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恨的直磨牙,卻也無可奈何。
世子夫人何氏見婆婆陰沉的臉快要滴水了,原本想讓孩子們先上馬車的話楞是沒敢說出口。
她拿眼睛去瞧世子顧顏禮,就見他目光直楞楞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想什么。
何氏無法,只得耐著性子繼續等。
袁氏擰著一股勁,堵氣一般站在風口里動也不動,世子也跟木樁子是的一動不動,其他人便是有心想先找個地方避避風都不成。
于是一群養尊處憂錦衣玉食的貴公子貴小姐們,還有顧明德那些美艷的嬌妾們,都不得不忍受著刺骨的寒風默默等待。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從漆黑的深夜等到了天光大亮,旭日高升。
“來了,國公爺來了。”
袁氏猛得轉身,眼底火焰噴發,恨不能將漸漸走近的粉色轎攆直接焚為灰燼。
世子等人也跟著看了過去,除了好奇還有滿滿的探究。
“停。”
四個健壯的仆婦將轎攆穩穩的放下,落花連忙上前準備挑起簾子,但顧明德卻先她一步,挑簾進入轎子將賀馨兒抱了出來,并直接抱著上了他的馬車。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袁氏則氣得頭頂生煙。
她原還等著賀馨兒過來拜見她呢,結果倒好,人家全程沒理她,完完全全的無視了她的存在。
賤人!
不僅無視她,還這么堂而皇之的上了國公爺的馬車。
她怎么敢!
國公爺的馬車她都沒有坐過,這個賤人憑什么越過她去?
她有什么資格與國公爺同起同坐?
袁氏快要氣暈了,要不是忌憚顧明德,她怕是能沖上去抓花賀馨兒的臉。
說起來,至今袁氏尚未見過賀馨兒呢,將將人雖然是打她眼前里過去的,但顧明德大步流星的,速度太快,而且他給賀馨兒遮的比較嚴實,袁氏只能看到了少女尖尖的下巴,并未瞧見其真容。
但她就是莫名的不安,直覺這個女子不簡單。
之前的那些女人再怎么得寵,也沒有與顧明德同坐馬車的榮幸,他那個人還是比較注重規矩的,對尊卑觀念也看得很重,從來不會在人前特別是當著兒孫的面,做有失身份的事。
所以今兒的舉動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
世子顧顏禮也深感詫異,但他身為人子無權置喙親長的事,所以就算是為了避嫌,也不會多說什么。
而其他人就更沒有資格挑理了。
所有人都怔怔的盯著那輛豪華的馬車,各懷心思。
詭異的安靜下,落花下意識的屏息斂氣,放輕了腳步。
她早在朱氏的提點下,認識了袁氏這個一家主母,自是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向她向了禮后,方快步上了顧明德的馬車。
袁氏見狀更氣了。
“出發!”
顧明德根本不管袁氏如何作想,更不在意眾人有何心思,安頓好賀馨兒后便一聲下令起程。
兩百名近身侍衛立即高聲應著,“是!”
高亢洪亮的聲音震得袁氏頭皮發麻,同時也讓她徹底回神,再堵氣站著不動的話,怕是要被顧明德甩下了。
“都上車。”
待顧明德的馬車緩緩啟動后,其他人也趕忙上了自己的馬車,有序的跟在侍衛隊后面浩浩蕩蕩的向著城外駛去。
輔國公府舉家搬遷,其陣仗自是不小,引得全城人圍觀,知府及知州等當地官員以及本地的一些世家望族得到消息后立馬繞道追了去,準備在北城門外為顧明德餞行。
他們料定能來得急。
這個時辰路上的行人本來就比較多,現在又有許多聞訊趕來瞧熱鬧的,主干道兩旁擠滿了人,快要將路堵死了,以致于國公府車隊掉尾的一部分馬車只能以龜速前行,還不知道幾時才能出城。
他們從西城門繞過去都這些人快。
而國公府的人肯定要在城外聚齊后再一起出發,不然就要亂套了。
所以是有功夫與顧明德好好道別的。
但顧明德并沒給他們機會,馬車出了城門后未做停留便直接走了,根本不管后面的馬車。
不過他擔心賀馨兒受不得顛簸走得并不快,后面的馬車出城后放開了腳力追,不用半天的功夫就追了上來。
輔國公府龐大的車隊前后綿延十數里,浩浩蕩蕩的走到哪里都特別引人矚目,導致他們每經過一座城池里都會有當地官員前來拜見。
顧明德一律不見。
他才沒閑功夫應付那些人呢。
他的時間都是用來陪馨兒的。
于是所有人都驚奇的發現顧明德竟然坐了一路馬車,一次也沒有單獨騎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憋住的。
要知道這位當世戰神以往可是最厭煩坐馬車的,所以他此次的行為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那女子到底有多厲害,竟能改了這位的性子?
所有人都好奇極了,這女子莫不是狐貍精變的吧,不然怎么能把威武強悍的輔國公大人迷成這般模樣。
真想見識見識她到底有多美。
可惜他們同行了整整一個月,都沒機會一睹賀馨兒的真容。
因為她整日待在馬車里根本不露面,每次到達客棧休息時,都是被顧明德捂得嚴嚴實實的抱著進去,她的腳連地都不沾一下,就直接進了上房,而后又不露面了。
同樣的,次日起程時也是由顧明德抱著上車,根本不與其他人接觸。
越是如此,大家越是好奇,但有顧明德在,他們好奇心再盛,也不敢冒失。
往后在一個府里住著,她總不能一直這般藏著掖著的,還怕看不到嗎,所以還是別猜了,沒得費腦子。
猜測了一路也始終未能見到賀馨兒真容的眾人漸漸的放下了心中的好奇,都是一樣的人,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能有多大差別,生得再美也不是天上的仙女,有什么好看的。
再者以色侍人豈能長久,別看她現在得寵,將來還不知道怎么樣呢,西院的那些女子哪個不是貌美如花,哪個沒有得寵過呢,現在還不是一樣被國公爺嫌棄,被夫人搓磨?
所以她生得再好看也沒用。
一個商戶女,頂天就是個賤妾而已,有什么好關注的。
顧明德對賀馨兒自然是寵的,前所未有的寵,的確很反常,但他這人向來風流,為哄美人開心也不是沒做過出格的事,這么想想也不是多大的事了。
也或許看了一路已經習慣了,所以漸漸無感,都不覺稀奇了,也就不感興趣了。
就在他們的好奇心終于磨平了的時候,賀馨兒卻落落大方的站在了他們面前。。
于是同行了一個月的眾人終于見到了賀馨兒的真容。
因為到達京城了嘛,顧明德總不能再抱著她拜見老侯爺和付老太君。
然后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位冰肌玉姿冷若冰霜的少女給驚艷到了,同時也終于明白顧明德為什么會寵她入骨了。
袁氏死死的盯著賀馨兒妍麗明媚的小臉,眼底火花四濺,恨不得親手撕了她。
在看到賀馨兒的那一刻起她已嫉妒成狂,偏顧明德還要娶賀馨兒為側室,她就更加嫉恨了。
聽他對老候爺與付老太君道是,要等賀馨兒身子好些便挑一個黃道吉日將她的名字添入族譜,然后大擺宴席,告之天下人,賀氏是他顧明德的如夫人。
袁氏氣得眼前陣陣發黑,幾欲暈撅。
死東西這是要天下人都恥笑她嗎?
不行!
她絕不允許!
顧明德的話就象是一塊冰扔進了油鍋里,直把所有人都炸懵了,世子顧顏禮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被他的話震驚人的七葷不素,不知怎么形容復雜的心情。
顧明德才不在意他們怎么想呢,他只想盡快調整好賀馨兒的身子,好與她成親。
是的,成親。
他要為賀馨兒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
比南宮涵那臭小子排場十倍的婚禮。
顧明德滿心期待,然而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子又病倒了。
原本賀馨兒的身子養的差不多了,不然他也不會同意返京。
但在路上顛簸了一個月,她又累到了,人蔫蔫的沒什么精神,也沒有胃口,每日只用些牛乳,其他飯食一概不碰。
不過兩三日的功夫人就瘦了好快,而且越來越瘦,都快要瘦成枊條枝了,一陣清風都就吹走的那種,在這樣的情況下,哪能辦什么婚禮啊,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撐下來。
顧明德將太醫院的太醫輪流請了個遍,賀馨兒依舊不吃東西,可把他愁壞了。
“馨兒,乖,就吃一口好不好?”
這日顧明德休沐,不用上朝也不用去軍營便沒有出門,一直陪著賀馨兒。
此時他正端著一盞燕窩,溫聲細雨的哄著她,“這燕窩是皇上賞的,與平日吃的不一樣,你試試看……”
賀馨兒搖頭表示不想吃,顧明德只好將手中的碗盞放下。
小美人實在太嬌氣了,著實不好伺候。
“你有什么想吃的盡管說,只要這天下有的,本公都能給你尋摸來……”
“國公爺。”
賀馨兒突然開口,“我想求你一件事。”
顧明德精神一振,“什么求不求的,有事你盡管說,只要不是上天入海,本公都能答應你。”
賀馨兒定定的看著他,“我的病怕是好不了的了……”
“不會的!……”
“國公爺聽我說完。”
“……你說。”
顧明德悶聲道,“不吉利的話就不要說了,你只說想要什么就是。”
“我死后,你讓落花將我送回去吧,我想陪在爹娘身邊。”
守在外面的落花早已淚流滿面,她死死的捂著嘴巴才沒有哭出聲,一顆心卻是揪得生疼。
顧明德心里也很不好受,“馨兒不要亂說,你不會有事的,不過就是趕路乏了,多養幾日就好了……”
“好不了的。”
賀馨兒平靜的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她的目光突然銳利起來,直直的對上顧明德的眼睛,“國公爺能答應我嗎?”
顧明德有些生氣,又不好對她發火,實在是怕聲音大點就能把她震飛了,“本公還有事,先走了。”
匆匆扔下一句話,顧明德大步離開。
“小姐、小姐,你真的要拋下婢子嗎?”
落花哭著進來跑到在賀馨兒腳下,“婢子知道您心中苦,可您不能……不能啊!
想想表小姐,想想葉小公子,想想葉大姑娘,還有王老太太,葉老太爺,大少爺、四少爺他們,您真舍得讓她們傷心嗎?”
賀馨兒心頭大痛,哽噎不語。
落花見狀暗暗松了一口氣,又苦口婆心的勸了大半晌,還央著她用了半盞燕窩,直到賀馨兒搖頭才作罷。
“婢子聽說后花園有一片白玉蘭,現在開得正好,說是很漂亮,味道也好,還沒走近就能聞到一股清香,聞之神清氣爽……
婢子長這么大還沒見識過成片的白玉蘭呢,也不知那么多樹木同時開花是什么樣的景象……”
“那便去瞧瞧吧。”
提起白玉蘭,賀馨兒就想起了關翠芝,心底一片悵然,今生怕是無緣再見了,只愿她好好的,找個如意郎君,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
賀馨兒主動賞花,落花自然求之不得,忙上前攙扶著她往外走。
總這么窩在屋子里人都要悶壞了,不如去外面走走,多曬曬太陽身子骨也能壯實些,再賞賞花啊草啊的,興許心情也會好一些。
主仆二人在路上遇到不少人,皆是下人裝扮,賀馨兒俱不理會,落花的心思全在她身上也無瑕顧及他人,便沒察覺到有什么異樣。
看過了如云如雪的白玉蘭,賀馨兒來到湖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追憶往昔。
時光若能倒流該多好啊。
“小姐,起風了,咱們回去吧。”
仲春時節乍暖還寒,陽光雖好,氣溫卻低,特別是站在湖邊,清風掃過湖面帶著潮濕的水氣更覺涼寒,落花唯恐她受涼,也怕她受累,身子還弱著呢,走太久也不好,所以她就提議回去。
“我還想再待一會。”
“可是,您的身子受不得冷風……”
“無妨。”
賀馨兒轉頭看向落花微微一笑,“要不麻煩落花姑娘跑一趟,將我的披風取來可好?”
落花不太放心留她一人在這里,不過見她心情不錯,到底不忍掃了她的興,“……婢子這就去,小姐稍等片刻。”
現在的國公府是在老候府的基礎上擴建的,比之當初大了兩倍不止,占地極為寬廣,女眷們在府中出行時經常會用到轎攆,實在是她們個個身嬌肉貴都吃不得苦,若不用轎,稍遠些的距離就能廢了她們的腿。
而顧明德若知道賀馨兒會到后花園賞花,定然也會為她安排轎攆,便是落花也準備讓朱氏安排一頂軟轎的,但被賀馨兒拒絕了,是以兩人走了一路。
用時兩刻鐘。
現在落花要回去取東西,這一來一回至少也要兩刻鐘。
不過沒有慢吞吞的賀馨兒在,她的速度大大提升。
因為她是用跑的。
噠噠噠的腳步聲傳至耳中,賀馨兒唇角微揚,別看落花平日里努力讓自己表現的沉穩持重,但還是藏不住骨子里的活潑靈動。
她就不是那等老成的人,再怎么裝也不象。
還真以為穿上套深顏色的衣服就能穩重了嗎,豈知在別人眼中,她就是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罷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周圍的環境太美了,還是因為白玉蘭的花香太怡人,賀馨兒心情很是不錯,暫時放下煩惱,靜靜的欣賞著湖光十色的美景。
就在這時,背后一陣勁風直直對著她沖了過來,她本能的想要避開,卻是慢了一步,都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掉入景觀湖中。
京城地處北方,冬季格外漫長,現在雖然已是三月天,湖面上的堅冰卻是將將融化,湖水依舊冰冷刺骨。
賀馨兒直覺刺骨奇寒,冰冷的湖水灌進耳朵里,鼻子里,眼睛里,嘴巴里……
措不及防之下她被嗆了一大口,本能的就想快些浮出水面,然而她身上的衣物太多了,遇水后都變得很重,特地別是外面的斗蓬吸足了水后更是重的不得了,掛在身上死沉死沉的,象有無數的觸手死死的抓住她然后往湖底深處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