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第28章 海上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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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海上


更新時間:2025年04月05日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 玄幻 | 奇幻 | 烽火戲諸侯 | 劍來 
正文

正文

隨著老觀主腳步的遞增,新桃花開了一朵又一朵。

宋云間被震驚得無以復加,數量已經接近八百了。

老觀主一趟大驪京城閑游,這棵桃樹新開了差不多兩百朵桃花。

宋云間瞇眼而笑,自言自語了一句討喜的詩詞,他年結作千年實,天公演示造化工。

桃樹花滿枝,金冠玉袍的俊逸道人,腳踩一雙云履,人面桃花相映紅,的的確確美如畫。

身旁響起一個譏諷笑聲,“攖寧道友,真是敢想。國祚千年的王朝,當是青冥天下呢。怎的,托隱官大人的福氣,舉城飛升,如今跑回家鄉,當了國師,就又要雞犬升天,舉國飛升,搬遷到青冥天下那邊?”

宋云間聞言,忙不迭側過身,與這位老觀主行稽首禮,羞愧道:“是晚輩得意忘形了。”

老觀主譏諷之意愈發濃重,“得什么意,忘什么形?當自己是蟬蛻形骸的陸老三?”

宋云間不知如何作答,便乖乖閉嘴。

老觀主說道:“珍惜道身,擔當精神。”

宋云間大喜,“晚輩定會銘記在心。”

老觀主斜了一眼。

宋云間說道:“也會轉告陳國師。”

老觀主嘆了口氣,不開竅的東西。說話真費勁。

宋云間也不知哪里說錯了,只好閉嘴,免得說多錯多。

老觀主注意力轉去隔壁的院落,說道:“劍修確實了不起,一個比一個做事毛躁。還不如一個學武的小姑娘來得守心。”

宋云間不敢也不宜接話,畢竟貶的,是竹素和袁化境。夸的,是國師的開山大弟子,裴錢。

老觀主說道:“竹素,袁化境,不必瞎猜了,過來一敘。”

竹素和袁化境立即趕來桃樹這邊。

老道士有意將那境界更高的女子劍仙晾在一邊,盯著袁化境,瞇眼問道:“年輕人,為何要說‘自然’二字。”

宋云間頓時為這位袁劍仙擔憂起來。

袁化境倒是不如宋云間那般誠惶誠恐,劍修使然,回答道:“誠然碧霄前輩大道與三世契合,在晚輩看來,依舊逃不出道法自然的大窠臼。”

老觀主笑道:“倒像是老秀才的說話口氣。”

相仿的口氣,就是見識短淺了十萬八千里。

袁化境赧顏。

老觀主雙手負后,抬頭看那一樹桃花,繡虎,終于是為人間贏得了一份升平之世的底子。

既然如此,貧道總要承情。也不必那賊精的家伙,拐彎抹角,將來通過小陌來勸自己走這趟。

還記得當初老秀才帶著首徒崔瀺,這對師徒是偷摸走過一趟觀道觀的,表面也不聊什么人間大事與天下大勢,就是東拉西扯,攀交情套近乎,順便喝好酒,夸一夸自己那幾位學生的優異。

袁化境問出一個最為好奇的問題,打斷老道士的思緒,“碧霄前輩,新舊十四,果真懸殊如云泥?”

老觀主笑呵呵道:“新十四里邊也能矮個子里邊拔出一二將軍,老十四之內,亦有些軟柿子,驢屎蛋。”

簡而言之,是貧道夠強。

袁化境懂了。

老觀主繞著桃樹走了一圈,轉頭望向崔瀺的書屋,可惜他不肯抑或是不屑與世界交心,人間少了多少句都能一一兌現的豪言壯語。

宋云間驚訝發現并未多開一朵桃花。

老觀主斜眼這位攖寧道友,宋云間立即收拾好心境。

老觀主望向袁化境身后的那副白骨傀儡,抖了抖手腕,憑空出現一把鎏金長柄的雪白麈尾,朝那三院法主的道身遺蛻輕輕一揮。

剎那之間,白骨生肉,三院法主恢復了遠古歲月那場天劫之前的人身容貌,化腐朽為神奇。

青年容貌的道人,眼神清靈,一身濃郁道氣,說是白骨道人以遠古秘法再世現身,都沒有問題。

袁化境驚駭發現白骨道人的道力,瞬間暴漲了三成。

老觀主囑咐道:“袁化境,不要辱沒了一位到過十四的遠古道士。”

袁化境沉聲道:“晚輩絕不會單以傀儡視之,待之。”

老觀主舉起麈尾,指了指白骨道人,與袁化境提醒道:“貧道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顆真靈種子,來年它若是能夠開花結實,便是三院法主的轉身,短則三五百載,長則漫漫無期了,直至這副道身徹底腐朽都未必能夠破土見光。可如果成了,相信那時候的袁化境道力弱不到哪里去,就不必依靠白骨道人在登山路上保駕護航,否則劍心長久物于物,亦非好事,破不得大瓶頸。”

“記憶”一物,妙不可言。萬年以來,能夠在此事上邊探本溯源的求道者,屈指可數。

袁化境順乎本心,承諾道:“前輩放心,如果白骨道人真能重現一粒靈光,我便敬其為傳道人和護道人,定會主動解契,讓他恢復自由,不遺余力助他重修大道。”

老觀主撫須贊賞道:“能結善緣,是大本事。若能轉孽緣為善緣,更是真豪杰。”

袁化境誠惶誠恐。可不是老前輩的反話吧?

既然喊來了劍修竹素,老觀主就丟給她一部道書,“是蠻荒那位云深道友的手本,參化三籟,頗有心得,于你的煉劍有些裨益,逐字逐句,悉心琢磨,莫要輕輕放過。”

竹素雙手接過道書,她來到浩然,第一次與外人掐家鄉簡單劍訣,并無任何言語致謝。

老道士點點頭,掐一古老道訣還禮,這才繼續說道:“你再捎話給陳平安,讓他別忘了一事,將來到了蠻荒,務必助言師兵解渡劫,至遲不要超過一甲子,晚了,言師就會合道失敗,落個萬劫不復的境地。屆時這筆賬,貧道就算在他陳平安頭上。”

“今日貧道能夠讓桃樹多出兩百花,他年貧道也能讓你這部道書,頁頁有桃花作書簽。”

這種好似神仙打架的大道之約,竹素又能摻和什么呢,她只能答應下來。

老道士思量片刻,叮囑道:“竹素,你再與他提醒一句,三山九侯先生的‘筌’字符,當初還有幾分蹩腳理由,厚著臉皮說自己學不會,如今再無借口。”

竹素點頭,將老觀主的言語,一字一句默默記在心里。

老觀主望向他們幾位,說道:“學道之士,不要總是怨天尤人,需知天上無善惡,人間有因果。因果此物,混沌一片,看似錯綜復雜,團團亂麻,學道人不妨回想轉念,單以一事一物一個自己為線頭,持之以恒,用大毅力,一路順藤摸瓜而去,見清澈脈絡者見己見心見道,若言天地已然如此,總要自家功夫苦苦下手,徐徐見功。”

宋云間三位俱是虛心受教,各有所悟,與老觀主誠心誠意打了個稽首。

老觀主說道:“學道人要時常互參道法,舍得打開心扉,敢于坦誠相見,好過一味閉門造車。”

猶豫了一下,老觀主說道:“你們有機會就跟陳平安多聊聊,這小子想法多,思路廣,跟他閑聊,總歸是你們賺得更多。”

之后袁化境帶著那位形若活了過來的“白骨道人”告辭離去,竹素如果不是明天還要為大驪皇帝護駕,她真想立即返回黃湖山茅屋那邊閉關,好好收拾一番道心。

老道士站在桃樹下。

見那宋云間還提著旱煙桿,老觀主笑問道:“蛟龍之屬云霧變化,所以偏好這一口?”

宋云間神色尷尬道:“國師尚未從海上返回,我怕誤了事,只好一直拿著。”

老觀主笑呵呵一句,“好幫閑。”

宋云間苦笑道:“總是小人小其心,大人大其心,在其位者職責所在。”

老觀主點點頭,“也有幾分道理。”

宋云間只覺得跟碧霄前輩閑聊,真是心累神疲,好像消耗的道力,猶勝修道之士的閉關。

老觀主也不計較宋云間的這番心得、見解,只要足夠誠心實意,未來在諸多事上磨礪幾番,今日偏解總有轉為正見的機會。

比如老秀才說話極有功力,好像總能從萬事萬物里邊,找出一點“好”來。

教人誤以為他才是那場“三四之爭”里邊推崇“人性本善”的那個。

這門學問,復雜復雜,一團亂麻,若是做錯了,何必覺得徒勞,后學便曉得不走這條道了。

那件事,難啊,登天難。那我們若是做成了,豈不是更顯得牛氣哄哄?既然如此,為何不做?!

而當時老秀才身邊,擅長治學、弈棋……其實什么都算擅長的黑衣青年,面如冠玉,少言寡語,氣態溫和,眼神卻是鋒芒無比。

聽著自家先生與老道士的扯閑天,在別人家地盤的東海觀道觀,客人就像在無聲質問東道主一事。

十四境修士,不做點什么?怎么,道齡大,就是前輩,境界高,就算先生?

青年時代的崔瀺真是狂妄到沒邊了。

來,用你的道理說服我,證明我是錯的!

那么驕傲的一個人。

老觀主再轉頭,看了眼與之相對廂房的新人新書屋。

不要將他百年心血的苦心經營,付諸流水。

萬丈平地起高樓,底子已經打好了,所謂的大驪官場人心爛攤子,又能差到哪里去?先前大驪京城外邊的官道上,趕考舉子們在雨中的讀書聲,雨后那些既有男女也有老幼的詩詞唱和,不也是你們大驪的民心?不也是一種縫補花簪的無形的高明的縝密的大匠手藝?管人的規矩,是實在的,浩然九洲哪個王朝缺了?管人心的規矩,大驪朝野也有了,你身為國師,必須看見。

你陳平安只需在此基礎上,讓那高原起高峰,多多益善,豎立一片片萬仞山。

以金剛怒目的雷霆手段,治理大驪地支修士也好,用文火慢燉的手法,緩慢牽引長春宮、譜牒修士的也罷,都是對的,甚至是并未因為當了宋氏一朝國師,而去針對正陽山,更甚至內心深處期待正陽山未來有一位劍修,推倒那塊界碑,更是好的。

如果陳平安無有此心,他來大驪京城“散步”做什么。

世人只知“自出洞來無敵手,能饒人處不饒人”,卻不知貧道出了落寶灘碧霄洞,在那道上相逢,不饒你作甚?攔你們作甚?!

貧道巴不得這座人間人人如龍,任誰睡眼朦朧起了床,出了門,放眼望去,滿大街的圣賢豪杰。

就在此時,老觀主手捧麈尾,轉頭望去,不是那個躡手躡腳離開國師府的膽小鬼,做賊似的,跟她小時候一個德行。所以來到此地的,不是本該與“老鄉敘舊”的裴錢,而是容魚。

老觀主微笑道:“理解?”

容魚回答道:“大致理解,未必真懂。”

老觀主笑道:“他倒是什么都肯與你說。”

容魚也是第一次與人說自己的心情,“我怕自己做不好,狗尾續貂。”

老觀主安慰道:“萬事開頭難,能有此心,就已經算是開了個好頭。”

提起麈尾,老道人指了指隔壁院子那邊正屋廊道的盤龍廊柱,“未必不能畫龍點睛。”

碧波浩渺,海面如鏡。

唯有青衫背后一堵還在不斷緩緩爬升的高墻,略顯突兀。

兩個同齡人,二月二,五月五。

曹慈飄落在水面上,腳尖輕輕往回一抹,陳平安身后那堵層層疊加的高聳水墻,就被扯碎,轟然倒塌。

大概是因為雙方實在是太熟悉了,沒有任何客套寒暄的言語。

他們心有靈犀,只是眼神交匯,便達成共識,身形破開“鏡面”墜入海中者輸。如何?說定!

各自前沖,相撞而去,雙方一身浩蕩拳意俱是凝練至極,故而并未出現劈波斬浪的聲勢,就像在海面之上,拉伸出一條青光和一道白虹,面對面,硬碰硬。

兩條筆直長線撞擊在一起,第一拳,陳平安就用上了神人擂鼓式,人身體內疊拳至七十二。

曹慈不躲不避,直接一手掌心抵住陳平安的左手拳,霎時間整只雪白袖子紋路如海波,一條胳膊節節筋骨顫鳴,氣血急劇翻涌,駕馭一口純粹真氣與陳平安滲入掌心、手腕的磅礴拳罡作對壘狀,將其“黏住”,如兩支主力大軍戰況焦灼。

也不用那白骨道人的花俏神通,曹慈只是以渾厚無匹的拳罡,強行逼退陳平安的洶涌拳意,導致潮水倒灌,各自遭受三十六拳神人擂鼓式。以兩人為圓心,海波蕩漾,一圈圈擴散出去,若有道人作鳥瞰,此刻海上真有壁畫花紋之美感。

曹慈同時一手按住陳平安的面門,使勁一推,將陳平安摔出去數百丈外,背后貼水面十數次,如一片青石打出一長串水漂。

一掌輕拍海面,身形翻轉,瀟灑站定,陳平安后背傳來一陣陣灼燒感。

果然,還是跟曹慈問拳,最能純粹。

曹慈抖了抖手腕,虎口處肌肉撕裂,滲出鮮血。

陳平安伸手按住肩頭,晃了晃胳膊,有些不解,這家伙怎么做到的?

竟然能夠將一口純粹真氣分兵二路?他娘的這不是作弊是什么?!

曹慈微笑道:“是京城外邊看拳,新悟出來的拳招,暫名‘弓弦’,一口純粹真氣互為首尾。”

也就是說曹慈并非違背武道常理,真正分出了兩條純粹真氣,只不過首尾各執一端,可以“同時”遞出兩拳,這“同時”二字,大概至少得是止境武夫才能理解真正的分量。

陳平安搖搖頭,對那拳招的名字頗不以為然,“還是叫‘蛾眉’更文雅一些。”

曹慈點頭道:“確實。”

言語之際,一抹青色畫弧而至,宛如在海面上拉伸出了一條弓弦,也如美人蛾眉。

為人間武道新創拳招,是曹慈的拿手好戲,只是沒奈何對上了個偷拳一道的祖師水準人物。

曹慈稍微側身,陳平安欺身而近,有樣學樣,雙拳遞出,砸向曹慈兩邊的太陽穴,也無所謂身前是否門戶大開,會不會被曹慈借機遞拳,打得就是你曹慈的腦袋。

與陳平安客氣什么,曹慈雙指并攏作戟指狀,閃電伸出,快若飛劍,戳中陳平安心口處。

正如那江湖演義小說里邊常寫的“點穴”無異,只是曹慈這戟指,既會捅開對方的心臟,也會截斷純粹武夫的真氣流轉,等到這一口真氣潰散,人身天地之內就是洪水決堤的景象,與那所有靈氣相沖,對付某些耍流氓、能夠修道武學兼修的人物,極為得當,等于挨了兩下。

先后躋身十一境的兩位“同年”武夫,第二拳,就直接是以死換死的路數。

皆是不躲不閃,各憑體魄說話,陳平安轉拳為掌,于是曹慈兩邊太陽穴被重重一拍,眼前一花。

陳平安則被雙指戳中心口,但是卻沒有被當場打穿心臟,而是擰轉身形再后退,故而不是筆直倒滑出去,而是腳步變幻,在海面上畫出了一個個圓,青花朵朵,圓圓相續,雙方拉開距離,一襲青衫站定之時,無論是神態還是拳意,明顯要好過結結實實挨了兩巴掌的曹慈。

陳平安抬起手掌,以手背撣了撣青衫,再抬手,咧嘴笑,指了指曹慈的耳朵。

曹慈當然知道自己兩邊耳竅鮮血流淌的慘淡光景。

換成一般的止境武夫,挨了這兩下,也就倒地不起了,連同勝負和生死都已經分出。

曹慈神色自若,只是輕輕晃了晃腦袋,不過好像這一刻動了真怒,曹慈瞇起眼,還來是吧?

倏忽間,陳平安身邊出現了無數個白衣曹慈。

一襲青衫好像給自己畫地為牢,只是站在一個無形的大圓內,輾轉騰挪,周邊大雪紛飛。

碧海青天之間,即便是飛升境修士就近作壁上觀,也已經看不清兩位武夫的面容,只能聽見水天之間響起一陣陣古怪的地籟,既有類似廟宇的鐘鼓長鳴,道觀清脆悠揚的玉磬,還有佛家密宗的秘法真言和吹動法螺的宏亮,或是宮廷數百坐部伎的奏樂,足可驚魂動魄,搖曳心神。

混淆的兩股拳意讓此方天地間變得光線扭曲,霧里看花,依稀可見拳招軌跡如縱橫交錯的樹枝,撞擊在一起再炸開的拳罡,恰似一團團在宣紙點染暈開來的寫意花卉。

飛升境修士能夠趕過來湊一湊熱鬧。

仙人境未必能夠近身接拳。

玉璞境都見不了他們的面。

止境武夫氣盛、歸真和神到三層的殺力,身形速度,拳招路數,總歸都是可以被修士估量的。

躋身了十一境,別有一座大天地。

暫告一段落,各自后退,他們腳下碧波如被切割出來的兩座高臺,跟隨兩位武夫緩緩移動,如瀑傾瀉的激蕩拳意跟隨兩道身影,在雙方之間拉扯出一道深可見底的海中溝壑,一青一白,各立于“人間武道的潮頭”,他們再度遙遙對峙。

水波高躍,轟然落回海中,兩座武道高山之間,現出了一條璀璨彩虹,宛如架天的長橋。

陳平安上半身已經衣衫破碎,干脆伸手撕扯成一條系在腰間,袒胸露背,精瘦修長的身材。

他并非那種肌肉虬結的武夫體魄,擁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力量,陽光照耀之下,就像一副能夠萬古不朽的金身。

曹慈站在另外一邊,身上白衣除了被打碎出一些窟窿,并無太多的損毀,至少不必像對方那樣裸露出上半身。

既然都已經不再留手,雙方只是心臟跳動的聲響,就能夠帶起一股股天地共鳴的拳意潮水。

學武道路上,一步一臺階,陳平安此生走得何其扎實。

顧祐的撼山拳譜,竹樓的崔誠,劍氣長城的白嬤嬤,北俱蘆洲獅子峰的李二。姜赦。古巫。

陳平安伸手抹掉一條胳膊上邊的血跡,肌肉開裂無數,有那曹慈拳意殘留,陳平安手心如鐵,磨過無數玻璃渣子似的。

記得李二曾經說過,如果說人身天地之內的千余氣府,如深井,野塘,湖泊,修士氣血和靈氣的行氣路線,就是溪澗江河大瀆的水脈。那么六百三十九塊人身肌肉,就是武夫得天獨厚的大岳和連綿龍脈,需要開山。

故而武夫的一口純粹真氣,就是開辟出來的那條道路。由此推演,十一境的運轉真氣,就是讓這條道路凌空登天,如人身即神殿之內的一炷香火裊裊,接引天地。

總是離鄉,游歷路上,尚未半百的年齡,陳平安的人生,卻總是置身于各種各樣的戰場,何止是身經百戰。

曹慈扯了扯嘴角,牽動臉頰紅腫的肌肉。

心如止水,曹慈此刻的眼神,卻是破天荒流露出一種激昂的求勝意味,起了強烈的勝負心。

好像在告訴對方一個任你是現任武道之主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今天的曹慈依舊不會輸給陳平安。

未來亦是如此。

光腳的陳平安,緩緩后撤出一段距離,開始前沖,身形高高躍起,一如年少時的那雙老舊草鞋,跨越了家鄉溪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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