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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折扇往事(中)


更新時間:2021年06月05日  作者:白玉卿相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白玉卿相 | 冷香盈袖 
合歡花

合歡花

折扇公子講得投入,花魁不想打斷他。

“我很想念母親,當然,也想父親,擔心他們是否安好,身在何處。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么不和父母待在一起……只能說,父親是有傲骨的,絕對不會做個懦夫,拋棄家園,所以,他只將孩子們送走,自己選擇留下。”

講到父親,折扇公子眼中有光彩,可見他對給予自己生命的那個男人是心懷敬畏的,也有足夠的愛戴,即使這些感情被掩藏得太深,也時常被過于沉重的勾心斗角拉低存在感。

“你是不是還好奇,為什么我們的母親不一起走?”他忽然抬頭,朝沈淵眨了眨眼。本來只想打個岔,好叫這女子別覺得乏味,結果她倒十分給自己這個不入流的話本先生面子,側頭認真思索起來。

“哦?我想想看,你先別說。”花魁無意識摸上一旁散落的紅紗,面簾流蘇交錯重疊,不如戴在美人面上時候好看。

答案不難猜,她卻覺著悲哀:“我想,大抵是因為,女子出嫁從夫,為人妻室者,無法在夫君有難時自去逃避。”

她著意不說一個“妾”字,怕對方聽了會窩心,折扇公子好像也領情,向她頷首致意,眼中皆是了然。

“的確如此……她們是父親的妻妾,和我們這些孩子不一樣,沒有自由,沒有選擇,只能和丈夫同進退。”

折扇公子語氣真切地悲涼,仿佛在感嘆當年自己生身母親的境遇:“阿晏你總說,名節,名節,其實我是明白的!譬如我母親,她與父親相識之時,父親已有妻兒,是以無法登正室。平日里,吃穿用度矮人一頭,還要立規矩不說,大難當前,卻和別人受一樣的苦楚,被疑心是否足夠貞烈,能否在危急存亡之際,舍身保節……”

后面的話難以啟齒,折扇公子自己也未必清楚所有。他不明白為什么,父親對自己的母親總是喜怒反復,可以給她足夠的寵愛和尊貴,卻在無人之時施以暴行。年幼時,折扇公子很多次撞見那樣的場面:母親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父親鉗著她秀美的下巴,惡狠狠地逼問,是否還想著逃離。

他很害怕,不敢叫出聲。從記事起,他和母親居住的地方,裝潢就是最富麗的,守衛也是最多的,一個個都身材魁梧,面孔鐵青。母親總是抹干眼淚,微笑著安慰他別怕,那是父親格外心疼他們母子,怕歹人溜進來傷了他們,才會多多布下護衛。

“我告訴自己,不要去質疑,父親還是疼愛我們的。可是……阿晏,你與墨觴夫人十年母女,你告訴我,夫人會不會以愛女之名,將你禁錮在囚籠?”

說出的話如潑出的水,折扇公子沒有余地收回,只得干看著冷香花魁面色升起錯愕。沈淵開始不安,又有些同情,想來這個男人性格善變,和他父母的相處脫不了干系。

她在親爹娘身邊長了沒幾年,并不記得自己家中是何樣情形,不過放眼天底下,哪有這般對待愛妾與親子的?如此看來,折扇公子這個人雖不討喜,卻也實在可憐。

“有段時間,夫人怕我傷風,的確不許晏兒出門。”花魁笑容勉強,嘴角不自然地抿了抿:“不過,墨觴家是小門戶,雇不起太多護衛,家丁也不好進女眷內院。”

“嗤……”折扇公子忍俊不禁,默許了冷美人給出臺階。討價還價似地,他想趁機再喝一點,花魁卻再也不許了。

“后來,我們回到京城,家中一切無恙,嫡母見了我還很親熱。可惜,和我一起走的兩個姐姐,有一個沒等到回途便夭折了。”他選擇妥協,繼續講往事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幾個孩子里,她和我最親近,她的母親進……進門最早,痛失唯一的女兒,哭得數次昏死過去,可是啊,也不見父親有絲毫憐憫。也不難理解,嫡母是父親未發跡時的發妻,在家中地位穩固,父親姬妾眾多,卻少有庶出子女,安知不是倚重嫡系的緣故。”

嫡庶之說是一根刺,沈淵沒被扎痛過,見也見得多了。風月女子有多少的宿命是與人做妾,庶出女兒又多凄涼,家族興盛時不一定能沾上好處,一不小心還會白白成了別人向上爬的梯子,一生憋屈,不得良緣;而當大廈傾頹,首當其沖受害的還是她們,或被發賣淪為奴仆,或被逼嫁成婢妾,再慘些的,連生母都難逃一劫。

“凌公子。”花魁忽然有感,踟躇又問:“公子既然知道,庶出子女艱苦,為何對陸子青……”

“正因知道,所以不齒他懦弱,遇事只會逃避,以為裝瘋賣傻、縱情恣意就能渾過一生。既然命運不公,便放開手腳去搏一把,待到出人頭地,再艱苦也自會柳暗花明。”折扇公子斬釘截鐵,言語間頗為自豪,“譬如現在,母親雖不能和我一同分家出來,可我在外面有了自己一方天地,在父親面前也有幾分重量,出頭之日就近在咫尺。”

他緩口氣,又道:“那時我耳聞目見,很同情長姐母女,也唯恐母親會走了姨娘的老路,卻無能為力,所以立下誓言,今生必要有所成就,將來才能敬愛發妻,善待妾侍子女。”

折扇公子刻意停頓,看著沈淵好像意有所指,花魁仍當聽不懂,他便無可奈何,一邊繼續講下去,一邊留心著外面的風吹草動。他說逃亡路上彌足艱辛,千萬不要想象成游山玩水——他甚至走丟過一次,也可能是慌亂之中,乳母疏忽大意,將他脫手在了半路。

他眼中逐漸生出怒火:“直到被趕走,乳母還在堅持說,是我自己頑皮,不服管教,鬧著要吃街上的糖葫蘆,一轉眼就跑不見了。可笑那會兒,我雖然年紀小,卻也明白大家是在逃難,稍有不慎就會丟了性命,怎么可能任性妄為?乳母哺育我多年,情分比我生母還要親厚,最后卻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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