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風刺骨,會談室開著空調,溫暖如春。
韓昕本打算趴在會議桌上睡會兒,兩個當過兵的輔警也不知道是真相信他是冤枉的還假相信,竟對他這個當兵的能成為正式民警表現出極大興趣。
“整建制轉隸,這么說你們這些邊防部隊的兵集體退役,全部轉為了正式民警?”矮個子輔警羨慕地問。
“沒這么簡單。”
“那是怎么轉的?”
“正式民警是行政編制,也就是公務員,只有軍官才能直接轉。士官和義務兵要參加招錄考試,只有達到分數才能轉,所以像我這樣的也叫招錄民警。”
“你考試了?”高個子輔警捧著茶杯問。
“考了。”
“難不難?”
韓昕正準備開口,矮個子輔警就嘀咕道:“這種考試就是走過場,就算考也沒考公務員那么難。”
同樣是當兵的,他們回來卻只能做輔警,他們心情可以理解。韓昕不想解釋,因為說了他們一定不會相信。
高個子輔警又問:“你是什么學歷?”
“本科。”
“你上過大學?你是大學生士兵?”
“我沒上過大學。”
“你不是說你本科學歷嗎?”
韓昕伸個懶腰,呵欠連天地說:“我在部隊參加過自學考試,先考的大專,再考的本科,所以這次招錄考試對我來說不是很難。”
矮個子輔警問:“你自考的什么專業?”
“漢語言文學。”
原來是傳說中那個被譽為送證的專業,免考數學,選考英語,考試科目少,對文化課要求不高……
坐在門邊同兩個輔警一起看管他的李亦軍,聽著聽著忍不住笑了。
被菜鳥瞧不起,韓昕很不爽,但并不尷尬。心想只要我不尷尬,那么尷尬的就是你。
這時候,矮個子輔警又問:“考不上的那些兵怎么辦,直接退伍?”
“考不上行政編有事業編,要是連事業編都考不上還有工勤編。當然,也可以選擇退伍。”
“考不上行政編的多不多?”
“不多,反正我們單位的戰友基本都考上了。再說考試分數是一方面,如果平時表現好,立過功受過獎的有加分。”
“這么說你們部隊開車的、做飯的、養豬的都成了正式民警,都成了公務員?”矮個子酸溜溜的問。
必須承認,這次邊防轉制應該是近二十年來,國家對學歷不高的戰士能成為公務員,開的唯一口子。但韓昕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干脆趴在桌上閉目養神。
矮個子輔警是真羨慕妒忌恨,竟拍拍桌子:“喂,你這是做什么?這兒是派出所,又不是賓館酒店,不是你睡覺的地方!”
真是有什么樣的領導就有什么樣的兵,韓昕徹底服了,瞇著眼問:“連覺都不讓睡,這么晚了不睡覺做什么?”
“聊聊。”
“聊什么?”
“你今年多大?你是哪年兵?”
“26,2011年的兵。”
“這么說你當了8年兵?”
“看著不像?”
“真看不出來,當兵比我們還早。”矮個子輔警嘟噥了一句,回頭看向高個子輔警。
喜歡狐假虎威是吧,那就跟你們排排輩分!韓昕猛地睜開雙眼,也學著矮個子輔警剛才那樣拍拍桌子:
“所以在我面前你們都是新兵蛋子,別跟我沒大沒小,也別再跟我喂喂喂的,應該叫我一聲班長。”
矮個子輔警愣了愣,嘿嘿笑道:“對對對,按部隊規矩是應該叫班長。”
“懂規矩就好,還以為你忘了呢。”
見姓韓的居然跟輔警擺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架勢,李亦軍氣就不打一處來,真想也給他上上規矩。
“老班長,這么說你是18歲當兵的,20歲就開始拿工資?”
“2011年底參軍,2013年底滿兩年,21歲才轉的士官,才開始拿工資的。”
“就算21歲開始拿工資,你也比亦軍占便宜。”
矮個子輔警轉身看了一眼李亦軍,回頭道:“亦軍今年都25了,還在見習,要到明年才定職定銜,上警校那幾年還不算工齡不算警齡。
班長,你就不一樣了,不光比小李早拿好幾年錢,當兵那8年還算工齡,從當兵的那一天就開始算!”
“是嗎,這些我不太清楚。”
韓昕敷衍了一句,睜開眼睛看向坐在對面的菜鳥新警。
李亦軍知道所領導和師傅正在樓上,通過監控了解這里的一舉一動,不想給領導和師傅留下不好的印象,一直保持沉默甚至克制。
可想到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家伙都已經到了這兒,不但不老實還如此嘚瑟,最終還是沒忍住。
“喂,說你呢,自學考試學歷國家承認,你的學籍學歷在學信網上應該能查詢到,能不能查給我看看?”
都已經通過查詢軍人保障卡里的余額證實了身份,這個菜鳥居然還懷疑,韓昕真的很無奈。
拿起手機點開瀏覽器,搜到學信網手機版,一邊登陸著賬號一邊冷冷地說:“行,查給你看,就怕你又懷疑我登陸的學信網是假的。”
“這你大可放心,我雖然參加工作時間不長,但網站是真是假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看得出來就好,拿著,好好看,看仔細點。”
居然是真的!
李亦軍真有些意外,輕輕地放下手機:“別誤會,我只是好奇。”
剛到老家就被當作嫌疑人帶到了派出所,這算什么事……韓昕越想越郁悶,抬頭道:“兄弟,確實是誤會,而且這誤會鬧大了。”
裝的挺像,還敢以兄弟相稱。可惜現在裝的越像,天亮之后這臉就會被打得越腫……
李亦軍越想越覺得有意思,玩味地說:“我們是同行,別人不理解你應該理解我們的難處。這點誤會算什么,這叫大水沖了龍王廟,不打不相識,何況很可能誤會不了。”
“一句大水沖了龍王廟就完了?你和你師傅借口盤查,讓我在外面挨了半個多小時凍,害我差點感冒怎么算?”
“你穿這么少又不能怪我們。”
“可你們明知道我穿的少還故意讓我挨凍。”
“什么叫故意,我們是在執行公務。”
想到他那會兒是差點凍成冰棍,李亦軍忍俊不禁:“如果你非認為我和我師傅是故意的,非要我們給個說法,這事也不是不好辦。
等天亮之后你去市局報了到,等你的新工作落實了,我請你吃飯,擺酒給你賠罪,順便給你接風洗塵。”
看來不只是個菜鳥,還是個傻鳥,韓昕樂了:“這話可是你說的?”
“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
“去哪兒吃?可別告訴我隨便找個路邊攤兒。”
“市里的飯店隨你選,不就是一頓飯嗎,去五星級大酒店都沒問題!”
“去五星級啊,這怎么好意思呢,那我先謝謝了。”
“不用謝,應該的,誰讓我們是同行呢。”
李亦軍說著說著又忍不住笑了,心想你小子天亮之后是要去報到,不過不是去市局而是去看守所。至于你小子的新工作,十有八九是蹲在看守所里做手工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