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信號是為了喚醒潛伏于城主府中的秘諜,但同時也驚醒了城主府守衛,當王孝杰帶領麾下兵卒沖到城主府內外銜接之處,迎面便被數十倉惶而出、衣衫不整的守衛堵住。
對方明顯嚇了一跳,沒想到居然有人偷偷潛入城主府且如此快速的抵達此處,一時間有些混亂,一邊大聲呼喝一邊舉起兵刃試圖列陣阻擋。
“射!”
王孝杰低喝一聲,手中強弩抬起勾動扳機,弓弦震顫弩箭射出,正中迎面一人胸膛,那人慘叫一聲仰天跌倒。
身后兵卒聽到命令紛紛施射,一陣密集箭雨穿透漫天風雪射入敵人陣中,無數人幾乎瞬間中箭,前邊幾人甚至渾身插滿弩箭猶如刺猬一般,慘叫聲響成一片,尚未組成的陣列徹底潰散。
雙方距離太近來不及裝填弩箭,兵卒們將弩箭掛在腰間,順手抽出橫刀,沉默著疾步向前沖鋒眨眼沖入敵陣之內,橫刀飛舞手起刀落,噴濺的鮮血落在地面融化白雪,敵人慘嚎著倒在地上,咽氣之前眼睜睜看著這一隊從天而降的敵人整齊有序的從自己身上踏過,未有半分阻滯的沖入內宅,動作迅捷身姿矯健猶如猛虎出柙。
然而沖入內宅,才遇到真正的抵抗。
外宅皆城主府的守衛,隸屬于東道使、木鹿城主謝赫,這些守衛平素在城內養尊處優、欺男霸女,既無強悍之武力亦無嚴謹之紀律,在精銳唐軍面前只能算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但內宅則是跟隨葉齊德出征碎葉城、而后一路退到此地的貼身護衛,不僅單兵素質驚人,更擅于結陣應敵,紀律、軍心也顯然更高一籌——畢竟護衛葉齊德安全乃是他們的職責,葉齊德的生死等同于他們這些護衛以及整個家族的生死,豈能不拼死力戰?
一對對護衛從內宅各處奔出,潮水一般將這一支從天而降的敵人圍住。
王孝杰臨危不亂,大聲下令:“不要戀戰,隨我沖殺過去,直取敵酋!”
“喏!”
重重圍困之中,唐軍兵卒大聲應諾、士氣高昂!
手中橫刀由上至下將面前敵人的兵刃從中削斷,刀勢不減,刀鋒順勢將敵人胸前皮甲切豆腐一樣劃開,皮甲、內襯、連同胸膛都一分為二,鮮血涌出、內臟滑落,凄厲慘叫的敵人被王孝杰一腳踹開,橫刀飛舞猶如虎入羊群無一合之敵,其余兵卒緊隨其后護住他左右兩翼,狠狠嵌入敵軍陣中硬生生殺出一個豁口,向著內宅正堂方向沖殺過去,所過之處尸橫枕籍、血流成河。
兵刃質量、單兵素質、軍心士氣……護衛們全面落入下風,眼見這支神秘軍隊銳不可當,護衛終于軍心動搖,不敢迎其鋒芒只得且戰且退,直面唐軍的護衛甚至慌不迭向著兩邊躲避,一直被唐軍突入至正堂門前。
王孝杰一馬當先猛沖猛打,看著越來越近的正堂,心中卻有所遲疑。
城主府內多是石質建筑,這處正堂同樣如此,看上去寬闊而堅固,一旦沖入其中無論能否擊殺葉齊德,必然會被外面的護衛團團圍困,到時候以長矛、盾牌列陣,以弓箭狙擊,自己的部隊便猶如關入籠子的野獸,再是爪牙鋒利也只能被圍困至死。
死倒是無所謂,能夠乘坐熱氣球冒著巨大風險前來執行“斬首任務”本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否則又算什么“敢死隊”呢?
最怕的是萬一葉齊德有所防范,未在這正堂之內怎么辦?
死亡可以接受,未能完成任務導致另外一支攻打北門的袍澤也死于亂軍之中,乃至于整個計劃失敗,這才是不可接受的。
但身邊敵軍越來越多,哪里容許他仔細思考?
一旦被纏住,只能陷入苦戰,再無刺殺葉齊德之機會。
王孝杰一咬牙,就待下命令沖入正堂……
恰在此時,“轟”的一聲震響在耳畔響起,王孝杰愕然循聲看去,只見左側一處宅院門口爆起一團火光在夜色之中分外醒目,宅院的石門被炸的洞開,十余個護衛東倒西歪在地上掙扎慘嚎。
震天雷!
王孝杰精神一振,再不猶豫,大聲道:“隨我來!”
調轉刀口,向著那處宅院猛沖過去。
大食人是不可能有震天雷的,即便有,也不可能用在距離己方十余丈之外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唯一的解釋便是潛伏在城主府中的秘諜收到煙花信號,以震天雷引導自己的攻擊方向。
葉齊德果然不在正堂之內!
敵人在正堂門外堆積重兵便是誤導他認為葉齊德之居所,當真沖入其中便中了敵人的圈套……
好險!
唐軍如此虛晃一槍、繼而扭頭沖向另外一個方向的行動,不僅使得敵人算盤落空,甚至算是將計就計擺脫了敵人的重兵圍堵,于包圍圈中猛地殺出,潮水一般自洞開的門戶殺入那處宅院。
王孝杰一馬當先沖入宅院,便見到門后一道黑影閃出,疾聲道:“隨我來!”
是正宗的關中口音。
王孝杰二話不說,拎著橫刀追在那人之后直接沖入左手邊一個跨院,數十護衛在院內嚴陣以待,只是剛一接陣便被唐軍一沖而散,王孝杰隨著那人踹開一處房門,便見到黑暗之中有人哇哇大叫、試圖沖向門外,王孝杰抬起腳一腳將其踹的倒飛而出,隨后吹燃火折子將屋內照亮,一人正捂著肚子在地上扭曲掙扎。
葉齊德雖然魯莽、暴戾、缺乏戰略能力,但絕對不是傻子,木鹿城雖然歸屬于大食國治下卻不是他的地盤,鬼知道東道使謝赫背后到底是誰、又是站在哪一個陣營之中,萬一對自己生起叵測之心,豈不是任人魚肉?
所以夜晚入睡之時,葉齊德沒有留在裝飾華美、安全舒適的正堂,而是偷偷摸摸跑到親衛居住之處睡下,如此即便謝赫對自己不利,也能爭取一些應變時間。
半夜時分,果然生變!
聽著外宅一片廝殺喊叫之聲,葉齊德被親衛從床上叫起,頓時大驚失色,一邊指揮親衛圍殺闖入正堂之刺客,一邊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否則此刻怕是已經被刺客亂刀斬殺。
然而一聲爆炸將其驚醒,得知院門被炸開、守衛親衛死傷慘重,葉齊德心中泛起一股涼氣,知道大事不妙,這一聲爆炸不僅炸毀了院門,更是給此刻指引了方向。
果不其然,下一刻敵人便沖殺過來。
眼見自己身邊精挑細選出來的大食勇士面對敵軍沖鋒不堪一擊,葉齊德魂飛魄散。
與唐軍征戰日久,這一支刺客所流露出來的強悍、紀律、殺伐與唐軍一般無二,豈能看錯?
心里將謝赫大罵一遍,認定是其勾引唐人入城前來刺殺于他,否則唐軍何以神不知鬼不覺突入城中?
難不成還是插翅飛進來的?
恨不能將謝赫千刀萬剮,躲在屋內也是無用,被踹門而入的唐軍生擒活捉……
引路之人上前仔細辨認,而后起身對王孝杰道:“此人便是葉齊德!”
旁邊幾個兵卒聞言,紛紛舉起橫刀就要手起刀落將葉齊德斬殺,完成今日任務。
“住手!”
王孝杰趕緊喝止,叫停幾個兵卒之后,扭頭看向那名秘諜。
“剛才是你引爆震天雷?”
“是。”
“可還有剩余?”
“還有十幾枚。”
王孝杰上下瞅他一眼,略感驚奇:“一個秘諜藏那么多震天雷作甚?”
秘諜瞅他一眼,面無表情:“等待命令進行刺殺、損毀,或者自殺。”
王孝杰肅然起敬,隱藏于敵人腹心之地,每時每刻都要面對暴露之危險,而對于秘諜來說,一旦暴露,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固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誰又想在遭遇酷刑之后死去呢?
還不如給自己留下一枚震天雷,要緊時候自己終結自己,長痛不如短痛……
葉齊德顧不得死亡威脅,瞪大眼睛看著那名秘諜,心里更是恨不能將謝赫的祖宗十八代都刨出來挫骨揚灰,這樣一個大唐秘諜堂而皇之潛伏在城主府內,你居然毫不知情?
王孝杰又問道:“謝赫在何處?”
“自葉齊德進入城中居住城主府,謝赫便搬去府外,他有一處房舍據此不遠養著一個波斯美女。”
“有多遠?”
“大概一炷香路程。”
王孝杰仔細思量一番,預估謝赫得到消息召集兵馬趕來城主府救援的時間……
“將震天雷都送過來,我要死守此處。”
“喏!”
秘諜半句話都不多問,轉身去取隱藏起來的震天雷。
王孝杰指著葉齊德:“來兩個人將這廝捆綁起來堵住嘴巴,若咱們能堅持到大軍殺入城中之時,活著的大食王子值錢得很,若是堅守不住,最后關頭你倆什么也不用干,只將其結果了便可。”
“喏!”
葉齊德也很有眼色,見唐軍并未第一時間將他斬殺而是找來繩索捆綁堵嘴,頓時大喜過望,明白這是唐人知道他的價值以待于將來勒索大食索要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