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棠來到溫家老宅時,門口已經圍了一圈村民婦孺看戲。
地上的紅薯、芋頭到處都是,那些看熱鬧的也不說幫忙撿一撿,有的甚至把紅薯踢的遠些。
人情冷漠,事不關己。
倒是有幾個鄰居,因著看戲人數多,擋著自家門口,上前來勸慰高氏。
她們不知道這母女倆有什么深仇大恨,高氏直接把人轟了出來。高氏自然也說不出因為一條臘肉的事情,支支吾吾一個勁兒罵春秀白眼狼。
被人圍在中央的春秀,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褂裙,裙角處還有補丁,神色郁郁,倔強的抿著唇。一左一右牽著狗蛋跟丫蛋,對于高氏的謾罵無動于衷,也不開口反駁。
她手臂上的那條臘肉掛的穩穩當當,就是沾了一些灰。
“好了嬸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消消氣。”
鄰居給高氏順氣,勸著她:“有什么事關起門來自己說,這大早上的鬧的人家看熱鬧不是?”
話是這般說,但這熱鬧也不是一兩天。
高氏氣鼓鼓瞪著春秀,語氣很沖:“熱鬧你們還看的少?我教訓自己閨女礙著你們什么事了?”
竟是把勸慰的人兇了一頓,鄰居嘴角一僵,臉色沉了沉。
“那你好歹別影響鄰里鄰居呀。”
又一婆子出聲,頗有些不屑。
“是啊是啊,你家三天兩頭鬧,我們都聽出繭來了。”
“家丑不可外揚,自家閨女回來還轟出來,也真是......”
要知道,三個女人一臺戲。這些婦孺圍在一起議論,場面簡直亂糟糟,什么樣的聲音都有。
春秀依舊抿著唇,一言不發。
高氏本來就氣的頭腦發懵,耳邊不斷傳來那些婦孺不高不低的聲音,腦子繃著的一根筋好似頃刻間斷了。她面目猙獰,動作之快拿起一把掃帚,直直的沖春秀打去。
“啊——”
眾人見她癲狂的舉動齊齊嚇了一跳。
要知道這種竹掃帚是用竹枝編織成的,平常不小心砸一下都疼,何況是高氏這般兇猛的往人身上打。
春秀抬眼看著,眼底終于積蓄出淚光,倔強的臉帶著失望的光芒,竟是不動不躲。
“春秀,你快跑啊!”
“秀兒,快躲開!”
一些跟溫老太年紀相仿的老太太,也算是看著春秀長大出嫁的,這會兒一個個揪著心,喊著春秀躲開。
近在咫尺的掃帚就要當頭打下,春秀護著孩子閉上了眼。
她沒錯,臘肉就是要給爺奶的,她一點錯都沒有!
她依然倔強的這般想。
想象中疼痛并沒有傳來,耳邊靜默無聲,被她護著的兩個孩子身子扭了扭,她才慢慢的睜開眼睛。
眼前的一幕讓她有些怔愣。
她的面前擋著一個身形纖細窈窕的少女,她單手接住打過來的掃帚,光是一個背影都能讓人感覺到她的氣勢逼人。
被憤怒席卷整個腦子的高氏這才驚醒過來,整個人冷汗津津,開始哆嗦起來。
天,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尖叫一聲,松開了掃帚:“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她跟春秀的關系本就因為相親那會兒鬧得僵硬,如今......怕是再也挽回不了了。
沒人回答她的自言自語,眾人的目光都被溫若棠吸引去了。
沒錯,是溫若棠。
她把掃帚一扔,冷著臉,說:“你這問題是不是問的好笑?”
連親閨女都能下去這樣的狠手,指不定后續能干出什么狠辣的事情來。
高氏臉色煞白,眼珠子動了動,看向春秀。
而春秀眼里,只有那個擋在她身前的少女身影,她有些顫抖,不確定的問:“你......你是?”
“堂姐,我是......”
“高氏!”
人群后突然傳來一聲暴怒打斷了溫若棠的話。
原是一夜未歸的溫老大在村尾被人看見,趕緊把這方的事情說了一遍,他立馬馬不停蹄的趕回來。跟他相差幾步的是寡婦王氏,她面含嬌羞,慢吞吞的走在后面。
溫老大氣勢洶洶的剝開人群,有些羞惱:“高氏,你這是在做什么?”
這臉真的丟盡了,丟盡了!
他有一種被那些目光看的無地自容的感覺。
“有什么事回去說!”他警告的瞪一眼高氏,隨后才把目光轉到春秀身上,他干笑一聲:“秀兒,咱們回家說。”
他當然看見了溫若棠,只是想到昨日下午溫若棠的話,直接把她無視了。
高氏沒反駁溫老大,掃了一眼眾人,扭身進了院子。
溫老大生怕春秀做點什么,直接把狗蛋扯過來,邊走邊朝眾人道:“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小小身子的狗蛋被他扯的踉踉蹌蹌,一雙帶淚的眼睛楚楚可憐的看向自己母親,不敢哭。
丫蛋身為妹妹,一見到哥哥被拉走,立馬大聲哭了起來。
春秀只好摸著她的頭,朝溫若棠清淺一笑:“多謝你。”
時隔五年多,她不認識此時的溫若棠也正常。
春秀領著丫蛋進院子,那些被丟出來的紅薯、芋頭被村民又是踢又是踩,早就沒了之前的顏色。
熱鬧看完了,大家要下地干活,一哄而散。
但這點事情足夠那些人做飯后談資了。
溫若棠沒有走,因為她看見溫老三遠遠就背著李柺子往這邊快步走來,耳邊還有李柺子叫他跑慢點的聲音。
倏的,有道不明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溫若棠挑眉看去,跟一臉春意的寡婦王氏對上眼,她有些蹙眉。
王氏被抓包也不緊張,淡淡一笑,扭著腰身走了。
“莫名其妙。”溫若棠嘀咕。
這邊的溫老三已經背著李柺子到了跟前,他把李柺子放下喘氣,“這剛剛咋了?”
“沒事,春秀姐回來了。”
溫老三眼神一暗,立馬轉頭催促李柺子快點,可惜李柺子耳朵不好使,慢悠悠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根本聽不見他的催促。
溫老三立馬上手,攙著他的手臂,往院子里去。
卻不想,一進去就是溫老大跪在顫巍巍立在門框處的溫老太跟前磕頭,說著‘不孝、分家’之類的話。
溫老三跟溫若棠對視一眼,這是要鬧分家?
李柺子不明所以,開口道:“誰要看病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