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了瑪麗亞(其實是轉述堂兄)給出的提議之后,艾格隆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誠然,挪用公款絕對不是什么“正確”的事,任何君王都不應該鼓勵這種行為。
但是,從現實來看,他又有著“既要又要”的需求,他想要支持堂兄的計劃,又想要給瑪麗亞足夠的補償,又不想驚動特蕾莎,既然他的需求已經超出了常規,那么他就必須找到一個超出常規的解決辦法。
那么,仔細一想的話,這還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為了實現龐大的鐵路修筑計劃,國營鐵路公司賬面上確實躺著巨額的資金,甚至比其他任何一個政府機構都要多。雖然修建一個蒸汽水泵工廠需要花不少錢,但是比起這樣一筆巨款來說,肯定只能算是九牛一毛而已。
現在鐵路公司是由諾德利恩公爵和他親信集團掌控著,如果自己給公爵授意的話,他絕對不敢不聽。
從他那里秘密搞到資金,投入到礦山和工廠當中,以堂兄的經營能力,應該可以快速產生現金流,然后再把這些現金作為還款,暗中送回到國營鐵路公司里面。
靠著這種資金挪移、拆東墻補西墻的做法,只要做得足夠隱蔽,應該就可以在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完成。
當然,這么做會產生一些法律和道德責任,但是艾格隆從來都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雖然他整天口口聲聲把法律掛在嘴上,但是一旦有需要,踐踏法律他從來都不會猶豫,更不會有什么愧疚。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艾格隆卻總覺得心里不舒服。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牽著鼻子走了,落入到了一個早就被精心打造好的陷阱當中。
查理親王看似貼心地考慮到了自己的鼓勵,并且提前提供了解決辦法,但反過來說,這就等于他在揣摩自己,而且主動在引導自己踐踏法律。
他可以踐踏法律,但絕不希望是被人蠱惑的。
自古以來,有多少君王就是在這樣的“貼心考慮”當中慢慢變得昏聵,變得閉目塞聽的?他可不希望落入這樣的后塵。
而且,瑪麗亞和堂兄才剛剛開始合作,居然就已經膽子這么大了,長此以往,這怎么得了?
艾格隆左思右想,神色也變幻不定。
“怎么了,陛下?”瑪麗亞一直緊張地看著,生怕他斷然拒絕。
“你們倒是把一切都規劃得很好啊……”艾格隆微微一笑,然后若有所指地看著瑪麗亞,“事前什么風聲都不跟我說,結果到最后,突然給我跑出個方案來了,你們這是在合伙誆騙我嗎?瑪麗亞,你是和他更親近,還是跟我?”
雖然艾格隆的語氣非常平靜,但是瑪麗亞卻幾乎嚇得魂不附體,因為她能夠感覺到,陛下此刻很不高興。
因為在之前,艾格隆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和顏悅色的樣子,這樣嚴厲冷漠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碰到,給了她巨大的驚嚇。
在驚嚇之后,她心里又涌起了難以言說的委屈,本來今天就心情不好已經哭過一次,這下更是眼淚汪汪起來。
“你……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呢?我跟誰親近?難道除了你之外,我跟誰親近過嗎?我對你是何等心意,難道事到如今你還看不出來?嗚嗚……之前你在外面,我怎么跟你說呀?你又沒有每天都來看我……”
看到瑪麗亞這眼淚汪汪的樣子,艾格隆的怒火頓時又消去了。
他反思了下,他自己的話確實過分了點。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你們應該早點跟我討論下,也許會有更好的主意。”
雖然他口氣放軟了,但瑪麗亞卻還是眼淚流個不停。
“好吧……好吧,別生氣了,是我說的不好。”艾格隆只能拋開其他的,一把把她擁進了懷中,以此來安慰她。“這件事,我可以給你們辦,只不過,既然我幫了忙,那自然也要得到應有的回報。”
“什么回報?”瑪麗亞抽噎著問。
“你們是怎么算股份的?”艾格隆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
“我們三個人,當然是每個人三分之一了。”瑪麗亞回答。
“那既然我又追加了投資,那就等于是幫你注資了,所以股份結構要改,你要占一半以上,至于他們怎么分配他們重新安排,這一點不容商量。”艾格隆立刻就做出了決定,“而且,以后我的堂兄要以你的決定為準,你不點頭,他不許擅作主張!”
在原本的歷史上,拿破侖三世本來就是一個“斂財大師”,1848年他剛回法國競選總統的時候,幾乎一文不名,但是等當選成功、并且發動政變之后,他借助手中的權力,開始瘋狂為自己、為家族撈錢,借助著當時法國社會的工業化發展,他很快就積攢了一筆巨額財富,為數幾億之多。
艾格隆雖然想要用這位堂兄做事,但是可不想讓他“故技重施”,掏空自己的家業。
所以,他寧可讓瑪麗亞作為自己的代理人,來直接壓過這位堂兄。
當然,以瑪麗亞個人的本事,想要做到這一點還不夠,但是等瑪麗亞羽翼豐滿,她自然也有手下和智囊來為她做事,足夠達成這個目標了。
聽到艾格隆提出這個明顯有利于自己的條件,瑪麗亞原本頹喪的心情頓時就好轉了不少。
“您答應了?”她再度確認。
“是,我答應了。”艾格隆點點頭,然后嘆了口氣,輕輕撫摸她的臉頰,“這確實讓人丟臉,不過為了你,我愿意這么做。瑪麗亞,我會為你準備好一切的,不必擔心。”
他已經把自己的態度表達得非常明確了——他可以容忍被愚弄一次,但這必須是出于對瑪麗亞的寵愛,而不是出于別的原因。
而這份態度,確實也讓瑪麗安感動了。
不過,感覺之余,她忍不住又放聲哭了出來。
“您怎么還要哭啊?我……我不都已經遂了您的心意了嗎?”艾格隆這下有些慌了手腳了。
“你決不許再說剛才那樣懷疑我的話,哪怕只是隨口說的也不行!你知不知道這讓我的心都快碎了……”瑪麗亞瞪著眼睛,一字一頓地對艾格隆說,“我暗戀了你那么多年,我為你冒過生命危險,以后還要繼續冒,你怎么能夠懷疑我對你的心意?現在我舉目無親,還承受著世人的譏笑,除了你之外我已經什么都沒了,你不能再用這種話來傷我,要不然我就只有去死了!”
瑪麗亞的話,明顯是有些夸張失實,但是女人情緒上頭的時候,確實很容易把一兩句話無限放大,然后得出“你不愛我了/你不要我了”的結論,對瑪麗亞這種飽受感情創傷又嚴重缺乏安全感的人來說,自然格外容易被觸動。
而看著她淚眼婆娑的樣子,艾格隆心里也是既感慨又感動。
不管她有多少缺點,她確實已經把一切都奉獻給了自己,幾乎沒有什么保留。
而且,剛才在兩個人交談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地就說“萬一哪天我們和英國人交惡”,很顯然,她在下意識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法國人了。或者說,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休戚與共的家人。
這種無意間的真情流露,比任何花言巧語都更直指人心。
就算她做得過分了點,那又怎么了?只是跟我要點東西,朕給得起。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他立刻就對瑪麗亞道歉了。
接著,他緊緊摟住瑪麗亞的身體,然后又一次地對她保證,“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我也希望你永遠陪伴在我身邊……瑪麗亞,我愛你。”
情話雖老,但常說常新,只要說得次數足夠多,自然也就可以讓人忘掉爭吵。
在說完之后,艾格隆就直接親吻了下去,兩個人在沙發上糾纏翻滾,而已經換好寬松居家裙的瑪麗亞,也很配合地解開了自己的紐扣,他們的呼吸逐漸匯聚在了一起,借著愛意彼此交融。
在互相恩愛的情侶之間,沒有什么是恩愛纏綿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的話,那就再來一次。
云散雨收之后,艾格隆繼續躺著沙發上,享受著事后的愜意和疲倦,他心不在焉地看著天花板,時不時拿起酒杯喝上一口酒。
而瑪麗亞則滿足地側躺在他的身邊,剛才那一番激烈的云雨,宛如解藥一般,暫時化開了她心中的愁苦和幽怨,讓她重新容光煥發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緊緊挨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靜待時間的慢慢流逝。
正當艾格隆沉溺在酒精帶來的疲倦感之時,瑪麗亞冷不丁地又開口了。
“陛下,還能替我了卻一個心愿嗎?”
“嗯?什么?”艾格隆懶洋洋地問。
“能和我辦一次婚禮嗎?”
雖然瑪麗亞說得平淡,但是艾格隆卻仿佛耳邊一聲驚雷,陡然之間就酒醒過來了。
“就這么讓你難受嗎?”看著艾格隆不可思議的眼神,瑪麗亞心里又抽痛了一下,但臉上卻還是浮現出了若無其事的笑容,“放心吧,我沒打算給你帶來什么麻煩。我只是……我只是看到泰奧德蘭德結婚,我太羨慕了。”
這還不是惹麻煩嗎……艾格隆心想。
但是他又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
正當他思考該怎么把拒絕說得委婉一些時,瑪麗亞又主動解釋了,“我不是說讓我們真的舉辦那種宣誓婚禮,我們可以用假名登記結婚,這樣就沒人能夠據此來指責你我了。”
接著,她又強調了一次,“那是秘密的,不需要賓客,不需要見證人,有你和我,還有一個找來的神父就行了,我只是想要給自己圓一個夢而已,既然我這輩子注定是沒法嫁人了,那我總能給自己一個婚禮吧?哪怕是偽造的也行……”
艾格隆聽得越發凄涼,原本到了嘴邊的拒絕的話,這下子突然也說不出口了。
沒有見證人,那就等于實際上沒有發生過。
而且,既然是假名,那實際上也沒有任何法律效力,就算真有人搞出什么流言,艾格隆的子孫日后完全可以不承認,這純粹只是瑪麗亞自我滿足的一種方式而已。
簡稱“逗自己玩”。
瑪麗亞當然也只是這就是自娛自樂而已,奈何她就是想要給自己找點心理寄托。
正因為只是逗她玩,所以艾格隆反而就沒有理由拒絕了。
艾格隆沉默了片刻之后,反問了瑪麗亞。“那你打算用什么假名?”
瑪麗亞眼睛一亮,因為他這么回答,就等于是同意了自己的請求。
“就用梅明根這個姓氏吧,之前你不是有弗朗茨·梅明根的假名嗎?那我就用瑪麗亞……妻子和丈夫用一個姓氏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艾格隆愣住了。
這個假名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回憶了,沒想到瑪麗亞居然還是念念不忘,而這又更加增添了他心中的感動。
她怕是在那個“夢女”時代,有過很多類似的幻想吧。
當時誰又能想得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呢?
而在這個時刻,剛剛和瑪麗亞恩愛纏綿過的他,真的很難去否定瑪麗亞這個卑微的請求。
“好,就用這個吧,瑪麗亞·梅明根小姐,以后在時機成熟時,我們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把婚禮辦了。”
“這可是你答應給我的,決不能反悔!”瑪麗亞來了精神,不依不饒地看著艾格隆,“以后決不能反悔哦?”
“我什么時候在你面前反悔過?”艾格隆啞然失笑。
而瑪麗亞這時候只是笑而不語。
她其實心里已經想好了所謂“婚禮”的舉辦時間了。
就是在下次她和蘇菲交換的時候,她要當著蘇菲的面,和艾格隆走入到婚姻的殿堂——雖然只是名義上的。
她也知道,這其實是毫無意義的“勝利”,根本無法逆轉在死鬼心中,姐妹兩個人的地位,但是同樣會給自己心里狠狠出一口氣。
人活著不就是為了自我欺騙自我麻痹嗎?只要開了心就好。
一想到那時候的場面,她都激動得幾乎全身血液翻涌,她太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