時間把這個想法帶給所長。”
“沒問題，你說說看！”陸益康倒完水，轉身過來，重新在辦公桌前坐下。錳
“這次這個夏瑤先跟我過去，未來一年，如果她情況不好，表現不佳，所里得允許我退回，至于退回她能不能換一個得力的來，這個我不強求，有自然是最好，沒有也不能再強迫我留下她。”
“好，這意見我保證帶到，你放心好了。不過，你這么干可有點兒太狠了，好歹給人姑娘留條后路，比方說最后給寫個評定之類的，別讓人家出去辛苦一年還落得一堆不是，回所里還怎么見人！”
“這我知道，評語評定這塊兒我不會為難她的。”
“是啊，魏風，說句實在的，夏瑤這姑娘挺不錯的，老實又上進，比所里那些小年輕可省心多了。”
這話沈魏風沒搭理陸益康，只是淡淡地一聲冷笑。
話說到這兒也就差不多了，沈魏風拿起桌上的文件和材料準備要走，沒想到陸益康倒攔住道：
“對了，還有個事得跟你說一下。”錳
沈魏風站住，等著陸益康發話。
“這個得麻煩你帶話給夏瑤，她這次去B市走的也是借調，你告訴她，從她到那邊考古所報到開始，她的工資我們這邊兒就停發了，以后就由B市考古所給她發工資，至于其他的獎金什么的，都按人家那邊的規定來，她在咱們所的待遇，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重算，不過工齡這塊兒她不用擔心，一天也不會給她少算。”
沈魏風聽得頓時眉頭都皺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陸益康又繼續補充道：“還有，B市考古所的黃所長跟我們談的時候說了，他們那邊只負責解決你和你家屬的生活保障問題，夏瑤是沒這待遇的，她的住宿還得自己想辦法，比如申請那邊的宿舍什么的，她去了自己跟那邊商量吧，另外，你是專家，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研究員就下來了，我們所和他們所都有相應的待遇，這個你不用擔心，就是你的個人關系最好盡快轉到所里來，不然有的補助我們這邊發不出來。”
沈魏風此刻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待遇不待遇的問題，他馬上追問陸益康道：“那邊考古所的工資不是比我們這邊低？”
“沒錯，他們那邊頂多有咱們這的三分之二吧，搞不好連三分之二都沒有。”
“夏瑤又不是專家學者，她走什么借調啊，按出差算不行嗎？或者像所里派人出去搞發掘，工資加補助，她不應該屬于這種嗎？”
“魏風，她真不屬于這種，出去搞發掘多辛苦，人家那是住在探方邊上，要出苦力的，她這也就是換個單位上班，比不了。”錳
“可問題是，到了發掘季她也是需要跟隊出去的。”
“那就是B市考古所的事情了，他們愿意給補助，給多少補助我們就不好插手了。”
沈魏風聽到這兒也不準備再浪費唇舌下去，新竄上來的惱火簡直能把他手里蓋好章的文件燒掉。
“魏風，這點兒事有什么，我告訴你個辦法，你去了替夏瑤聲張一下不就行了，你開口，那邊有什么不照做的，夏瑤是什么也不是，到了那兒工資連八百都拿不到，但你別忘了，她可是傍著你去的，你只要肯開金口，她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比在這邊還滋潤呢！眼光啊，還是要放長遠一點。”
陸益康的話音剛落，窗戶外面的那棵三人合抱的大樹上突然“刺啦”發出一聲尖利的蟬鳴，聲音之響亮簡直要劃過天空，似要刺破人的耳膜，也似要喊出那難以平抑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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