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從道的長子江鎮岳帶著一千精銳步卒,在勇士津這個小地方等了將近一個月,等來的信使除了他父親的命令,還有兩大箱紅藍寶石。
江從道命令他帶上幾個從人,星夜兼程趕往邽城,代他給大小姐請安,并獻上禮物。
江鎮岳雖然不明就里,卻絲毫不敢耽擱,立刻啟程,帶著那兩大箱子紅藍寶石趕往邽城。
李巖一行人剛剛住進客棧,江從道和江鎮岳兩份拜帖就遞了進來。
衛如蘭將兩份拜帖遞給李巖,笑道:“這位江大公子挺有意思。”
“嗯?”李巖看向衛如蘭。
衛如蘭指了指兩份拜帖,“照理說,既然用了江從道的拜帖,就不該再用自己的拜帖。譬如下人替主家送禮探視什么的,斷沒有同時報上自己名姓的理兒。”
衛如蘭深知李巖對世情禮節這些細務的無知,解釋的非常細致。
李巖放下江從道那份拜帖,翻看江鎮岳那張。
“在淮南的時候,京城傳過去的閑話,說是袁小將軍和這位江大公子相交莫逆,只要袁小將軍在京城,兩個人必定同進同出。
“在滎陽的時候,我問過一回,袁小將軍說這位江大公子很不簡單。”衛如蘭接著道。
“嗯,你親自走一趟,帶他進來。”李巖笑道。
江鎮岳看見衛如蘭迎出來,急忙長揖到底,“不敢當。”
“大公子客氣了,在滎陽的時候,常聽袁小將軍說起大公子,你們是莫逆之交。大公子跟我進來吧。”衛如蘭沒有還禮,只是微微頷首。
“是,在京城的時候,小將軍一直很照應晚輩,好幾年沒見小將軍了,晚輩很思念他。”江鎮岳態度謙和恭敬。
院子不算大,幾句話間,已經到了上房門口,衛如蘭站住,掀起簾子,示意江鎮岳進去。
江鎮岳捋了捋衣襟,微微屏氣,邁過門檻。
廂房門口,宗青崖站在門檻內,舉著厚棉簾子,看著江鎮岳跟著衛如蘭,從院門口進來。
“你要看就跟進去看,把簾子放下。”陳炎楓沒好氣道。
他們剛剛住進來,剛燒上炕,宗青崖把簾子高高掀起,剛剛起來的一點點熱氣都被冷風卷走了,雖然陳炎楓不怕冷,可溫暖宜人還是比冷風嗖嗖舒服多了。
“能進去?”宗青崖回頭問陳炎楓。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陳炎楓橫著宗青崖。
“那我去看看!”
宗青崖出了門,三步并做兩步沖向上房,迎上放下簾子,正要下臺階的衛如蘭,衛如蘭往旁邊讓了半步,宗青崖頓時笑容綻放,加快腳步,一頭沖進上房。
邽城苦寒之地,十月已經十分寒冷,能住人的房屋,窗戶必定要糊上厚厚幾層棉紙,哪怕是邽城最好的客棧最好的上房,哪怕外面陽光燦爛,屋里也是光線暗弱。
江鎮岳從陽光下進屋,眼前一片黑暗,瞬間之后,適應了屋里的蠟燭光亮,一眼掃到炕上的人影,急忙長揖下去,“在下江諱從道之子江鎮岳,給大小姐請安。”
江鎮岳話音沒落,宗青崖掀簾進屋。
“這位是宗先生。”李巖指著宗青崖介紹。
“宗先生。”江鎮岳雖然不知道宗先生是什么人,動作卻極快,轉身長揖。
“江小將軍客氣了。”宗青崖聽到李巖介紹自己,一顆心落定,拱手笑應,掃了眼李巖,抬手示意,“小將軍請坐。”
“是。”江鎮岳坐到宗青崖示意的扶手椅,小心的看向炕上的李巖,再看向背著手站立在李巖身邊的玉樹,接著看向坐到他對面的宗青崖。
三個人都極其年輕。
“小將軍是從姑臧城趕過來的?”宗青崖笑問。
“家父駐守涼州,在下常在涼州各處巡查。”江鎮岳含糊答道。
“那是從勇士津過來的?”宗青崖不客氣的接著問道。
江鎮岳后背微涼,硬著頭皮答道:“是經過了勇士津。”
“我一直很想去勇士津看看,就因為這個地名,勇士津,多豪邁的名兒,勇士津一定是個易守難攻,數十勇士就能建功立業的地方吧?”宗青崖一副文人腔調。
江鎮岳聽宗青崖這么說,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笑道:“確實是處險要地方,可數十勇士肯定守不住。”
“那要多少人?”宗青崖驚訝問道。
“這個就難說了,得看對方有多少人。”江鎮岳一臉干笑,轉頭看向李巖,微微欠身道:“家父讓在下專程過來,給大小姐請安,大小姐可安好?”
“很好,你最近怎么樣?”李巖微笑看著江鎮岳。
江鎮岳沒掩飾自己的意外,“在下很好,謝大小姐關心。”
“大小姐一向孱弱,我們今天又啟程的極早,剛剛趕到這里,小將軍就到了。大小姐累的很,咱們還是到我屋里說話吧。”宗青崖笑道。
江鎮岳相當無語的斜了宗青崖一眼,看向李巖,李巖只微笑沒說話。
“家父讓在下給大小姐帶了些禮物。”江鎮岳只好挑話道。
“嗯,交給衛嬤嬤吧。”李巖微笑道。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咱們還是……”
“大小姐。”江鎮岳看著李巖,打斷了宗青崖的話,“家父很尊重大小姐,不知道大小姐?”
“你想問什么?”李巖笑看著江鎮岳。
“在下無知,家父也沒提過大小姐的事,在下不知道家父的尊重,在下想請大小姐指點。”江鎮岳含糊問道。
李巖輕輕’喔’了一聲,“你父親讓你走這一趟,應該是他已經得了信報,游慶和他請來的那位先生,還有你父親給他們的精銳,已經全部死在了池城。
“你回去告訴你父親,人各有命,譬如他那位舅兄,功夫謀略威望都比他強,卻剛露鋒芒就折戟沙場,妄求是求不得的。”
江鎮岳聽呆了,他不知道游慶和哪位先生,但他知道父親確實挑了一千精銳,去向隱秘,他也知道父親那位舅兄,那是母親嫡親兄長,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常和他說起,母親死后,再也沒有人提起過他這個舅舅。
她怎么知道的?
“還不快請大小姐指點指點你!”宗青崖踢了江鎮岳一腳。
“請大小姐指點。”江鎮岳急忙站起來,長揖。
“守護好涼州,只要能守好涼州,就是千秋之功了。”李巖沉默片刻道。
“是,大小姐,在下兄弟眾多,在下該如何自處?”江鎮岳問道。
“你還有很多姐妹呢,好好照顧你的姐妹。讓宗先生送送你,趕緊回去吧,再晚就不能出城了。”李巖看著江鎮岳,微笑道。
“是。”江鎮岳還要說話,宗青崖推著江鎮岳,“走,我送你。”
看著江鎮岳出了門,玉樹皺眉道:“瞧著挺謙和挺懂事,可總覺得哪兒不對。”
“野心勃勃。”李巖接話道。
玉樹’哦’了一聲,隨即嘆氣,“唉,到處都是野心勃勃。”
李巖’嗯’了一聲,看著門口。
片刻,宗青崖的聲音傳進來,“大小姐?”
“進來。”玉樹應聲。
宗青崖掀簾進屋,沖李巖拱手,還沒說話先露出笑容,“我先說說?”
“嗯。”
“他很聰明,又不夠聰明。大小姐告訴他守護好涼州,已經是暗示他,未來會由他接管涼州,他又問了后面的話。”宗青崖直截了當。
玉樹意外的揚起眉毛,她真沒想到這個,不過她不用想這個。
“遞進來兩份拜帖,他絕不是看起來的謹慎乖巧,他這份謹慎乖巧是在江從道的威壓和眾多兄弟的競爭中摔打出來的,他膽子很大,很有野心。
“他不會安心于守護涼州,這一條不是從他身上看出來的,是從大小姐的囑咐延伸出來的,他要是能安心駐守涼州,大小姐就不用囑咐他了。”宗青崖接著道。
“嗯。”李巖肯定的點頭。
“他肯定先取雍州,他能走到哪里?”宗青崖問道。
“長安。”李巖答道。
“之后呢?退回涼州?”
“涼州也沒有了。”李巖答道。
宗青崖眼睛微瞇,’嘿’了一聲,“大小姐還是心善。”
“回去歇著吧,咱們要盡快趕回多云山莊。”李巖笑道。
“好,噢,江鎮岳送來的是兩箱寶石,兩大箱。”宗青崖揮手比劃了一下,“衛媽媽說都是上上品的藍紅寶石。江從道心狠手辣。”宗青崖剛要轉身,又說了句。
李巖笑著點頭。
邽城物資充足,衛如蘭當天夜里就補充好了所有的物資,第二天一早就啟程趕往長安。
半個月后,傍晚時分,一行人進了長安,住進了上次的客棧。
晚飯后,李巖吩咐蟬衣給袁小將軍準備一份宵夜。
宵夜剛剛準備好,袁明輝戰袍上污漬斑斑,襥頭缺了一只腳,急匆匆沖進客棧小院。
姜繭兒在他離院門五六步時,就拉開了院門。
“繭兒姐姐越來越精準了。”袁明輝一臉笑向姜繭兒致意。
姜繭兒給了他一個白眼,沖從上房出來的衛如蘭努了努嘴,關上了院門。
袁明輝小跑幾步,長揖下去,“衛媽媽。”
“瘦了點兒,晚飯還沒吃吧?”衛如蘭打量著袁明輝。
“是,給我準備好了?”袁明輝笑容燦爛。
“是,大小姐給你準備的,先進去吃飯吧。”衛如蘭笑出來,示意袁明輝。
袁明輝掀簾進了上房,先看到了宗青崖,宗青崖坐在迎著門的扶手椅上,翹著二郎腿,微笑看著袁明輝。
袁明輝從宗青崖看向李巖,又看向玉樹,再看向蟬衣。
“過來吃飯吧。”蟬衣從提盒里端出一缽米飯。
“多謝。”袁明輝動作極快的沖李巖長揖,再沖玉樹長揖,三兩步沖過去,坐下就吃,’呼呼嚕嚕’吃完一碗飯,一邊添飯一邊含糊道:“餓壞了,飯菜不錯!”
李巖往后靠在靠枕上,看著狼吞虎咽的袁明輝。
袁明輝掃光了飯菜,打了個飽嗝,轉身沖李巖拱手,“這小半年,這是吃的最順口的一頓飯,多謝大小姐。”
“是你衛媽媽給你準備的。”李巖笑道。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那也得先謝大小姐,一會兒我再去謝衛媽媽。這位是?”袁明輝吃飽了,問起了宗青崖。
“宗青崖宗先生,我的乙部。”李巖答道。
袁明輝一個愣神,立刻站起來,沖宗青崖長揖下去,“宗先生,以后請多多指點。”
“袁將軍客氣了。”宗青崖微微欠身。
“你這一路過來,勢如破竹吧,邵琮和邵瑜現在哪里?”李巖看著袁明輝坐下,笑問道。
“如今的局勢你都知道?”袁明輝看著李巖問道。
李巖搖頭,“我不知道,你說說吧。”
“你們走后,裴清發兵建業,號召天下人共擊邵礪川,并州說要護送大皇子到京城登基,用大皇子的名義發了一堆的號令,比如什么讓裴清護送先帝的靈柩返回京城,讓我們派兵護駕,什么什么的一大堆。
“世子爺就說我們不能再等了,得趕緊拿下雍州,本來是說我和老四一起過來,可并州過來的信報說并州和羌人聯了手,分兩路攻打冀州孫家。
“世子爺就說孫家只怕抵擋不住,得防著羌人南下,我和老四得兵分兩路。雍州是重中之重,肯定得我來,我就來了。
“應淮安就是一灘稀松濕馬糞,他牧守雍州就是什么都不管,軍驛敗壞,各地守軍全成了稅吏,我從洛陽一路過來,沒正經打過仗,全是破爛事兒,早知道該讓老四來。你們去哪兒了?”袁明輝話題猛的一轉。
“池城現在大約還是一片廢墟,邽城的事,一會兒讓宗先生跟你說吧,你接著說。”李巖直接回答了袁明輝后面的問題。
“這個月初送到的軍報,說是裴清已經攻下了建業,邵礪川逃回長沙國,裴清說邵礪川把陛下的尸骨帶走了,但是葛相公手里有先皇的遺詔,說是立了剛剛出生的小皇子為幼帝,小皇子到今天還不到一周歲吧。
“有個叫邵懷德的宗室,占了安豐縣,趁著裴清攻打建業,攻下了合肥,占據了附近十來個縣吧。我知道的就這些。”
李巖’嗯’了一聲。
“你不說點兒什么?”袁明輝伸頭問李巖。
李巖斜了袁明輝一眼,“你和宗先生說話吧,我不懂這些。”
袁明輝悻悻然的縮回頭,又伸頭往前,“我成親了,你得給我份賀禮吧?”
“賀家姑娘?”
“嗯。”
“那就把邽城送給你吧。”李巖點了點宗青崖,“找他交接。”
“你送邽城,得算是送給世子爺吧,那我……”迎著李巖橫過來的目光,袁明輝咽回了后面的話,“也算給我。玉樹姐姐給我準備了什么賀禮?”
玉樹被袁明輝問愣神了,“嗯?”
“大小姐都給了,玉樹姐姐也得給點什么吧?”袁明輝笑容明媚。
“袁將軍接下來是不是也得找我要份賀禮?”宗青崖問道。
“宗先生太客氣了,我就不客氣了。”袁明輝的笑容轉向宗青崖。
“玉樹的賀禮讓宗先生給你準備吧,你去找你衛媽媽要賀禮去吧,我累了。”李巖揮手。
“大小姐能在長安多住幾天嗎?”袁明輝站起來問道。
“你去問馨若。”李巖接著揮手。
宗青崖站起來,忍著笑,拍了拍袁明輝,示意他出去。
袁明輝嚴肅認真的沖李巖長揖,再沖玉樹長揖,退后幾步,再轉身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