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馨兒是在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的。
她緩緩睜開眼睛,隨即又閉上。
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得緩緩。
“賀夫人……”
朱氏小心翼翼的問道,“賀夫人,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賀馨兒不語,她腦子還在當機中。
見狀,朱氏有些不解,“怎么沒反應啊,難道看錯了……”
賀馨兒忽的睜開眼,把快要貼在她臉上的朱氏嚇了一跳,蹬蹬退了兩步才堪堪穩住,不過身子雖穩住了,一顆心卻是直接吊到了嗓子眼。
“你怎么在這里?”
賀馨兒啞著嗓子問道,“落花去哪里了?”
將將穩當了些,心也放到實處的朱氏瞬間又吊起了一顆心,“那個、那個……,哎呀,國公爺要是知道您醒了,一定很高興……”
賀馨兒皺眉,“我問你落花人呢?”
話題轉移失敗,朱氏一臉尷尬,“……您昏迷了一天一夜,肯定餓了吧……”
賀馨兒忽的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但她身子太弱了,還沒怎么動就覺一陣天旋地轉,都沒反應過來就又倒下了。
“哎呀,賀夫人沒事吧?”
袁氏急道,“奴婢這就去找大夫……”
“回來!”
身體孱弱的賀馨兒因為著急,額頭泛起一層冷汗,她捂著胸口輕喘了片刻,方緩緩抬眸看向朱氏,清澈的眸子冷若冰霜,“你若不告訴我落花在哪里,我便自己去找。”
朱氏很為難,“國公爺他……,他說等您醒來后,要盡快告知他……”
賀馨兒忍著頭暈目眩的不適感咬牙坐起,準備下床去找人,朱氏見狀連忙扶住她,“哎呀,夫人身子還不好,經不起折騰啊……”
賀馨兒用力推她,試圖掙開她的鉗制。
朱氏怕傷到她所以不敢太用力,但又不能由著她鬧,實在是她的狀態很不好,萬一出點什么事,她可沒法跟國公爺交代。
“夫人別急,我告訴你就是。”
賀馨兒立即停止掙扎,抬眸定定的看著她,“落花在哪里?她是不是受罰了?你帶我去找她……”
朱氏吱吱唔唔,“她、她……”
“是輔國公還是國公夫人?”
賀馨兒大聲問道,“我昨日落水是有人故意為之,并不是落花的錯,誰也不能拿這個由頭罰她!”
她護短的的模樣著實觸動了朱氏的心腸,“哎,落花是個好姑娘,就是可惜了……”
賀馨兒一把抓住她,“快帶我去!”
“夫人別急,您先聽我說。”
賀馨兒哪能不急,她快要急死了,借著她的支撐下了床,鞋子都沒有穿就要往外走,朱氏慌忙拉住她,“晚了!您現在趕過去已經晚了,還是……”
賀馨兒身子一晃就要往地上栽,幸而朱氏反應快牢牢的抓住了她。
“什么晚了?落花到底怎么了?你說啊!”
“哎!”
朱氏長嘆一聲,“罷了,夫人早晚會知道的,奴婢還是告訴您吧,省得空著急。
落花她……”
“她和曾管事都死了。”
賀馨兒猛的瞪大了眼,“死了?怎么可能!昨日她還好好的……,曾管事?誰是曾管事?他跟落花有什么關系,為什么你要說他們都死了?”
“曾管事是國公爺從土匪手中救回來的,從那以后便一直跟著國公爺……”
乍然聽說落花出事,賀馨兒悲痛萬分,卻沒有失去理智,“他叫什么名字?”
“曾黎。”
曾黎?
竟是他。
賀馨兒沉聲道,“你從頭說。”
朱氏糾結了一番最終還是沒有拗過她,將昨日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她。
原來賀馨兒落水時恰被曾黎看到了,他想也沒想就把身上的棉衣脫了跳入水中將賀馨兒救起,隨手脫掉她的襖子,然后用自己的棉衣把人裹嚴實了,就抱著她一路狂奔直接去了府醫的院子。
因為施救及時,賀馨兒的情況很快便穩定了下來。
但救人的曾黎卻被人指證是害賀馨兒落水的兇手,說他見色起義,瞧著賀夫人獨自站在湖邊賞景,竟然不管不顧的上前糾纏,結果就要得手時突然來了人,他怕事情敗露便痛下殺手,把賀馨兒推入湖中。
至于后來為什么又救她,不過是為了免受懲罰罷了,他定是以為溺水的人救不活了,不會對他造成什么影響,才演了這么一出戲。
當然了,至于到底是誰在演戲,明白的人都明白。
其實在得知賀馨兒竟然沒有死翹翹后,袁氏又想了一條毒計,那便是給賀馨兒按上個偷人的罪名,都不用費心思安排男人,這不是有個現成的嘛。
她想歸想,但賀馨兒自從進了國公府就一直窩著,從不與人來往,更加不可能與前院的一個小管事有所交集,所以袁氏沒辦法在這上面做文章,但她不想白白錯過這個機會,便設計除掉了落花,順便隔應一下顧明德。
“……夫人大怒,令人徹查,隨后便在曾管事的房間里搜出許多您的畫像,還有……”
賀馨兒冷聲道,“還有什么?”
“還有他與落花的通信,原來他暗地里收買了落花,想要……”
賀馨兒再次冷聲打斷他,“他們是怎么死的?”
“……是夫人下令杖斃的……”
賀馨兒心頭一痛,噗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人就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夫人!”
朱氏駭極,“來人啊!快來人!快去請府醫!”
賀馨兒這次的情況更加不好,整整昏迷了兩天兩夜都沒有醒來。
眼看著她呼吸越來越弱,顧明德殺人的心都有了。
無奈之下他親自出馬去求了前太醫院院判出馬,才好不容易穩住了她的情況,人雖未醒,氣色卻是肉眼可見的好轉,呼吸也變得有勁起來,“命暫時保住了,但她若不肯自己醒來,怕是……”
老院判的話還沒說完,顧明德就驚喜的發現賀馨兒的手指動了下。
“馨兒、馨兒,你終于醒了?!”
瞧著慢慢睜開眼睛她賀馨兒,顧明德欣喜若狂,紀老真是妙手回春啊,不愧為當代杏壇泰斗。
因為賀馨兒這次的情況太過于兇險,顧明德總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也就越發的珍惜,為了能夠好好陪她,他將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都扔給了下屬去處理,重要的政務則全部帶回家處理,每日除了上朝外,幾乎不出門。
賀馨兒在他精心的照顧下漸漸好轉。
她這次病愈后倒比先前愛吃東西了,而且不挑食,還特別喜歡肉類,不管是豬肉還是雞肉、羊肉、牛肉全都來者不拒。
見她終于肯好好吃飯了,顧明德很是高興,命他的小廚房每日都變著花樣的給賀馨兒做吃食,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珍貴做什么,什么稀罕吃什么。
如此好吃好喝的養著,沒幾日的功夫,賀馨兒就養出了一臉的好氣色。
不過她的人卻是更冷了,冷得象一塊冰,自內向外皆寒涼一片。
顧明德心里明鏡是的,知道她這是對落花的死耿耿于懷,自是不好指責什么,就想著讓她先冷靜冷靜,等時間長了慢慢放下就好了。
當初說過永遠不會讓賀馨兒受委屈的話,現在還歷歷在耳呢,結果卻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直覺臉疼,所以他哪怕滿腔旖旎的心思,也一直努力克制著自己。
他還想著與賀馨兒長長久久的在一起,自然是要顧及她的感受。
顧明德乃百年難得一見的軍事奇才,而他個人的經歷也極其傳奇,是以他的見識和能力是后宅女子想象不到的,就袁氏那點拙劣的手段胡弄別人也就罷了,卻是胡弄不了他。
但賀馨兒出事時他不在,所以才被她鉆了空子。
后來得知落花死了,顧明德大發雷庭,直接給袁氏寫了休書,耐何有老候爺和付老太君壓著,最終也沒能成功將其休掉。
其實休不休的,他無所謂,反正往后他再不會再碰那個毒婦的了,更不會為難自個的眼睛看她一眼,所以她將來只能守著個空名頭過日子。
對袁氏那個毒婦來說,這種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所以不休便不休吧,鈍刀子割肉更折磨人。
只是委屈了馨兒。
“今兒天氣不錯,一絲風也沒有,挺適合曬太陽的,本公陪你到外面走走,好不好?”
賀馨兒用了半碗阿膠蓮子羹后,便說什么也不要了,顧明德一仰頭將剩下的全部倒進嘴里,然后風卷殘云般的吃光了桌上的飯菜,速度之快令人砸舌。
一旁叫做禧兒的丫鬟都驚呆了。
顧馨兒再次病倒后,顧明德將多嘴的朱氏發賣了,然后調了前院的兩個丫鬟貼身侍候賀馨兒,并給她們改了名子,福兒、禧兒。
許是年齡的關系,他總覺得落花的名字不太吉利。
落花,落花,花都落了能有什么好的。
好好的一個清秀小丫頭叫什么不好,竟然叫落花,結果在大好的年華里殞落凋謝,可見這名字是不能隨便亂叫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便親自為兩人改了名字。
“國公爺,前院派人來請,說是郝大將軍有急事找。”
顧明德有些日子沒有去軍營了,還真怕出問題,是以聽說郝萬峰來了也不敢耽擱功夫,“馨兒,本公有事先走了,等處理完政務再陪你到外面走走。”
賀馨兒不置可否。
顧明德也不覺為意,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方心滿意足的離開。
“我要一個人出去走走,你們不必跟著。”
顧明德剛走了沒一會,賀馨兒就表示要散心去,并不許福兒與禧兒跟著。
兩人有些為難,“國公爺交代咱們姐妹要寸步不離的跟在夫人身邊……”
賀馨兒一臉冷漠,“你們愿跟著就跟著吧。”
說完,她也不管兩人如何驚訝,自顧自的大步往外走,福兒和禧兒見狀無瑕多想趕忙追了上去。
“夫人這是想去哪里?”
出了冷香苑,賀馨兒便目標明確的直奔主院而去,“若不愿跟著便回去。”
顧明德是如何寵愛賀馨兒的,福兒與禧兒俱都看在眼里,所以不管她態度多么惡劣也不敢與她置氣,只能任命的跟上。
別看賀馨兒自打進了國公府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天天窩在冷香苑里不露面,但整個國公府還真沒人敢小瞧她,更沒人敢招惹她,因為她背后是顧明德,沒人會想不開自尋死路。
所以她一路走來,十分順暢。
“這、這……”
福兒與禧兒面面相覷。
她們實在想不到賀馨兒竟然進了主院。
“你去前院告訴國公爺,就說賀夫人與夫人吵起來了。我去看著賀夫人些,別讓她們真的打起來。”
“好。”
話說賀馨兒一臉平靜的走進主院時,一眾丫鬟婆子皆楞住了,不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如夫人怎么突然跑到她們院子來了。
眼看著賀馨兒要挑門簾,廊下的小丫鬟終于回過神來,“哎、你、你不能進去,等我稟了夫人后再……”
賀馨兒理都沒理她,徑自掀起門簾大步走進屋子。
袁氏聽到動靜不悅的皺起眉頭,“何事喧嘩?……”
待看清來人是誰后,她蹭一下站起來,想了想又忽的一下坐了回去,“喲,今兒的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賀馨兒冷冷的看著她,“我來是想問一問國公夫人,你憑什么打死落花?”
袁氏一楞,隨即不屑的撇嘴,“本夫人身為輔國公府當家主母,自然有權利懲治一個穢亂后宅的奴才……”
賀馨兒的目光俞冷,“落花不是奴才,她是良民。”
早在當初答應賀鴻錦嫁給南宮涵時,她便將落花她們的賣身契要了過來,準備放她們離開,并給了不少遣散費,還專門為落花準備了一份豐厚的嫁妝,但她們都不愿離開,落花更是說什么也不走,道是要等她成婚生子一切安定后再考慮自己的婚事。
“而且她即算是奴才,也不是輔國公府的奴才,你有什么資格取她性命?
無端打殺良民,是觸犯大明王法的大罪……”
“你是說我犯法了?”
袁氏擺手止住身邊蠢蠢欲動的大丫鬟,然后對著賀馨兒得意的笑道,“商戶女就是見知淺薄啊,嘖嘖,竟在在國公府的地盤上跟我提什么王法,真是可笑至極!”
她傲慢又不屑的橫眼看著賀馨兒,“怎么?你這是不服氣,想要到京兆府去告我嗎?”
賀馨兒定定的看著她,“看樣子你并不害怕?”
聞言,袁氏忍不住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大聲,“哈哈哈哈——啊——!”
囂張得意的笑聲突然變成凄厲的慘叫,把在場的一眾丫鬟婆子都嚇了一大跳,定晴看去就見袁氏肩膀上竟明晃晃的插著一把剪刀。
那是落花平日里做女紅的工具。
原來就在剛才,賀馨兒趁袁氏不防備突然欺身上前,掏出袖中的剪刀就對著袁氏刺了過去。
由于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站在下位的幾個丫鬟婆子俱沒有反應過來,皆傻了是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而賀馨兒原本可以一擊致命的,卻沒料到袁氏身邊的大丫鬟在最后關頭猛的推了她一下,于是剪刀扎偏了。
“抓住她!”
袁氏疼得臉都扭曲了,她恨恨的指著賀馨兒,“給我托出去亂棍打死!”
一擊不中的賀馨兒畢竟人單力薄,抗不住那么多人的圍功,不一會的功夫她就被她們粗魯的拖到院子里,隨即便直接按在地上打了起來。
棍棒交錯的打在賀馨兒纖瘦的身上,她直覺骨頭都要斷了,身上的每根寒毛都叫囂著疼,直疼得她眼前陣陣發黑,恨不得直接死去。
但她并不后悔這次的刺殺行為,她只恨自己無用,不能親手為落花報仇,也恨自己太莽撞,白白浪費了一個除掉敵人的機會。
“別打了!別打了!再這么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禧兒拼命的掙扎著,想撲到賀馨兒身上替她擋一擋,耐何袁氏的人太多了,她不僅沒能解救賀馨兒,還被袁氏給盯上了,“把這個賤婢也拖下去杖斃!”
袁氏身邊的大丫鬟玲瓏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夫人,賀氏不能死在咱們院里呀……”
“哼!一個沒名沒份的東西,打死就打死了,那賀家還敢上門要人不成?”
顧明德要立賀馨兒為側室的事情因為她一直病著而擱置,所以嚴格上來講,她的確是沒名沒份。
“可國公爺他……”
提起顧明德,袁氏直接就炸了,“我就是要打死她!國公爺來了我也照樣打……”
如今可不是在青州府的時候了,她如今有娘家人撐腰,還有老候爺和老太君支持,顧明德休想欺負她。
“砰!”
就在袁氏瘋狂咆哮的時候,顧明德來了,他一腳踹飛了主院的大門,還沒發火呢就瞧見了被人按在地上打的賀馨兒。
顧明德目眥欲裂,
打人的丫鬟和婆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了一跳,又見他眼睛紅的象是要吃人,皆嚇壞了,忙不迭的扔下手中的家伙事,然后縮到人后面去了。
顧明德看著他捧在心尖上的小美人,此時血肉模糊的趴著動也不動,真接氣瘋了,“來人!將這些賤奴全部剁碎了喂狗!”
袁氏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一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直疼得她冷汗淋淋,卻楞是沒敢哼出聲。
“啊——,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夫人救命啊!”
“夫人救命啊!”
顧明德的人來的很快,動作也很快,三兩下便把主院的人全部逮了起來,不過她們俱不配合,瘋狂的掙扎著,“國公爺饒命!”
“國公爺饒命啊……”
主院里正亂著,前院突然傳來急促的金鳴聲,那是府中侍衛發出來的警示信號,表示有人硬闖了進來。
顧明德小小翼翼的蹲在血淋淋的賀馨兒身旁,滿眼心疼的看著她,卻是不敢亂動。
“去請太醫!拿本公的名帖去太醫院,把當值的太醫全部請來!”
“去拿止血藥!”
“讓費慶云快些滾過來!”
“是。”
為免牽扯到賀馨兒的傷口,顧明德決非定暫不挪動她,便耐著性子等,等府醫,等止血藥,等人準備轎攆。
就在這時,乒乒乓乓的打斗聲突然傳來,聲音由遠及近,而且越來越近,打斗的聲音也越加清晰應是在院門外。
隔著高高的院墻,郝萬峰粗著嗓子喊道“國公爺,有賊子闖進來了!”
他的話音尚未落下,就有人躍過高高的院墻進了主院。
院子里的人雖然不少,但葉旭升還是在第一時間里看到了賀馨兒,然后就被她鮮紅的血衣刺痛了眼睛,
這一聲馨兒如杜鵑啼血猿哀鳴,悲切又凄厲!
昏昏沉沉的賀馨兒被他這一聲震得清醒了大半,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顧明德黑沉的臉。
她又閉上眼睛。
“馨兒,對不起,大哥來晚了。”
葉旭升如疾風般掠至眼前,顧明德抬手便劈了過去,卻被他輕松的側身避開,顧明德微微有些驚訝,不過手上的動作卻是沒停,而且還越來越快。
兩人都心系賀馨兒,自然不會在她身邊動手,便挪騰到了院子中央,然后你來我往打做一團。
賀馨兒再次睜開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的看過去,淚水瞬間掉落。
原來大堂哥還活著。
真是太好了。
“大堂哥……”
她哭道,“他們殺了落花和曾黎,我卻沒能給他們報仇,嗚嗚——,落花死了,曾黎也死了,都是因為我……”
葉旭升身子一頓,顧明德立即欺身上前,準備來個鷹爪鎖喉將其拿下,卻不料他反應極快,刷一下抽出腰間的軟劍便直直刺了過來,倒逼得顧明德不得不后退。
“好小子!身手倒是不錯,不過強闖國公府的罪名,怕是你消受不起,若你現在肯收手,本公可以不與你計較。
你即是馨兒的堂兄,咱們就是一家人……”
聽他說什么一家人,葉旭升瞳底的殺氣更加濃烈,出手也越發狠戾,一招比一招凌利,而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刁鉆,饒是身經百戰的顧明德,倉促之間也被他逼得手忙腳亂。
此時院子外,郝萬峰與陳興也正打得難解難分,不分勝負。
而葉旭升的侍衛則與國公府的侍衛糾纏在一起,打得甚是激烈。
一刻鐘后,顧明德還沒有拿下葉旭升,他終是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吹了幾年北境的冷風,葉旭升結實了,也黑了,人也瘦了不少,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也更加優越,將他襯托得俞加剛硬堅毅。
昔日的清雅出塵的少年郎已經成為頂天立地的鐵血軍人。
顧明德莫名覺得他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他們有什么交集。
這就罷了,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吧,等拿下他后審問一番便知道了。
但現在的問題時,他打了半晌也沒有傷到對方一根汗毛。
做為一名身經百戰的當代戰神,竟然拿不下一個黃毛小子,這讓顧明德十分窩火,他大吼一聲,“拿本公的長槍來!”
院外響起呼應聲,不多會的功夫,他的長槍便到了手上。
有了武器加持,顧明德瞬間爆發了,一支長槍如毒蛇吐信般沖著葉旭升的要害而去,將將處于上風的葉旭升立即被他逼得連連后腿。
但這些年他的努力也不是白費的,雖然一時被顧明德占了上風去,但對方想拿下他卻也不能。
顧明德越打越困惑,“你到底是什么人?可是朝庭武官?在何人手下任職?”
不管他說什么,葉旭升一律不回應,顧明德卻是俞加好奇,這小子到底是打哪里冒出來的,竟能與他不分伯仲,打個平手。
與顧明德同樣想法的還有郝萬峰,因為他發現身經百戰的自己,堂堂一品大將軍竟然拿不下一個瘦猴是的小賊,簡直太丟臉了。
“爾等聽著!謀害朝廷命官等同謀逆,擅闖國公府更是死罪一等,且誅連全族!再不住手,你們的家人還有族人就要被你們害死了。”
郝萬峰實在想不明白,天子腳下,京城重地,竟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攻打國公府,實在離譜得很。
更離譜的是,這些小子個個都武功卓絕,其成就竟不在他話下,這簡直是離譜他姥姥,離他娘的老譜。
由于雙方實力相當,使得這場戰斗持續了兩刻鐘還沒結束,但國公府的護衛正源源不斷的趕往主院,將這里圍得水泄不通。
葉旭升與陳興本想速戰速決,現在已然是不成的了,而且耽擱的時間俞久對他們俞加不利。
畢竟他們人數有限,想要在這重重包圍中硬闖出去并不容易。
“大公子!我來了!”
“你去救二姑娘,這人交給我!”
顧明德戰得正酣,突感身后有人偷襲,他連忙側身避開,然后就被仇九給纏住了。
原來葉大河與葉來金得知賀馨兒被顧明德強行帶走、而王金鈴則獨自帶著大白去尋找張鐵牛后,又是擔心又是著急,愁得幾夜幾夜睡不著。
后來兩人商量著派仇九前來營救賀馨兒,他有膽有謀功夫又好,是救人的不二人選。
于是仇九接過葉來金手上厚厚一迭銀票后便獨自上路了,恰與匆匆往回趕的葉旭升與陳興一行人錯過。
他進京已經六七天了,多次試著偷偷潛入輔國公府卻沒有成功,實在是國公府的侍衛們太多,也太警惕了,沒法鉆空子。
顧明德的親衛皆出自他的暗衛營,自是與賀家護院不同,所以他試探過后便知想要硬闖是不可能的,便想換個身份混進來,可惜也沒有成功。
國公府又不是沒門的雞籠,豈是誰能可以進的。
盡管此事困難重重,不過仇九并沒有放棄,他這幾日一直在想法子接觸國公府的下人,準備從他們口中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然后再慢慢籌謀。
今兒他正如往常那般徘徊在國公府附近尋機會呢,就感覺今日的國公府不同尋常,他試著靠近一些,想瞧瞧發生了什么事,然后就發現其中的蹊蹺。
竟然有人硬闖輔國公府!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勇猛竟敢與當代戰神正面剛?
仇九佩服至極。
不過他沒心思管別人如何,他只想借此機會趁亂救出賀馨兒。
畢竟機會難得不是。
不試一試,又怎知會不會成功呢。
結果他驚喜的發現硬闖國公府的人竟是葉旭升,當即便精神一振,毫不猶豫的加入到打斗中。
顧明德與他甫一交手,便知他的功夫不在葉旭升之下,不由得暗暗吃驚,這些年輕人的身手個個不俗,到底是什么來頭。
而且為何他瞧著這人也有些眼熟呢。
突然,顧明德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他想起來了。
“馨兒……,疼了你就喊,不要忍著。”
葉旭升滿心眼疼的輕輕掀起賀馨兒的衣服,然后掏出隨身所帶的止血藥和金瘡藥給她灑上,最后又從在自己雪白的褻衣上面撕下一塊布,給她包扎起來。
他是將人抱到屋子里才處理傷口的,主院已被重重包圍,想要突圍必定要惡斗一場,他怕賀馨兒撐不住,便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屋里。
不管是顧明德還是院子外的郝萬峰等人正打的正激烈,根本無瑕顧及他們,倒是給了他時間為賀馨兒處理傷口。
主院的下人都被顧明德的人關了起來,上房里只有袁氏一人。
此時她正躲在屏風后警惕的盯著葉旭升的一舉一動,結果卻瞧到他竟毫不避嫌的掀起了賀馨兒的衣服,直把她給驚住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暗戳戳的興奮起來……
“馨兒,你感覺怎么樣?”葉旭升憐惜的將她散亂的發絲捋到耳朵后,輕聲問道“大哥背你離開這里好不好?”
賀馨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的目光掃過室內的每個角落,最后定格在屏風上,大聲道,“大堂哥,你替我殺了她為落花和曾黎報仇。”
“好。”
葉旭升一口應下。
袁氏尖聲跳起來,“你們不要亂來!我可是皇上親封的誥命夫人,也是有品級的……啊——”
她原還想用身份鎮攝葉旭升,結果卻瞧他刷一下抽出了腰間軟劍,然后殺氣騰騰的向著她走來,當即嚇得魂飛魄散,嗷嗷叫著就往外跑去。
“國公爺救我——啊——”
顧明德轉頭,恰好瞧見袁氏被人自背后一劍貫穿。
顧明德頓時暴怒,“把人堵住,一個都不能放走!”
他不待見袁氏是一回事,但袁氏在名份上還是他的妻子,也是輔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更是朝庭親封的誥命夫人!
他們這么做,不僅沒把他放在眼里,也是對大明律法的挑釁。
“通知京城兵馬司的人前來捉拿賊子,再放出鷂鷹通知西郊大營那邊,讓鐘飛帶一千騎兵前來支援。”
“是。”
原本他沒想做這么絕的,看在賀馨兒的面子上,他可以放這些人一馬,但現在他改主意了。
賀馨兒臉色微變,“大堂哥你快走!”
葉旭升將還滴著鮮血的軟劍藏在身后,然后一步一步向她走來,“馨兒別怕,大哥帶你離開這里。”
“不,我會拖累你的,你自己還可以沖出去……”
落花的仇已報,又親眼看到了最想念的人,她已經了無遺撼了。
原本她就沒打算活著離開這里。
賀馨兒說話的功夫,葉旭升已經尋了個干凈帕子擦干凈了軟劍,并去里間扯下兩片帷幔將賀馨兒包裹起來,然后輕輕將其背在身上,并在胸前打了一個結。
他動作麻利,又快又穩,賀馨兒還沒反應過來呢就已經到了背上了。
“馨兒,閉上眼睛,不要看。”
葉旭升說完便背著賀馨兒沖了出去,在經過打斗的顧明德與仇九時并不做停留,反而加快了速度刷一下掠過。
顧明德見狀大怒,“把人攔下!”
“是!”
將將沖出主院的葉旭升立馬被潮水一般涌來的侍衛堵住了去路,他持著軟劍毫不畏懼的迎上去,準備殺出一條血路。
顧明德幾次要脫身都沒有成功,仇九死死的纏著他,根本不給他機會。
氣得他想殺人。
他在這里急得頭頂冒煙,而葉旭升與陳興等人亦焦急萬分,一層又一層的包圍圈將他們牢牢困在陣中央,不管往哪個方向突破都沒有成功,再這么下去最后只能被困死在這里。
然而這還不算最糟糕的。
因為很快京城兵馬司的人就來了,有了他們的加入,于是葉旭升與陳興他們的境地更加艱難起來。
“大堂哥你帶著他們往外沖吧,不然西郊大營的騎兵一到,想跑都跑不了。”
賀馨兒說道,“放我下來,他們不會殺我的。”
葉旭升斷然拒絕,“不行,要走一起走。”
見他堅持,賀馨兒沒有再說什么,生死關頭不可擾他心神。
陳興使出平生所學將郝萬峰逼退之后迅速與葉旭升匯合,“走!沖出去!”
有他在后面守護賀馨兒,解了葉旭升的后顧之憂,他終于可以放開了打斗,于是阻擋了他去路的國公府侍衛們立馬遭了殃,沒多大會功夫就倒下了一片。
他的侍衛頓覺輕松不少,也終于可以向他靠攏了。
眾人重新聚集在一起后,戰斗力大大提升,很快便撕出一口道子,然后象利劍般沖破層層包圍,脫離了他們的壓制。
雖然還沒有離開國公園,但現在是他們在前面跑,國公府的人在后面追。
而且他們已經到了前院,馬上就能離開了。
陳興皺著眉頭看了賀馨兒一眼,又轉頭看向身后緊追不舍的國公府侍衛,略為沉思了片刻,對葉旭升道“九哥還沒有出來,我回去找找他,你們先走。”
“不必!九哥會追上來的,咱們只管走就是。”
說話的功夫,他們已經到了影壁前,眼看著馬上就能離開這里了,眾人皆精神一振,腳下的動作俞發利索了。
卻不料轉過影壁后面對的竟是一排排手持弓弩的將士。
他們是西郊大營援軍。
“都不許動!膽敢往前一步,立馬將你們射成蜂窩。”
葉旭升身上背著賀馨兒,自是不敢魯莽行事,便僵持在了那里。
沒多會的功夫仇九找了來,他雖與顧明德在院子里打斗,卻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外面的情況,葉旭升人他們突圍時他是知道的。為拖住顧明德,他沒有馬上抽身離開,又纏了他一會,估摸著他們已經離開了才施出絕學逼退顧明德,然后腳下摸油溜了。
然后就一起僵在這里了。
“乖乖束手就擒,或可給你們留個全尸,不然就等著射成篩子吧。”
郝萬峰早帶著人重新包圍了葉旭升一行人,因為在他看來他們已無力反抗,倒是沒有急著將其拿下,反而象貓戲老鼠是的挑逗起來。
不過他玩了沒一會,顧明德就趕了過來,他肅著一張臉沉沉的看著葉旭升,“將人放下。”
“不可能。”
葉旭升斷然拒絕。
顧明德危險的瞇起眼睛,“你不會以為有馨兒在,你的小命就能保住了吧?”
郝萬峰冷嗤,“攻擊朝廷命官的府邸,乃是誅三族的大罪,竟還敢指望能活命,真是異想天開。”
他尚不知袁氏已死,不然得驚掉下巴。
葉旭升突然問道,“你就是郝萬峰?”
郝萬峰一楞,隨即傲慢又不屑的橫他一眼,“怎么?這是想與本將軍攀關系嗎?”
“攀關系就免了,倒是有一筆帳要與郝大將軍算算。”
顧明德皺眉,他可沒耐心聽葉旭升說下去,“本公再說一次,把馨兒放下!”
“不放。”
葉旭升拒不放人,顧明德擔心會誤傷到賀馨兒不敢隨意放箭,氣惱之下只能再次動手,與葉旭升斗做一團。
顧明德被稱為當代戰神,功夫自是不弱,可說在整個大明王朝鮮有敵手,現在卻與背負著賀馨兒的葉旭升堪堪打成平手,可見葉旭升的身手如何了。
郝萬峰震驚不已,傻呆呆的看著葉旭升,腦子里有些亂。
突然的,怎么感覺這小子竟有些眼熟呢。
聯想到葉旭升剛才的話,他猛得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心頭一緊。
他的目光在葉旭升、陳興和仇九的臉上轉了幾圈,然后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原來如此。
想明白原由,郝萬峰殺意更甚,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包話葉家養女,也就是賀馨兒。
還有葉家、賀家,他都不會放過。
郝萬峰眼底戾氣橫生,陰沉沉的掃視一圈,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即然你們要作死,那就休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他手一抬大聲道,“準備!”
所有的弓弩手都進入戰斗狀態,只等一聲令下便開始。
顧明德沒從葉旭升手中占到便宜,便停了下來,“強搶本公的女人,你意欲何為?”
葉旭升猛得握緊了拳頭,“強搶?到底是誰強搶?堂堂國公大人,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大明戰神,受萬民敬仰的大英雄,竟強搶民女,霸占他人未婚妻,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未婚妻?”
葉旭升說了這么多,顧明德只在意一句,“本公向賀大老爺提親時,未曾聽說她有婚約,又哪來的霸占他人未婚妻之說?”
郝萬峰怕他們越說越多,便插嘴道,“這個小賊不過是怕死而拖延時間罷了,胡言亂語的沒有一句可信的話,國公爺理他做甚,沒得耽擱功夫。”
“這些賊子猖狂至極,光天化日的竟敢攻擊國公府,還打殺那么多人,若換作普通人家,還不得被他們滅了滿門!”
“此等兇殘之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能正國法,不殺不能安人心啊。
國公爺!您千萬不能心慈啊。”
顧明德才不在意別人的死活,而且這臭小子本來就該死,被射成刺猬也是活該,但馨兒不能出事。
仇九暗戳戳的給葉旭升遞了個眼神,隨后裹著一陣疾風向顧明德沖了過去,葉旭升毫不猶豫的往外沖,陳興與其他人也立馬跟上。
“放箭!”
郝萬峰氣急敗壞,下令放箭。
箭矢如飛蝗密密麻麻向眾人襲來,葉旭升等人連忙揮著武器抵擋,饒是如此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有兩名侍衛不幸胸口中箭,當場便倒下了。
“放箭!”
“吼吼吼——!”
震耳欲聾的怒吼聲響徹云宵,冷不丁的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與此同時一道白色殘影攜裹著一股強勁的疾風象道閃電般沖了過來,直接把西郊大營的神箭手們全部撞翻了,然后是京城兵馬司和國公府的侍衛們。
賀馨兒大喜,“是大白!大白來了!表妹來了!”
葉旭升也露出笑容,“他們的速度倒是快。”
“咱們走!”
顧明德硬接了仇九一掌,然后借此機會擺脫了他的糾纏。
他踉蹌著腳步去追“馨兒!你不能走!”
賀馨兒轉頭,淡淡的看向他,“你害得我還不夠嗎?”
顧明德如被人當頭一棒,震得他久久不能回神,“……”
葉旭升冷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步往外走去,郝萬峰不甘心就這么放過他,他指揮著手下繼續追殺,還想殺害大白,結果被大白一爪子拍暈了過去。
在大白的幫助下,一行人得以順利脫身,陳興還與幾個侍衛把受傷和犧牲了的侍衛也帶回去妥善安置。
后續的事賀馨兒沒有過問,葉旭升也沒有與她細說,只道是仇九和陳興回家報信去了,也是預防顧明德報復,所以他讓自己的侍衛也跟了去,以保證全家人的安全。
而王金鈴大約還在路上,她是帶大白去尋找張鐵牛的,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張鐵牛定是不舍她再風餐露宿,便留下她,待他們班師回朝時一同回來。
又知道他需要大白,就讓大白先行回來找他了。
葉旭升憐惜的撫摸著賀馨兒的小臉,柔聲道“外面的事有大哥呢,你不必操心,好好在此養傷便是。”
張東強也就是平王朱樺,他們的大靠山還沒有班師回朝,張鐵牛與鎮國公同樣沒有回來,葉旭升自然無事可做,正好有時間照顧賀馨兒。
他在京郊外一個超大的山莊里包了一個小院子,供賀馨兒在此休養。
這里背靠青山面朝碧湖,風景怡人,空氣新鮮,是個難得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這里的大廚手藝一絕,各色菜肴點心什么的就不說了,他們還特別擅長做藥膳。
葉旭升正是看中這點才選擇了這個地方。
事實證明,他沒有選錯。
賀馨兒在他的悉心照顧下,傷勢恢復得很快,身子也健壯了不少,昔日蒼白的小臉也終于紅潤起來,粉嫩粉嫩的就象是熟透了的水蜜桃,瞧上去誘人極了。
思念了那么久的人就在眼前,還如此的秀色可餐,怎能叫人不動心呢。
葉旭升抬手輕輕撫摸著她嫩滑的小臉,心跳得厲害,他直覺口干舌躁,難以忍耐,“馨兒”
這些時日他常常憐惜的撫摸她的臉,賀馨兒都習慣了,倒是一時沒有反現他的異樣,直到他聲音沙啞的喚她馨兒。
賀馨兒抬眸,直直撞入海一般溫柔的眸子里。
“大堂哥——嗚——”
葉旭升俯身吻了下去,溫柔繢綣,炙熱濃烈。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想的心都疼了,終于、終于又可以擁有她的香甜,他幸福的快要暈掉了。
“馨兒,咱們成親吧。”
他氣息不穩的趴在賀馨兒的肩頭,象個撒嬌的孩子,卻說著動人的情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馨兒,往后我們再也不要分開,我們永遠都在一起好不好?
我們一起看日出,一起看夕陽,一起聽雨,一起吹風,一起爬山,一起去看風景;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看書,一起寫字……
等我們老了,頭發白了,牙齒也沒有了,老態龍鐘的什么都不能做了,就陪著小重孫孫曬太陽好不好?”
賀馨兒如同被人兜頭潑了一盆涼水,情動的熱潮迅速退去,只余刺骨的寒涼。
次日一早,葉旭升趁著賀馨兒尚未起床,帶著大白上山去了。
他瞧著賀馨兒郁郁寡歡,只當她懊惱與顧明德在一起的事情,便沒有勸慰,倒不是他介意,實在是怕賀馨兒尷尬,索性裝作不知就什么也沒說。
時間會證明一切,他的心意,馨兒早晚有一天會明白了,相信到那時她定能放下心里包袱,開開心心的過好每一天的。
他堅信這一點。
馨兒是個樂觀的姑娘,若不是這些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純真爛漫的小丫頭。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才讓她經歷了這么多磨難。
她才會變得如此敏感。
都怪他。
葉旭升自責不已,他暗暗發誓在往后的日子里一定要把賀馨兒寵成小公主,再不讓她受一點苦。
他相信,終有一天,那個無憂無慮純真爛漫的小丫頭會回來的。
不過現在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睜睜的看著她跟自己較勁。
于是他就帶著大白上山了,在深山中轉了大半天活捉了一只小梅花鹿。
因為要抓活的,就費了番功夫,不過瞧著它水汪汪濕漉漉的大眼睛,他覺得挺值。
馨兒一定會喜歡的。
葉旭升唇角不由自主的翹了起來,“大白,走了!”
剛才太過投入,竟是沒有注意時辰,也不知道馨兒見他不在有沒有著急。
如此一想,他倒是先急了,把綁好四肢的梅花鹿往肩上一扛就往山下跑去,大白看著有趣也嗖嗖的跑了起來,它跳躍著幾次的功夫就追上了葉旭升,再跳次躍時已把他拋在了后面。
不過半道上它發現了一只雪白的兔子,覺得有趣,就去追兔子了。
那只兔子很狡猾,感覺到危險后竟鉆到地洞里去了,大白想抓活的,給賀馨兒逗悶用,便耐心的守在地洞口,一動也不動的等待。
葉旭升也不管它,自顧自的扛著梅花鹿回去了,路上遇到兩個與他一樣住在山莊的游客,瞧著小梅花鹿挺可愛的,就出高價要買下。
葉旭升自然不肯,這是他費了好大勁才捉回來的,豈能輕易賣人。
“馨兒、馨兒,大哥回來了。”
“馨兒,你在房間里嗎?”
把小梅花鹿放在園子里,葉旭升先去洗漱更衣了才去見賀馨兒,但屋子里沒有人,他便走出山莊去湖邊尋找,依然沒有人。
葉旭升心頭有些慌。
他再次返回小院,徑直去了寢室,赫然發現窗臺上有一封信。
腦子嗡一下巨響,他直覺天眩地轉,差點站不穩。
書信的內容很簡單,她說她走了,遠離紅塵凡世,去一個寧靜祥和的地方安然的度過下半生。
她要他不要去找她,因為即便是找到她,她也不會回來。
“……大堂哥,多保重。
馨兒留筆。”
葉旭升的心如針扎般的疼,疼的他快要喘不動氣,抬手摸了一把臉,他倔強的仰起頭,把眼中的淚水逼退,“馨兒,不論你在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的。”
有大白在,想要找到賀馨兒還是挺容易的。
但當他們順著她的氣息找尋而來時,她已出家為尼,脫離凡塵了。
“馨兒……”
“我現在叫智林……”
葉旭升紅著眼睛一把抓住她,“馨兒,你是不是怪我?怪我沒有早些回來?怪我沒有保護好你?”
“不是……”
“那你擔心我介意嗎?”
葉旭升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你摸摸看,它在為你跳動,每跳一下都是在說我愛你。
如果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如果沒有你,它便不會再跳動。
我又怎么會介意那些事。”
明明想好不在她面前流淚的,但終究還是忍不住,淚水如絕堤的河水肆無忌憚的流淌,葉旭升沙啞著嗓子輕聲哄著她,“馨兒,乖,跟大哥回去好嗎?”
賀馨兒眼睛澀的厲害,她努力壓下翻涌的淚水,堅定的搖頭,“我如今是出家修行之人,怎能再貪戀紅塵……”
葉旭升從未象此刻這般失控過,他不由分說的將人拉入懷中便霸道的吻了下去,帶著不安與忐忑,又滿懷希翼的希盼著她的回應,時而瘋狂碾轉,時而溫柔纏綿,但賀馨兒始終緊閉雙唇,不予回應。
最后葉旭升哭了。
哭得傷心欲絕。
“為什么?為什么?我們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為什么要離開?”
大白滿是憂郁的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它已經感知到主子不要它了。
過了許久,賀馨兒輕輕推開葉旭升,“我該回去做功課了,你也回去吧。”
葉旭升的心似被一雙無形的手在撕扯,疼的他快要窒息。
他赤紅著眼睛定定的盯著她“馨兒,你一定要這樣嗎?”
賀馨兒輕輕嗯了一聲,“唯有在這里,我的心才能靜下來。”
“好。”
葉旭升滿腔酸澀,艱難的說道,“你要靜心,你要修行,都可以。但我會一直等著你,等你……”
“大堂哥,忘了我吧。找一個溫柔賢惠的女子,生一堆活潑可愛的孩子,好好過日子……”
葉旭升不想聽她說這些,“我說過我的心只為你而跳,若是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賀馨兒垂眸。
原來他們都是如此倔強。
罷了,一切都交給時間吧。
葉旭升無法改變賀馨兒的意愿,只能尊重她的選擇,但他也沒有離開,而是在深山中修了一個木屋,與大白住了下來。
不過他雖然為情所困,卻也沒有放拋下自己的責任,不顧一家人的安危。
攻擊國公府,刺殺國公夫人,哪一樁都不是小事,再加上他帶走了賀馨兒,顧明德定是恨極了他,還不定要怎么報負呢。
還有那個陰險小人郝萬峰。
他自然要做好防備。
是以他雖在山中避世,卻沒斷了與外界的聯系。
還好平王與鎮國公很快班師回朝了。
他便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平王殿下,也就是當年的張東強。
然后他便安心的住在山中,守護著他的小丫頭。
左右有平王做靠山,他這個二品龍虎將軍的頭銜不要也罷。
山中不知歲月長,轉眼三個春秋過去了。
賀馨兒站在庵中的銀杏樹下,抬頭看著小扇子一般的青翠葉子默默發呆,不知不覺竟過去了這么久。
她二十歲了。
“葉居士、葉居士!你在嗎?”
一道清脆的聲音遠遠傳來,大白蹭一下跳了起來,葉旭升也迅速起身,隨手拿起外衫一邊跑一邊穿。
“智清小師傅,出了什么事?”
“智林師姐她……”
葉旭升急了,“馨兒她怎么了?”
“她病了。”
葉旭升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大白更是熟門熟路的直接跳過院墻進入院子。
“馨兒、馨兒!”
葉旭升瘋一般闖進來,他也不管屋里有沒有人,哆嗦著雙手拿起賀馨兒沁涼的手放在臉上,“馨兒,馨兒,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慧云師太見狀無聲的嘆了口氣,示意眾人離開,好讓他們團聚一會。
大白進來轉了一圈,看了眼床榻上雙眼緊閉的女子,轉頭就跑了出去。
兩刻鐘后它嘴里叼著一枝新鮮的山參闖進慧云師太的房間,示意她給賀馨兒煎藥。
慧云師太猛的紅了眼眶,她愛憐的拍拍大白的頭,“好大白,你真是個好孩子。可惜這山參智林她用不上了……
這幾年我一直在幫她調理身子,但她壞了根基,不管吃多少藥都沒用了……”
大白嗚咽一聲跑了出去,慧云師太忍不住再次嘆氣。
“馨兒、馨兒,你不要睡覺好不好?你睜開眼睛看看大哥好不好?”
葉旭升哆嗦著雙唇一遍一遍的叫著她的名字,希望她再睜開眼睛看自己一次。
許是他的心愿連天上的神明都聽到了,賀馨兒終于在他的祈盼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大堂哥”
轟!
葉旭升的淚瞬間崩了。
“馨兒別怕,大哥帶你去找東強,他是王爺,現在是攝政王了,他掌管著天下,他身邊有許多醫術高明的太醫,還有神醫……
他們會治好你的。
別怕。
大哥這就帶你去。”
他語無倫次的說著,反來復去的要她別怕,自己卻完全慌了,幾次起身都沒有成功。
大白淚眼汪汪的湊過來,輕輕去舔賀馨兒的手。
“大白”
賀馨兒聲音極輕,象是漂浮在半空中,“大白,姐姐還沒看你成親生子呢。”
葉旭升忍不住哭出聲,“馨兒、馨兒,你不能拋下我。”
一滴清淚自賀馨兒眼角滑落,她淡淡的嘆息道,“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呀。”
“大堂哥,忘了我吧。”
這是她留在世間的最后一句話。
也是令葉旭升差點瘋魔的一句話。
要不是大白將他搖醒,怕是他會把自己哭死。
他用力擦干淚水,然后去外面凈了手回來,輕輕的將賀馨兒抱起,“馨兒,大哥帶你回家。”
得知消息的張東強立即命人做了一副冰棺,又派張鐵牛親自護送他回去,自己則在最短的時間內處理完手頭上的政務,然后把整個朝廷直接扔給大病初愈的皇帝,帶上親兵追了去。
路上還不忘下令讓車隊經過的每一座城池都準備一副冰棺。
如此大的動靜,想不驚動人都難,很快顧明德便知曉了事情的原委,他二話不說扔下軍務騎馬而去。
不管如何,馨兒都是他的女人。
可恨攝政王降了他的爵位,削了他的兵權,還不肯罷休,這幾年一直不斷的打壓他,逼迫他,不許他靠近馨兒一步,真真是狠辣無情。
他就想不明白了,生得那么一張臉,玉人是的比女人還好看,怎么心就這么狠呢。
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和馨兒同床共枕了那么久,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分賺到的,他們憑什么說不對?
無情無意的東西!
他一個老光棍懂個么是情嗎?
心眼那么黑,活該娶不到媳婦。
顧明德走了一路罵了一路,倒是沒閑著,又加上他騎馬速度快,竟不覺時間漫長,還感覺沒怎么跑就到平寧鎮了。
但消息落后的南宮涵卻是心急如焚。
不管怎樣,他一定要見馨兒最后一面。
哪怕郡主知道了會翻臉。
翻臉就翻臉吧,最好合離,他早就受夠了。
話說,張鐵牛親自護送著賀馨兒的冰棺回家,路上自然一切安定,沒出什么岔子,唯一讓他操心的就是葉旭升。
他整日整夜的不吃不喝守著冰棺,快要成望妻石了。
這樣下去,人怎么受得了。
張鐵牛急啊,偏他嘴笨,不會細聲細語的安慰人,便用了個最簡單粗暴的法子,到點強制喂飯,到點強制放倒,讓他睡覺。
手段雖然簡單粗暴了些,但效果還是不錯的,如此強制喂養了幾日后,葉旭升那滿是胡渣的且臟兮兮的臉終于有了二兩肉,不再瘦得象個鬼。
車隊一路急駛,走了月余后,終于回到葉家村。
彼時葉大河與葉來金尚不知賀馨兒去世的消息,乍然看到冰棺悲戚激動之下俱都暈了過去。
葉世田、白氏、葉滿倉、曹氏、丁氏、木老五、葉飛鳳、葉旭陽等人亦哭得傷心欲絕。
冰棺在二房停靈三日方下葬。
賀馨兒的墓穴緊挨著葉來銀夫婦,地勢平坦,綠樹成蔭,風水極好。
“慧娟啊——,你怎么沒有好好看護馨丫頭啊,她小小年紀就這么去了,讓老婆子怎么活啊——“
老王太太哭得聲聲啼血,令人動容。
王金鈴趴在棺槨上不肯下來,“嗚嗚——馨兒姐、馨兒姐!你不要走,你別走好不好?”
葉金鳳和葉旭陽亦是哭得停不下來。
曹氏與丁氏還有白氏、寧氏幾妯娌一邊哭一邊還要照看著王老太太,就怕她暈過去。
呂氏嗚嗚哭著去哄閨女,“鈴兒快下來,你這樣鬧,讓你表姐怎么安心走啊——”
青紗遮面的關翠芝早在棺木上山前便昏了過去,張東強知她醒來還是要看賀馨兒的,便一路抱著她上的山。
劉氏是三年前走的,她雖等到了神醫,奈何身了早已經壞了,最終還是沒能熬過去,還好在彌留之際,關修遠和關明偉趕到了,一家四口終得團圓。
她醒來后知道了張東強的身份,知道閨女再也不會受人欺辱,終于放了心,了無牽掛的走了。
關明偉與關翠芝回家守孝,三年沒有離開村子。
這些日子正準備去看望賀馨兒,結果她卻說走就走了。
讓人怎么接受得了?
關明偉直覺胸口壓了一塊巨石,沉重的讓他無法呼吸,身體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汗毛都叫囂著痛,痛徹心扉。
陳興赤紅著雙眼,死死盯著棺槨,象只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隨時會將人撕成碎片。
葉大河堅持要來墓地,葉大友便讓老二老三寸步不離的跟著他,而老四老五的任務則是看好葉來金。
葉世田與葉滿倉父子哭得昏天黑地,不要人照顧就不錯了,實是指望不上他們幫忙。
葉滿屯,葉滿糧、葉滿貴、葉滿富等兄弟還有葉依萍姐妹們也哭的很傷心。
那般美好的女子在大好的年華里凋謝,實是人間悲劇。
“老天爺啊,你不長眼啊,我的馨丫頭才這么小,你怎么就忍心把她收了去,有本事你把我老婆子的命帶走,把我的馨丫頭還回來——”
“慧娟啊,馨兒啊,你們回來吧,回來吧,要死就讓我這個老婆子去死!”
王三舅聽著他娘聲聲哀嚎,終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王大舅與王二舅也再也憋不住,王向東兄弟更是幾乎要哭斷了氣。
隱藏在高高的樹干上的顧明德,不理會仇九虎視眈眈的目光,一臉悲傷的望著下面的棺槨。
然后他發現葉旭升竟然沒有哭。
所有人都在哭,不論男女老幼,皆哭得傷心欲絕,但他沒哭。
顧明德看得兩眼冒火,這臭小子是什么意思?
葉旭升的確沒哭。
今日的他很冷靜。
清早起床沐浴洗漱后剃了胡子,修了指甲,換了一套素凈的青衫,收拾得十分整齊,若不是臉曬得有些黑,還是當年那個清雅出塵的少年郎。
呂氏拉不動閨女,便喊來牛氏幫忙,兩人合伙才將王金鈴硬拽了下來。
葉旭升默默走過去,彎著腰身將臉輕輕貼在棺木上,這一刻他聽不到如海浪般洶涌的哭聲,他只看見她對著自己甜甜的笑。
“旭升!”
最早發現葉旭升異樣的是張東強,是的,他在葉家村還叫張東強,除了幾個自己人,外人皆不知他是當今攝政王。
他懷里抱著關翠芝,便有些分神,一開始還警惕的盯著葉旭升,但懷中的人突然不適的哼了一聲,他就忘了去盯人。
于是發現時就晚了。
張鐵牛倒是在他大喊時便施展輕功飛了出去,但同樣晚了一步。
葉旭升用身子擋住了大家的視線,隨后毫不猶豫的取出匕首捅入自己的心臟。
“旭升——”
“旭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