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祖敏銳察覺到了異常的存在。
像是在自己視野盲區下,躲著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人影。
是的,祂瞧不見此人。
但能清晰感受到,那是一股力量即將被調用,以至于其人生命圖紋開始波動的異常。
只是……
這里可是自己的生命世界內部啊!
誰有這么大本事,混水摸魚躲進來,甚至都開始要出手了,才被自己稍稍察覺?
“魔祖?”
藥祖腦海里閃過此人。
普天之下,只有魔祖層次,夠得著得以規避歸零祖神察覺的地步。
但魔祖所掌握的能力,據藥祖了解,卻并沒有相關“隱藏存在”的力量!
“一個修特殊隱匿之道,大道感悟層次接近歸零祖神,正面戰力遠不及我,因而只敢躲在暗中出手的蠅營狗茍之徒……”
藥祖瞬間定義完了那人的類型。
迅速又判斷出此人之所以進得來,只有跟著祟陰拔識奪舍之術而來這一可能。
畢竟,進入自己生命圖紋內部的路,從古至今只被開出來過這么一次。
藉此,又可推出這人和祟陰相關,許是盟友、許是同祟陰有利害關系,被祂順手扯了進來。
是誰?
除魔祖外,余下的人選不多,誰都夠不及。
但若拼上某一個前提條件,倒是有一個名字,跳在心頭:
“道穹蒼!”
印象中,道穹蒼本不夠格。
但龍窟那會,北槐與之相見,許是擔憂被道穹蒼暗算,刻意給他的阿藥泄露了一個秘密。
道穹蒼,疑似掌握記憶之道超道化,或者極境。
“不是極境,必也接近極境了!”
藥祖訝然,“此人在記憶之道上,竟真有這般成就……”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便從當下大道運用之法來看,僅超道化記憶之道,是斷無可能避開祂這位歸零祖神關注的。
何況這是自己生命圖紋內部世界,本該一切由自己主導,因而道穹蒼……
真·極境?
這十尊座,怎又出一妖才?
他竟在五域這養豬場下,默默壯大自我,而飼養者如眼瞎了般,竟是到這豬都肥到不堪入目了,才發現除八號豬外,還有這一號豬存在!
“嗡!”
生命圖紋世界,力量忽而一震。
祟陰之力、藥祖之力,這奪舍與被奪舍的兩股力量還在僵持。
本是藥祖占了上風,祟陰在無意識的偏執進攻下,就要被分而擊破。
可在藥祖感應到異常的下一瞬,祟陰奪舍之力,便如一群散兵游勇等來了將領。
攻勢,變了!
它們如同有了意識,突然會選擇繞過生命圖紋支流上用來“分流”的豁口,避免被導入輪回長河中擊殺。
也開始會去針對藥祖用來阻攔破壩之洪的“石頭”,在遇到確實硬闖闖不過去的關口,要么改道,要么合力擊碎石頭。
僅僅只是這么一個小小變化,儼然藥祟七三開的奪舍攻守之勢,直接被扭轉,打成了四六開。
藥祖四!
祟陰六!
祟陰奪舍之力,本就偏執而強。
有了意識,有了指導之后,其勢更不可撼。
那么……
祟陰,有意識了嗎?
根本不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幫助祟陰進行奪舍!
若是沒能第一時間判斷出那幕后之人是誰,藥祖還真要被打個措手不及,并且不知道從哪里入手,好遏下祟陰突然轉變的攻勢。
可祂大概明悟,這是道穹蒼出了手。
唯一有可能左右到祟陰奪舍時刻意識的,定也只能是接近極境的記憶之道。
“問題,定出在‘記憶’!”
瞬間鎖定完病根,藥祖心頭便浮出了應對措施,立馬施行。
奪舍之時,兩股力量匯于一身。
相當于此刻藥祖、祟陰,合為一體,只是在爭奪誰才是身體的主人。
在這般情況下,意識部分,自也有接壤之處,藥祖提前滲透過祟陰奪舍之力,此刻一探,自然是能讀取到祟陰的部分記憶。
“果然!”
這一有針對性的去讀。
果不其然,祟陰的記憶,確確實實在大量的混亂中,突然涌出一批“訓練有素”的指令。
一道道“記憶”的淺層改動,零散而無可察覺,斷斷續續拼湊起來,卻還真是此刻祟陰攻勢變得極有章法的根本原因。
“還真是道穹蒼……”
“那么,便從記憶追溯!”
藥祟一體,這一刻,心有所悟的藥祖,主動放開部分心神,融入祟陰,也接受“記憶”指令的調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或許這會導致自己被道穹蒼影響,但敵弱我強,敵藏我明,該怕的,不應該是區區道穹蒼嗎?
關鍵時刻,藥祖從不會因謹小慎微,而丟失戰機!
而也僅是這么一次嘗試,生命圖紋某處,便傳來一股力量,它在篡改自我記憶,卻極速發現了異常,馬上撤回篡改。
“晚了!”
藥祖嗤聲一笑,定位出了大概位置。
這小羊羔子著實太嫩,或者說太過自信,真以為自己沒能立馬察覺到“記憶”的異常,找人還需要些許時間?
殊不知,只需稍稍賣出一個破綻,魚兒直接上鉤!
“來都來了,那就別想走了!”
西域大沙漠,藥祖本尊之身睜開了眼,嘴角有止不住的喜色。
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在心口位置連點三下,直接封死了這一塊區域內的生命圖紋出入口。
“主動送上門的記憶之道……”
“呵哈哈!”
“壞了!”
十字街角,道穹蒼面色大變。
不是低估了藥祖,而是他道穹蒼是有準備出手時會被藥祖發現位置,但根本沒想過會這么快!
“不可能!”
“他對我毫無防備……”
思緒才剛剛閃到此處,便卡住了。
腦海里浮現出龍窟中,徐小受以北槐之身告密的可憎場景——天殺的徐小受!
為什么會沒考慮到這一節?
道穹蒼,你在進行奪道之戰,你怎會如此大意?
這個瞬間,道穹蒼連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明明“告密”不是事兒,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就行了,可以多加一手遮掩,必能轉移藥祖視線。
現在,只能撤了!
然意識才抽離出來不到一半,藥祖體內生命圖紋世界,他所處位置突然被堵截、放逐。
——腰斬!
道穹蒼意識,一分為二。
一部分被斷在了藥祖體內,雖然還在記憶長河背面,藥祖暫時找不著,但也只是時間問題。
另一部分固然回來了,吃痛之下,第一反應卻也極為正確,立馬扭頭想要看向身旁的徐小受求援……
“呃。”
世界,突然安靜了。
道穹蒼望著身側的空無一人。
再望向自己所處的位置,分明不在中心位置的深坑,而在東街的極東處。
這個瞬間,他恍然大悟,自己為何會沒有對“告密”上心。
同時,也讀到了方才在藥祖體內大作戰時,自己這具逗留在十字街角位置的身體,發生過什么。
——突然如驚弓之鳥,炸開澎湃力量,逃命似的跑到了遠離身側徐小受的位置去。
“徐小受使用過他的‘大遺忘術’了,我的身體維持死命令,自己跑向了遠方逃亡……”
“啊,該死的徐小受!”
諸事不順。
換個人來,已是絕望到要怨天尤人。
道穹蒼誰都沒怪,也沒時間去怪,要怪只怪自己沒有做完萬全準備就入了藥祖身。
他第一時間踩出了記憶長河,打算亡羊補牢。
一術祭出,張口噴出了精血,面部突然暴起青筋,眼球也因用力而充血,道穹蒼叱聲大喝:
“大割裂術!”
“受到詛咒,被動值,1。”
“受到譴責,被動值,1。”
徐小受看著自己信息欄莫名其妙跳出兩條信息,著實有些丈二的和尚。
藥道大戰,他十分清閑。
提前瞧出了藥祖生命圖紋的封鎖位置,他早已遠離道穹蒼,貓到另一邊去。
隨后,便又好笑又荒唐的親眼看到,黑色記憶長河之上的騷包老道,第一次被同為臟人的藥祖算計到,也第一次吃這種大癟。
愣是跑一半,身子被截斷了,只留下半截意識之軀,不得不逗留藥祖生命圖紋世界中。
若非不敢靠近,徐小受怎么說也要上前,給道穹蒼那下半身意識之軀,動動手腳的——管他合不合作關系!
卻在這時,十字街角那邊,道穹蒼一術祭出,徐小受猛然察覺到有哪里不對勁的地方。
大腦劇烈抽搐,如被針扎一般刺痛。
意道瘋狂瘋涌,像是有人提著鉛筆和橡皮擦,猛猛沖了進來,張望之后想要改變什么。
“記憶,篡改?”
滋滋!
眼前畫面出現頻錯。
或者說,那是一副過去畫面,發生了新的改動。
依舊是十字街角的場景。
分明是在祟陰祭出拔識奪舍之術后,道穹蒼等了片刻,只身潛入敵軍陣營,深入藥祖生命圖紋世界中。
徐小受斷定,自己意道極境下,這記憶絕對沒有問題。
卻在眼前一花后,他看到其實是道穹蒼沖向了深坑,祭出了一術,斬出部分意識,入駐了北槐軀體之中。
“呃唔唔!”
已然被奪舍過一次,給蹂躪得不像人樣的北槐,慘痛叫出了聲。
很快,北槐眼睛便睜開,像是暫時被道穹蒼寄生了般,施展出了天機術。
竟是北槐意識體,順應道穹蒼留在祟陰意識內的烙印,去的藥祖生命圖紋世界觀戰。
而之后所見,那站在黑色記憶長河上的意識體,分明也不是道穹蒼,而是……
“北槐?”
“大割裂術……”
“這記憶篡改,還可以這么割裂?”
徐小受面色大變,此時心下之震駭,不亞于初見祟陰于過去中種下遺相反轉,禁了自己的遺世獨立。
都是身處當下,于過去改變未來。
祟陰做得到,那是因為祂是遠古祖神,戰力本就非凡,術道更是詭異。
且彼時的自己尚且弱小,無力反抗。
騷包老道這廝,才什么境界,也想做到如此?
并且,他篡改的應該是每一個見過“道穹蒼被腰斬”之人的記憶,其中包括自己,自然也包括藥祖!
也就是說,道穹蒼想篡改藥祖記憶,從記憶層面以假亂真,在死境之中強行給自己擠出一點空間來緩緩?
畢竟,如果藥祖記憶中,發現出手之人是北槐,祂的后續應對方案,肯定也會變動,不會是直接腰斬道穹蒼——道穹蒼得以騰出空子,提前退回十字街角。
徐小受讀懂了這術的一切,卻讀不準道穹蒼了。
這人又沒有吞過生命藥池中的能量,僅僅一個半圣之身,就算以天機術的方式,不論裝了多少能量,都不足以支撐他大割裂術此術成功篡改歸零藥祖的記憶吧?
“唔!”
果然沒出意外。
這術一開,還沒能維持住半息時間,徐小受記憶已開始來回錯亂。
一會兒是北槐去的藥祖體內。
一會兒是道穹蒼去的藥祖體內。
兩幅記憶畫面閃來閃去,這表明道穹蒼根本無力維持得住他此術。
而當藥祖反應過來后,也許只需要隔空一擊,道穹蒼就得一命嗚呼。
你憑什么敢啊!
你怎么敢這么亂來啊!
徐小受真想嗤一句“蚍蜉撼樹”,但很快他聽見了道穹蒼為什么敢這么做了,因為那廝隔著整個東街,嘶聲咆哮了起來:
“徐小受,速速助我!”
這個瞬間,徐小受真給整懵了。
你的底牌,是我?
他沒有道穹蒼那么瘋狂,也并未存有以自我意識操縱祟陰意識,干擾奪舍藥祖過程的瘋狂想法,畢竟他并不想奪藥祖的道。
因而,道穹蒼去藥祖體內的,是全部意識。
他徐小受去的,只是斬了一縷只想觀戰的意識,這會兒本尊之軀,隨時可動。
一閃。
就閃到了東街那邊,道穹蒼的身旁。
我的道,我倒是有心助你,只是該怎么助啊……徐小受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也是真給那青筋暴起,從容盡失的道穹蒼逗樂了,立即翻出留影珠拍照留念。
“助你?”
之后,才是手一翻,捏出兩道手捧花,揮舞了幾下:
“加油!加油!加油!”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你是我見過最棒的,也是最勇敢的寶寶。”
道穹蒼兩眼一黑,險些沒當場暈死過去,吼道:
“曹一漢!”
遠水救不了近火。
以魁雷漢攻藥祖本尊之身,且不說破開神庭悲鳴、大道雙河的守護,需要多長時間。
就算成了,騷包老道“大割裂術”還是得失敗,藥祖不會放走他,老道必死無疑!
“你沖動了。”
徐小受搖搖頭,放下手捧花,猶豫著要不要動用魁雷漢——也許藥祖早有在防備這一節,為了一個即將身死的道穹蒼,這值得嗎?
藥祖戰力如何,迄今徐小受未曾領教過全部。
但藥祖的算計,花香故里那次,他可是以名祖傳人和名祖本尊的身份,見證過了。
說是古往今來第一棋手都不為過!
道穹蒼敢這么玩,說是找死,也不為過!
“我可以借你力量,但不一定救得了你。”
畢竟是合作關系,契約精神道穹蒼不知道有沒有,徐小受目前還有,“將大割裂術維持下去吧,能不能贏,看你自己。”
言罷,九輪無量寂子亮出。
一個徐小受,單論續航能力,能頂一萬個道穹蒼不止。
至于記憶篡改最終能不能成,只能說,看命!
“不!”
道穹蒼卻堅決搖頭,目色赤紅,言辭冷靜:“不止是自救,你聽我說……”
他深知徐小受是什么人。
單純打感情牌,或許也能催動他。
但關鍵時刻,一次猶豫,或都能定下生死,這是絕不容許的。
因而不止得曉之以情,更得動之以利,只有給到足夠的籌碼,徐小受用曹一漢,才會果斷而堅決。
道穹蒼深吸一口氣,語速極快,講了一段無比拗口的話:
“道本空無,紋以具之,圖以詮之,陣以用之,河以載之,謂摹,謂織,謂技,謂化。技近乎道,終不是道,化歸己身,方可臻極。”
說話的同時,他身前還多了幾個天機假人,在修煉、詮釋他的這段話,以幫助徐小受更好理解。
徐小受聞聲一愣,見那假人在四個狀態下修出的道不同四態,如有所得。
這該是道穹蒼以五域多具天機傀儡同步進行的研究的成果之一,如今竟出盡數道來。
可徐小受總感覺還有一層桎梏卡在眼前,沒能聽得太明白道穹蒼這話在講的,到底是什么。
道穹蒼沒有停下,依舊炮語連珠:
“記憶之道,以他憑我,篡亂改真,形如指引,只我一人之記憶,具現不成大道長河,集他萬人之記憶,卻可成就化境極境……唯一記住,莫要迷失,莫如空余恨!”
“你之意道,與我記憶之道有異曲同工之妙,早臻極境,卻始終未能具現出意道長河,不妨換個思路想想,是否受限于‘大道圖’的‘借’,受限于‘我’,而未曾真正將之當作自我之道,未敢廣納萬世萬人之意……是否見多了迷失,太怕迷失!”
徐小受心弦一震,這下他聽懂了。
這廝,竟是在傳授自己大道長河具現之法?
可是,在這關鍵當口,他竟要自己將‘我’改掉,也去修一修‘他’?
可行嗎?
意道極境,明辨真我,謹守本心最強。
從這個方向去推衍,道穹蒼所言,或許還真有幾分可行性……不,是可行性很高!
最關鍵的是,在騷包老道自身難保的這一時間節點下,若他還想坑自己,自己修道錯亂,導致走火入魔,他也吃力不討好,得不到幫助了!
道穹蒼三兩句扔出完,全然不顧徐小受能不能理解了,或者說篤定徐小受意道極境,早早就有能凝成意道長河的基礎,只是缺一句指點,或者缺一場和大道長河的正面戰斗。
道完后,話鋒一轉,目色兇光畢露,惡狠狠又罵了起來:
“魁雷漢,你的力量,還有意道長河,三者借我……不是自救,我要狠狠摁死神農百草,祂絕不能成功!”
“否則,你我都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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