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艾格隆在瑪麗亞這里度過了整整一天，兩個人恩愛纏綿，總算沖淡了瑪麗亞最近積累起來的負面情緒，又恢復了往常的活力。
既然做了承諾，那就要好好履行。
于是到了第二天，他直接讓人跑去國營鐵路公司的辦公大廈，讓諾德利恩公爵來自己這里覲見。
收到陛下手書的時候，公爵是有些震驚的——因為陛下居然就在瑪麗亞公主的住處召見自己。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系，但是在名義上，瑪麗亞公主只是僑居巴黎的外國貴賓而已，兩個人之間的公開互動也并不多。
而今天，陛下居然直接讓自己上她哪兒去見他，簡直是演都不演了。
這種做法，引起了他心里的恐慌，他倒并不是擔心陛下生活浪蕩，惹人非議，只是怕自己女兒不再如同往日般得寵。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才能平庸，能爬到這個位置上，全憑女兒的關系，如果自家女兒失寵，那自己唯一的靠山也就沒了，失勢下臺簡直指日可待。
帶著這種擔憂和忐忑，公爵沒敢耽擱，悄悄地乘坐馬車出了巴黎城，來到了這座位于郊外的豪華別墅當中。
這個地方他之前還沒有來過，所以一到這兒，就對這座宅邸的宏偉氣派給鎮住了，旋即又為女兒感到不值——畢竟艾格妮絲只要了一座鄉間別墅，平常也深居簡出，和瑪麗亞的高調簡直天壤之別。
唉，女兒啊，你干嘛不趁著還有恩寵，多為自家撈點呢，你不撈也有的是人撈啊……他忍不住心里感慨。
很快，他就被帶到了宅地內的會客室當中，稍事等待之后，艾格隆也走了進來。
看到陛下，公爵立刻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對艾格隆躬身行禮，然后微微低著頭，做出了一副恭候訓示的模樣。
雖然私下里經常口嗨自己在陛下面前多么多么有排面，但是當站在年輕的陛下面前時，他可不敢真的在陛下面前以老丈人的身份自居，反倒是戰戰兢兢。
不過這也是他能夠在兩朝都得寵的核心所在了——他有自知之明，而且很能給他的君主情緒價值。
“先生，很抱歉把您從百忙之中叫了過來。”一見面艾格隆毫無誠意地道歉了一句，然后就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作為您的臣仆，我理應隨時聽候您的指示，陛下。”公爵立刻回答。
“其實，把您叫過來，是希望您能夠幫我一個忙。”艾格隆馬上進入了正題。
啊？讓我幫忙？
艾格隆還沒有說出來，公爵就已經嚇了一跳。
以他這二十年來的宦海經歷來說，當君王說“請你幫忙”，那大概率就是“請你背鍋”或者請你“賣命”的意思了。
他的心里立刻就升起了極為不祥的預感。
可是他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問艾格隆，“陛下，您是需要我做什么呢？請您指示吧。”
“瑪麗亞公主現在正在我國進行一項投資事業，急需資金支持，我希望您能夠給她一些幫助。”艾格隆回答。
果然……事情麻煩了。
雖然陛下說得云淡風輕，但是公爵立刻就明白了過來，自己遭遇了大麻煩。
以公主的身份和胃口，她顯然看不上小錢，想要滿足她，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陛下，我十分樂意幫助公主殿下紓困，但是您知道的，我們家的家業微薄，前些年因為投資失誤甚至還遭遇過破產危機，恐怕實在愛莫能助啊……”在驚訝過后，他立刻就拿出了身為廷臣的看家本領，婉拒推脫。
只可惜，他的努力卻沒有收到應有的效果。
“瑪麗亞公主是我國的貴客，對我國的外交做出了無可否認的貢獻，因此她遇到了什么困難的時候，我們理應以最誠摯的方式來幫助她。”艾格隆就像是沒聽見他的回復，又強調了一遍。
“我……”公爵還想說什么，但是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他發現，陛下好像是鐵了心要自己出錢了。
此時的他還是沒有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腦子飛速運轉卻找不到頭緒，他甚至懷疑陛下是不是真的對艾格妮絲失去了興趣，所以打算從自己這里收回恩寵。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是滅頂之災了。
誠然，當上國營鐵路公司的總經理之后，他大權在握，更是掌握了巨額的資金，他當然悄悄地使用了各種手段，為自己積攢家業。
不過，因為顧忌女兒的名聲，再加上他深知自己根基薄弱，所以他的胃口倒是不大，也不敢做得太過于明顯，如今只能說“略有家資”而已。
他打定的是“細水長流”的主意，只要艾格妮絲一直得寵，自己在這個位置上坐得越久，以后就越是有機會上下其手，撈取油水。
如果是這個節骨眼上，艾格妮絲就已經無法庇護自己了，那自己豈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場？那自己又談何重振家業？
“陛下……”左思右想之下，公爵總算是緩過氣來了，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艾格隆，“您是不是最近和艾格妮絲鬧矛盾了？艾格妮絲年紀小，脾氣又古怪，一直很不懂事，如果她有什么地方沖撞了您，您直接跟我說吧，我和我夫人會一起狠狠教訓她的，我求您別生氣……”
聽到公爵這么說，艾格隆就明白他肯定是誤會什么了。
他感到有些好笑，但是臉上卻沒有笑出來，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這件事跟艾格妮絲沒有關系，你不必多想。我只是需要從您這里騰挪一些資金來資助瑪麗亞而已。”
一聽到女兒沒事，公爵瞬間就感覺如釋重負，但是很快他又為現狀發愁了。
“陛下，并不是我不愿意配合帝國的外交事業，只不過我……我確實囊中羞澀呀？如果您真的需要資金支持的話，恐怕有很多巨富愿意為您慷慨解囊。”
眼見對方還是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艾格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了。
難怪這么多人都說他是庸才。
不管是真的還是裝的，現在他都不能打啞謎了。
“您家里沒有多少錢，這一點我當然是知道的，我也不會讓您自己破費，給艾格妮絲添麻煩。但您手里不一直都有著很多錢嗎？”
眼看艾格隆說得這么直白了，公爵這才終于反應了過來。
“您……您是讓我……”他張大了嘴，瞠目結舌地看著艾格隆，卻終究不敢把話挑明。
現在，他既震驚又害怕。
他沒想到，陛下為了博情人一笑，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手中的公款上面，甚至還在暗示自己主動獻出來。
這不是把自己拖入火坑嗎？
他的額頭頓時冒出了冷汗。
倒不是說，他對法律有什么敬畏，而是他意識到了其中的巨大風險。
國營鐵路公司是掌握了國家命脈的企業，因此也備受全國矚目，自己暗中挪用公款，如果沒被發現還好，如果被發現了并且被公之于眾，那立刻就會成為千夫所指的罪人，甚至身敗名裂。
如果真是那種情況，陛下可能沒事，自己是真的會有事了——陛下為了平息輿論，說不定就會把自己當成替罪羊，到時候不光權位不保，搞不好還會有牢獄之災。
承擔這樣的風險，卻一無所得，這樣的事情誰樂意干？
公爵的腦子頓時飛速運轉，絞盡腦汁想要為自己找到一個出路。
“陛下，這樣做是否不太妥當……？”他咽了口唾沫，滋潤了下已經干澀的喉嚨，然后再問。
“這只是一個應急措施而已，等瑪麗亞這邊資金充裕了以后，立刻就會還錢給您的，到時候賬目自然不會出現問題。”艾格隆似乎早就等著他這么問了，立刻就給出了答復。
也就是說，并非是送錢，而是借錢。
雖然還是很離譜，但終究沒有那么離譜了。
這下公爵已經稍稍回復了理智，他已經猜到為什么陛下要找到自己了——陛下肯定是不想驚動特蕾莎皇后，所以才想要用秘密渠道給瑪麗亞輸送利益。
你不想家宅不寧，卻要拿著國家的錢慷他人之慨，這難道不過分嗎？他禁不住在心里腹誹。
然而，在這個年代，家國之間本來就很難分清楚，公爵也沒法以此來拒絕，畢竟既然國家的錢就是他的，他要拿去花好像也言之成理。
最重要的是，公爵根本沒有任何底氣來對抗陛下。
他既不懂技術，又才能平庸，能占據這個位置上，完全只是因為陛下的恩寵而已。
也就是說，別人也許不是皇帝的“家奴”，但他真的是。
他在陛下面前不可能有任何討價還價的資格，因為能夠替換他的人大把的有。
也許把自己扔到這個位置上時，陛下就已經是把自己當成了賬房先生了……公爵在頹喪當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本能地畏懼著其中的風險。
“陛下，茲事體大，要不您還是再考慮考慮吧。”他的語氣幾乎近于哀求了，完全沒有一點貴族的矜持和氣派，“巨額資金的轉移，牽涉到的人太多了，我恐怕很難把這一切做得妥帖，萬一耽誤了公主殿下的事，我又該怎樣面對您呢？”
看到公爵居然還在抵抗，艾格隆的臉更加陰沉了。
能不能做好是一件事，愿不愿意做是另外一件事。
他心里就是把公爵當家奴的，結果交代一件事這個家奴卻百般推脫，這就是態度問題。
只想要從自己這里撈好處，卻沒有一點“為主背鍋”的覺悟，這樣的臣仆有什么用？
還真把自己當成老丈人了嗎……
哪怕為了讓他長點記性，擺清楚位置，也要給他當頭一棒了。
“是，這件事確實非同尋常，也許超出了您的能力范圍。”于是，艾格隆沒好氣地揮了揮手，“如果您自覺為難，不想去做的話，那您不妨退位讓賢，讓有能力的人來把事情辦好，如何？”
艾格隆雖然只是隨口威脅，但他短短一句話卻猶如晴天霹靂，公爵這下真的繃不住了，他雙腿打顫，幾乎戰都站不穩了。
“陛下……您別生氣，我只是……我只是有點為難而已，我并非不想為您辦事。”公爵打著哆嗦，連連為自己辯解。
而這時候，他才深切理解到伴君如伴虎的真諦。
之前因為女兒的得寵，他多少是有點飄飄然，覺得自己已經是帝國的“棟梁重臣”了，在外人面前也擺足了架子。結果現在陛下稍微一發怒，他發現自己立刻現了原形。
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違逆陛下的資格。
他深吸了幾口氣，努力緩和下了心情，總算在最后繃住了自己。
“我會安排人去做好的。”
看到公爵總算是低下了頭，艾格隆也算是心情好了一點。
不過，他也不可能放心讓已經嚇破了膽的公爵一個人去做這種事——他的能力，艾格隆心里也有數。
“你的顧問，那位著名實業家馬克西姆杜雷尼先生辦事干練，而且又有豐富的企業經驗，就讓他和你一起來辦這件事吧，切記一切要做得隱秘。還有，凡事要和瑪麗亞公主多商量，一切以她的需求為準。”
看到艾格隆如此毫不掩飾地偏袒瑪麗亞，公爵心中又是一陣腹誹，可是形勢比人強，他就算心里再有多少不甘，卻也沒有辦法反抗陛下的意志，只能統統地答應了下來。
不過，總算他的心里還有幾分理智，能夠仔細盤算保全自己的方法。
這件事情確實非同尋常，靠著親信們的幫助，他相信自己確實能夠把錢神不知鬼不覺地調出來——可是把錢交出去之后呢？瑪麗亞那邊會不會出事？又會不會牽連到自己？這又是一個致命的障礙。
反正，公爵清楚知道，一旦需要做取舍，在瑪麗亞公主和自己之間，陛下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舍棄自己。
所以，一定要事前想辦法自保。
那到底該如何做呢？
他絞盡腦汁，最終在心里默默地做出決定。
為今之計，只有找那位深藏宮中的女兒來做顧問了，也許她有辦法為自己保駕護航。
雖然跟愛麗絲之間已經沒有多少父女情分了，但是遇到這種危險的時候，他還是本能地想要找到她尋求幫助。
但愿她能夠不計前嫌，拉一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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