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狐:
人販商如實的說了酒杯身上的“厄運”性質。
說完后,他悄悄的瞥了主祭一眼,見對方神情毫無波瀾,心下那點忐忑稍緩。因為之前其他客人,每次聽說了酒杯身上的厄運時,不是臉色驟變就是眼神躲閃,哪像這位,平靜得像沒聽見。
這反常的反應讓他心里七上八下。
既盼著對方真能不在意這風險,是偉大貓主口中所等待的那位客人,又怕這份平靜只是故作姿態。
他攥著袖口的手指不自覺收緊,目光在主祭與酒杯之間來回打轉,連呼吸都放輕了些,等待著主祭的答復。
主祭的反應,讓人販商有些意外。
他并沒有立刻給出回答,反倒緩步走到酒杯身前,摘下雪白的手套。指尖泛起一層淡金色微光,極輕地在酒杯眉心掃過,像真的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片刻后,他取出手帕,憑空凝出一小簇水珠,仔細擦凈指尖,才轉頭對人販商淡淡道:“下一個。”
人販商眼神微微一沉,看來偉大貓主所指的客人,并不是他。
他表情未變,輕輕點點:“客人請這邊來。”
后面的情況暫時看不到了,因為已經超出了酒杯的直播視野。
“完了。”路易吉懊惱地嘆了一口氣:“看來,酒杯在奉神派人眼中,也不算特別稀有啊……”
自顧自嘀咕幾句后,他又皺起眉追問:“不過說起來,當初柯爾曼、冰女他們,其族群也不比酒杯要常見,為何當初他能盯上柯爾曼,卻看不上酒杯呢?”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水分身才緩緩開口:“或許,是少了縱血派的這層‘加成’?”
當初柯爾曼、撒旦還有冰女在云鯨巴士上,被奉神派主祭盯上,有個關鍵前提——他們的車票,是縱血派權限者雷金納德給的。
奉神派與縱血派本就對立,那時他們被“盯上”,或許不只是因為他們稀有,更因為他們身上沾著縱血派的痕跡?
如今酒杯只沾一點“稀有”,卻毫無其他特色,這大概就是奉神派主祭看不上她的原因。
路易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認為水分身說出了真相。
他轉頭看向安格爾,想問問安格爾是怎么看的。卻發現安格爾表情帶著沉思,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安格爾才察覺到路易吉的目光,抬眼時語氣輕緩:“我和你們的想法有點不一樣。”
“哦?”路易吉和水分身同時投來好奇的目光。
“酒杯身上的厄運,源于世界意志的惡意。”安格爾抬頭看向光屏,“這種級別的厄運,最終指向的必然是最壞的結局。我一直在想,對酒杯而言,‘最大的厄運’會是什么?直到剛才看到那位奉神派主祭出現,我突然就想通了。”
對儀世界的人來說,被奉神派盯上并獻祭,就是最壞的結果!
因為不僅肉身死亡,連精神、意識、靈魂都會被奴役,永不超生。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奉神派主祭出現在這,就很合理。
他說不定就是被“世界意志的惡意”引來的,為了給酒杯帶去最大的厄運。
在這種情況下,安格爾有一種近乎直覺的相信,奉神派主祭最終帶走的,仍舊就是酒杯!
路易吉和水分身都陷入了沉默,光屏的微光照在他們臉上,勾勒出明滅的輪廓。
片刻后,路易吉摸著下巴喃喃道:“我怎么感覺你說的也有道理。”
“剛才他對那黑心商販說的只是‘下一個’,也沒有說不要酒杯啊……”
“不過,如果真如你所說,他最終會帶走酒杯,那這倒是有趣了。”
酒杯他們踏入這個副本的終極目標,自始至終都是進入那處名為“巧克力工廠”的秘地。而進入那里的唯一鑰匙,恰恰是被奉神派選中,作為祭品送上祭壇。
對旁人來說,被奉神派盯上是厄運的終點,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可對酒杯來說,這卻是劈開前路的唯一跳板,是必須抓住的契機。
世界意志的惡意明明想讓她徹底消亡,才將這個能帶來“終極死亡”的主祭推到她面前;可最諷刺的是,這份足以碾碎一切的毀滅契機,偏偏是她最期望的結果。
當然,以上也只是他們現有的推測。
一切會不會往這個方向走,就要看奉神派主祭最終會不會選擇酒杯了。
并沒有等太久,片刻后,直播畫面里再次出現了人販商與奉神派主祭的畫面。
在他們出現時,唇語轉化的聲音也同步在了畫面中。
“尊貴的客人,剛才那個靈人是我們這邊賣的最好的,不僅族群稀有,可以讓水蛭吸血,作為長期的血祭物,還能調和神經,在吸食黑麻煙時,讓體感更舒適,且不會成癮。絕對是居家娛樂的好幫手!”
“雖然他有點老了,但老了不更好,血液更醇厚,也生不出逃跑心思……”
“你看,要選擇他靈人嗎?”
人販商做著最后的努力,試圖將那年邁的靈人推銷出去。
只是,主祭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靈人于我而言,毫無作用。黑麻煙助手?縱然靠著靈人的調和不會成癮,但精神一定會受到侵蝕,變得不完整,這是神明所不能忍受的。”
精神不完整?神明不能忍受?人販商感覺自己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話語。
不過,他潛意識忽略了這些不對勁。
“那剛才的星屑翼人呢?他能持續產出儀陣涂料,絕對是生產的好幫手……”
主祭看了人販商一眼,輕輕搖頭:“星屑翼人只能產出金粉,比起金色的涂料,我更常用的是血紅色。血液才是最上佳的儀式涂料。”
血液涂料?又一個奇怪的價值觀,人販商依舊忽略:“那客人有沒有看中哪類奴隸,就算我這邊沒有,我也可以請求偉大貓主,想辦法幫客人搞到手。”
當聽到“偉大貓主”的時候,主祭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藏著的某種血色緩緩褪去。
主祭緩緩道:“其實我對你更有興趣。”
“?!!”人販商下意識后退幾步:“客人,你……”
“不過,我雖然對你感興趣,但你身上的‘幸運’,讓我有些不適。”主祭淡淡道:“幸運的小子,往往會帶來一些不可預料的變數,這是我無法允許的。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么樣。”
“當然前提是,你得……守好自己的嘴。”
人販商忙不迭點頭哈腰,額角的冷汗微微滲出。
這位客人是老熟客了,他心里門清,對方至少是高等儀貴的身份。面對高等儀貴,以他一貫謹小慎微的性子,別說真聽到什么敏感事,就算沒聽到,也絕不敢在外頭多嘴半個字。
只是……他暗地里咂摸了一下,又有些發懵。
他到現在也不清楚,他剛才到底聽到了什么敏感的消息,值得對方這般叮囑?
在人販商還在思索的時候,主祭的聲音再次傳來。
“……把這個杯子頭給我裝好,我要了。”
人販商一楞,眼里立刻漾起驚喜,偉大貓主所說的等待,難道真的是眼前的客人?
“客人,我得提醒一下,這個杯子頭身上的問題……”
“我知道,我剛才說過,我討厭幸運的人。相反的,我更喜歡厄運的人,因為我喜歡厄運終結在我手上的感覺。”主祭淡淡道。
終結厄運?難道是說殺死厄運的人?
人販商不敢多想,甩空繁亂思緒,堆起滿臉諂媚笑容:“客人既然不在乎這點小問題,那我就不提了。不過,這個杯子頭的價格……”
主祭注視著人販商:“你的貓主讓你出多少價?”
人販商低垂著眼:“偉大貓主并不會涉及金錢數目,不過,作為偉大貓主的奴隸,我會為這一單獻上至少二百五十枚靈魂硬幣的代價。”
主祭冷笑一聲:“嘴上說著不涉及金錢數目,但貓主收一半問答稅,這種常識我還是知道的。”
人販商低著頭,沒有接話。
因為酒杯的價格已經隱晦的報出去了,這個價格不可能改的。畢竟,這是偉大貓主所庇護的交易。
主祭也知道黑市的規矩,他也沒有去招惹貓主的想法……那只肥貓曾經去過亂神的神國,最后還被亂神放走,這就已經說明了它的不凡。
無非必要,不去招惹。這就是奉神派對于貓主的態度。
也正因為這種態度,奉神派對于貓主的奴隸——比如眼前這個人販商,只要不涉及底線,也會網開一面。
咚——
主祭屈指一彈,一個看上去輕飄飄的布袋便朝人販商飛去。
布袋撞在人販商懷里,里面叮叮當當發出悶響的碰撞。他沒有打開袋子,光是聽聲音以及感受重量,便能知道里面是五枚金色硬幣,那是精粹靈魂所化,一枚堪比百枚普通靈魂硬幣!
“客人,承惠。”
人販商點頭哈腰,正要揚聲示意手下把裝奴隸的移動囚籠推過來,主祭卻輕輕搖了搖頭:“不必,我自己來。”
話畢,他從西裝內袋取出一枚銀質懷表,捏住表蓋輕輕一旋,吱的一聲,表盤應聲打開。
隨著表盤的開啟,里面指針轉動時發出的“咔噠咔噠”聲響,雖小聲,但詭異的能讓整個籠室的人都能聽到。
就仿佛,咔噠聲在心臟中跳動。
一、二、三……當第七聲“咔噠”落下的瞬間,表盤里突然放出一道紅色光芒,像柔軟的綢緞般裹住了平板床上的酒杯。
人販商瞳孔驟縮,眼睜睜看著酒杯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就像是進入了格列佛隧道,身形先是縮成孩童大小,再到巴掌大……最后竟小得像顆掌中堅果。
主祭輕輕一揮手,那道紅光往回牽,帶著酒杯飄進了表盤深處,消失不見。
直到主祭合上表蓋,那“咔噠”聲徹底消失,人販商才猛地回神,他的后背已驚出一層冷汗。
他剛才看得真切,表盤內側刻著十二個細密的凹槽,每個凹槽都有一個祭物,對應了特定的時間節點。
其中第七個節點,正是一個空間類祭物。
這是,典型的時空儀式!
哪怕高等儀貴都不一定能布置的頂級儀式!
縱然主祭只展現了其中的空間效果,但也讓人大開眼界。同時,人販商也終于明白,眼前的老熟客,可能不僅僅是高等儀貴,甚至……之上!
這個認知讓他后頸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聯想到剛才主祭那句“對你更有興趣”,此刻再回味,只覺得那平淡的語氣里藏著刺骨的寒意。
人販商就像是被時間靜止一般,定在原地。
而主祭則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直到主祭離開后好幾分鐘,人販商才緩過氣,他此時也不再售賣奴隸,來到之前的房間,屏退手下,對著放在高位的水晶球跪地低語……
“偉大貓主,您的奴隸為您獻上忠誠……”
后面的這幾幕,安格爾等人都沒有看到。
因為酒杯被裝入表盤的瞬間,直播畫面便徹底切斷了,光屏上只剩下一片濃稠的漆黑,再無任何動靜。
不過,他們對于人販商的心情并不在意,此時他們的關注點都放在了“酒杯成功被主祭帶走”上。
路易吉癱在沙發里,望著一片漆黑的酒杯直播間,啼笑皆非的感慨道:“這叫什么事?之前他們費盡心思,又是故意沾縱血派的血子氣息,又是對著地圖搞犯罪地理畫像,又是去吸血小鎮等待時機……結果折騰了半天,還不如這場無心的意外。”
“酒杯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蘇醒,就這么閉著眼‘躺贏’了!”
想想不久前,他還在和水分身討論,說酒杯的狀態撐不了多久,得趕緊商量誰來接替她的位置。
誰能料到,兜兜轉轉一大圈,偏偏是這個昏迷不醒的酒杯,直接闖進了最終的“決賽圈”!
而且還是天選決賽圈!
這落差來得太突然,路易吉咂摸了半天,只覺得又荒誕又奇妙。
此前還為酒杯沉落污水,被流浪漢拐賣而憤慨,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啊。
不過,這里的“命運”大概率是指儀世界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