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大地草木繁盛,卻毫無生機。
李巖再往前一步,草木枯萎,露出遍地的腐肉枯骨,李巖站住,低頭看著腳下,她正踩在一具腐肉的肚子里,腐爛的內臟蠕動著想攀附上來,李巖抬起腳,踩向另一具腐肉。
玉樹跟著李巖,踩過一具具腐肉。
大地震動,玉樹握緊長槍,看向李巖,李巖仿佛沒感受到大地的震顫,繼續一步一步往前。
一望無邊的重裝騎兵出現在李巖和玉樹視野內,隊伍中央的血紅大旗揮動,無數的重裝騎兵握著槍,無聲的吶喊著,沖向李巖和玉樹。
玉樹往前一步,站在李巖前方,長槍平舉。
玉樹的長槍如同一支無形的隊伍,和對面的重裝騎兵迎頭撞上,從長槍抬起那一刻起,重裝騎兵隊伍就被從中間撕裂,無數的血肉飛起,又如雨一般落下,玉樹的半裙裙角微微搖動。
消失的重裝騎兵后方,衣衫襤褸的步卒漫山遍野,揮舞著各種各樣的兵器沖過來。
玉樹橫握著槍,看向李巖。
“不必理會,走吧。”李巖抬腳,在無數破爛的兵卒中逆行往前。
連綿的、破爛的軍營籠罩在陰云慘霧之中,長長一隊被繩子套著脖子的一隊兩腳羊隊伍出現在李巖和玉樹身邊。
玉樹看向隊伍,隊伍中都是老弱和小羊,一只小小的污臟的羊向玉樹伸出手,咿呀哀求,玉樹擰過頭,看向李巖。
李巖轉頭看向那只小羊,小羊向李巖伸出手,李巖冷漠的看著枯瘦的羊臉,從小羊看向流著淚的母羊,從母羊看向后面神情麻木的老羊,移開目光,穩步往前。
隊伍延伸到營地邊緣,一個個巨大的石臼橫亙在李巖和玉樹面前,石臼前,兩個獸卒說笑著,從隊伍中扯出一個又老又瘦的羊,利落之極的剝光,推到前面,前面兩個兵卒一個抓住羊頭旋下羊頭皮,一個剖開胸腹,拽出內臟,將老瘦羊扔進石臼,巨大的石錘落下,將老羊砸進肉泥中。
李巖站在石臼邊,漠然看著,從石臼中間穿過。
冰封的高原上,烈風卷著雪沫,無數的呢喃、呵罵、念誦、尖叫混雜成巨大的聲響,從四面八方壓向李巖和玉樹。
李巖站住,垂著眼簾,玉樹眉頭微皺,往后半步,靠近李巖。
幾息之后,李巖睜開眼,“走吧。”
風更加暴烈,地面震顫起來,李巖腳步稍緩,再次落地,地面突然爆裂,四面八方同時炸裂破碎,漫天星輝灑落下來,一陣冷風吹拂過李巖的面頰,山峽中流水奔騰。
李巖和玉樹面前,道先生盤膝坐著,從頭到腳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游慶站在道先生側后,木然看著李巖。
李巖沒看游慶,掃了眼道先生,蹲下,從自己腳下起,仔細查看。
李巖拿起一塊小小的油潤的淺碗,遞給玉樹,“捏碎。”
玉樹稍稍用力,把那只淺碗捏成了粉末。
血淋淋的道先生輕輕顫栗了下。
李巖一點點往前挪,拎起無數薄薄的骨片串成的長長的一串,扔在地上,示意玉樹,“用槍。”
玉樹槍尖抵在骨串上,骨串化為齏粉,道先生涌出一口鮮血。
玉樹側頭看向道先生,一腳踩在那堆齏粉上。
李巖一步一步挪著仔細查看,挪到道先生身邊,站起來,繞過道先生,接著查看。
一圈兒看好,李巖站起,走到道先生身后,拎起道先生的帽子,帽子邊緣,掛著一滴墨黑腥臭的濃血。
李巖把帽子舉到道先生頭上,片刻,那滴濃黑腥臭的血落在道先生頭頂,仿佛一坨流淌的熔巖,灼傷一般的印痕迅速往下包裹,道先生一陣接一陣的顫抖起來。
游慶驚恐的看著李巖。
李巖扔了帽子,示意玉樹,“把他挪開。”
玉樹扯下游慶的外衣墊手,抓著道先生的發髻,把他拖到旁邊。
李巖蹲下,看著放在一堆新鮮肉塊之上的一柄雙刃刀,示意玉樹。
玉樹用游慶的外衣墊手拿起,再用衣裳擦了幾下,握在手里試了試,看向李巖,“應該是咱們的舊物,溪女用正好。”
李巖’嗯’了一聲,走到游慶面前,笑道:“我想了很久,李輕揚大小姐遣散了外六部中的五部,為什么單單把游家和癸部留在了多云山莊,你知道為什么嗎?”
游慶瞇眼看著李巖,沒答話。
“我是剛剛才想到的,你和你們游家肯定不知……”
李巖話音沒落,游慶突然撲向李巖。
玉樹伸出那柄雙刃刀,擋在游慶面前,另一只手將李巖拉到自己身后。
游慶往后退了一步,反手刺向自己心口。
李巖站在玉樹身后,看著游慶猛的抽出匕首,委頓在自己的血泊中。
玉樹看向李巖。
“游家應該也拿到了一份傳承,游家人都過于貪婪,這份傳承還在游慶身上,他還沒舍得傳給游盛,傳承都是要活著才能傳承出去,游慶自戕,是不想讓我拿回傳承。”
李巖從游慶看向縮在游慶旁邊,奄奄一息的道先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李巖繞過游慶,蹲在道先生面前,道先生看著李巖,張開嘴,吐出一截舌頭。
李巖垂眼看了看,笑道:“你們這一支從大小姐還被稱為天師起,就和我們有了淵源,那你應該知道,每一代大小姐的神通都不一樣,我的神通,就是能看到你的過往,你沒有未來了,否則我也能看到你的未來。”
道先生咳了一聲,一口血涌出來。
“我的神通最大的缺陷就是看不到就看不到,可偏偏你不遠萬里趕過來,把自己送到了我面前,現在,我已經看到了,看的清清楚楚,偏偏你又死在了這里,沒法回去警示你的師門。
“我會把這里的打掃的干干凈凈,就算你的師門一路找到這里也沒有用。
“看到你這么痛苦,我的心情好了一點點。”
李巖站起來,往后退了幾步,示意玉樹,“把他剁碎,用他的刀。”
玉樹想了想,學著曹菊娘剁餡兒的手勢,一刀刀剁下去。
李巖站在游慶尸體旁,看著血泊中一枚溫潤羊脂玉平安扣,彎腰撿了起來。
不遠處,宗青崖站在車頂,呆看著玉樹手法生疏的剁著餡兒,好一會兒,調轉目光,再次看向遠處余火未盡的鎮子,看向周圍的尸橫遍野,在他目力所及之處,除了他們,已經沒有活人了。
呂云錦等人已經檢查過戰場,正在脫下血衣,擦拭自己的兵器。
衛如蘭爬上來,越過車頂,能看到李巖和玉樹,就不再往上,看了片刻,下了車,看著車陣內的諸人從車頂各處收下剩余的鐵箭,放回車上。
陳炎楓穿過尸橫遍地的戰場,站在游慶旁邊,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李巖看著玉樹把道先生剁成了一堆小肉塊,“好了,走吧。”
陳炎楓拎起游慶,走到山峽邊,揚手把游慶扔下去,看著游慶落入湍急的河水中,再次嘆了口氣,轉身跟上李巖。
“我頭一次見他,他才七八歲,眼睛烏溜溜的……”
“我不想聽。”李巖打斷了陳炎楓的話。
陳炎楓’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呂云錦迎上去,玉樹把長槍交給呂云錦,胳膊抬起,遠遠點了點華溪女,華溪女小跑上前,玉樹把那把雙刃刀遞給華溪女,“前輩的舊物,很適合你。”
車陣已經推開,衛如蘭迎上李巖,李巖抬手搭在衛如蘭肩膀,坐到車上,看著衛如蘭脫下她腳上浸透了鮮血的鞋子和襪子,欠身解開裙子褪下,里面的褲子很干凈。
云裳端了水出來,給李巖洗干凈腳。
李巖看著衛如蘭洗干凈手,把平安扣遞給衛如蘭,“和那個匣子收在一起。掉頭,回邽城吧。”
李巖縮回車上,立刻就睡著了。
玉樹洗干凈,換了衣服上車,眾人忙著套上騾子,把大車連成長長一隊,原路返回。
宗青崖坐在車頂上,一遍遍看著四周散亂的殘骸,和遠處青煙徐徐的廢墟,直到看不見了,才從車頂下來。
星光下,車隊緩緩前行,周圍一片靜寂,山峽中奔流的水聲在空曠中回蕩。
李巖閉上眼睛就回到了她剛剛走過去的那片大地。
干裂的大地上泥濘遍地,天上還在下雨,一隊隊疲憊頹唐的兵卒緩緩走過,李巖看著兵卒過去,信步往前。
曾經排列著巨大石臼的地方麥苗青青,一個婦人抱著孩子蹲在一洼雨水邊,用手指沾著水給孩子洗臉,孩子笑著,伸著手去抓母親散落的頭發,婦人笑起來,在孩子臉上親了一口。
李巖走近,微微側頭,看著婦人抱著孩子站起來,漸行漸遠。
李巖站住,看著眼前青青麥苗,她不想走,不想動,她想停駐在這一刻。
鐵蹄聲震動地面,李巖抬頭,看向揮刀沖殺的黑鐵驍騎,兩隊驍騎迎面撞上,血肉橫飛。
李巖一步一步后退,退進另一個戰團,穿過這一場廝殺,走進另一個修羅場……
太陽升到頭頂時,車隊回到一天一夜前歇息的官驛。
官驛的驛將看著車廂一邊斑斑的血漬,車輪上凝固的血漬和碎肉,迎著曹菊娘橫過來的目光,一個字也沒敢問。
李巖睜開眼,玉樹俯身看著她,“你睡的很不安穩。”
“嗯,一個接一個的修羅場。”李巖慢慢坐起來。
“像夜里那樣?”
“比夜里好多了。”李巖露出笑容。
“嗯,到驛站了,出去走走?”玉樹放心了,建議道。
“嗯。”
玉樹掀起簾子,扶下李巖,兩人進屋沐浴,洗去血腥,換了衣裳,李巖裹了件灰鼠里斗篷,出了屋,往官驛臨著山峽一邊過去。
宗青崖站在屋門口,看著腳步虛浮緩慢的李巖,猶豫片刻,拿了件絲綿長襖披上,往李巖和玉樹過去。
陳炎楓從屋里踱出來,一只腳搭在門檻上,看了一會兒,踩出門檻,往李巖和玉樹踱過去。
“大小姐。”迎著李巖的目光,宗青崖微微欠身。
“你還好吧?”李巖問了句。
“還好,大小姐氣色不大好。”宗青崖看著李巖。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也還好,有點兒累而已。”李巖微笑道。
“大小姐看到那個爆燃的鎮子了嗎?”宗青崖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來。
“嗯。”李巖點頭,看著宗青崖。
“那個鎮子之所以爆燃,也和那些從山峽里升起的霧氣是一樣的原因嗎?”宗青崖接著問道。
“嗯。”李巖點頭。
“玉樹姑娘能刺破霧氣,為什么沒刺破鎮子里的爆燃?”宗青崖看著李巖。
“刺破霧氣和刺破爆燃都可能驚走對面的人,但,如果不刺破霧氣,云錦她們就要陷在霧氣里,目不能視,也許還會呼吸困難,不得不刺破。”李巖坦然答道。
宗青崖還要說話,陳炎楓拍了拍他,“吃飯了,走吧。”
宗青崖’嗯’了一聲,跟著陳炎楓轉身回去。
玉樹看著宗青崖和陳炎楓走遠了,伸頭往前,看著李巖的神情,“他看不到我們當時的情形,大小姐稍有不忍,我們,連那位宗先生在內,就萬劫不復了。”
“你不用勸我。要適應的是宗青崖,不是我。”李巖裹了裹斗篷,往前一步,看向山峽。
“那個東西的師門在哪里?師門里有很多人嗎?”玉樹問道。
“很遠的地方,以后再說,咱們先要回一趟多云山莊。”李巖信步往前,走到盡頭,掉頭回來,往官驛回去。
“盡快趕回去?”玉樹跟在后面問道。
“不用,慢慢往回走就行。”李巖站住,微微仰頭,往池城方向眺望,好一會兒,看向玉樹,低低道:“城里也很凄慘。”
“他在城里也布置了陣法?”玉樹問道。
“嗯,聚集了很多陰毒之物,他的打算是要把咱們困進陣法,城外不行就到城里,拿整個池城做犧牲,把咱們倆做成法器,像咱們毀掉的那些東西一樣。”李巖低低答道。
“那把刀也是他的法器嗎?”玉樹想了想,還是問了句。
“不能算是他的法器,那把刀能讓他不被他的法器反噬,他極其擅長煉制法器和布置陣法,但他自身的修為跟不上他的法器和陣法,全靠那把刀補足自身不足,協助他壓制住他的法器。他不知道那把刀是咱們的舊物。
“那把刀僅次于你的長槍。”李巖微笑道。
太陽很快就落山了,官驛里住進了一支前往池城的商隊,池城方向沒有一個人過來。
衛如蘭做主,在官驛修整兩天。
第二天剛進人定,官驛大門被瘋狂拍響,等在大門口的姜繭兒拉開門,讓進清早啟程前往池城的那支商隊。
商隊驚恐不安,第二天天還沒亮就慌忙啟程,原路返回了。
李巖一行人又住了一天之后,啟程前往邽城。
以后就大章更新吧,以及,審核很嚴,美好和諧,有些文字請大家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