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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輕手摸了摸沈沉瑜的額頭，確認她已睡著了，打扇子的動作也跟著輕慢了下來。
她神色凝重地看著沈沉瑜姣美的睡臉，回想她剛才的話，莫名有種心慌。
這世上，女人天生沒有男人心狠，大多時候，女人都會選擇退一步，但滅族的仇恨，又哪里是給出一點不可逆的理由就可以忘懷的？而因利交戰后的談和，善忘流血的僅限于上位者，真正記得并將終此一生將仇恨埋藏心底的則是犧牲者的親眷，再面對敵國，哪里有什么話本子里寫的一笑泯恩仇。
她不清楚沈沉瑜忽然問這個是何緣由，可唯一能肯定的是，倘使她遇到那樣的一個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害了她所有親人的男人，無論他是為了報仇也好，為了國家大義也罷，她是無法原諒的。
沈夫人笑自己年紀了，竟然會因為女兒一句不著調的問話而開始胡思亂想。
“當年還是小小的一團，現在卻也快要做娘了……”
沈夫人若有似無地逸嘆，眼底閃爍著一種不知名的傷懷。須臾，她慈愛地替沈沉瑜腹部蓋好薄被，免得她貪熱而著涼了。
帝宮內，慕容瑾臉色冷得媲美寒冬，他現在的心情比白天更糟，雖然他這段時間很少去后宮，可起碼知道她在，如今人一走，他覺得整座皇宮都空蕩似毫無人氣。
批完厚厚一摞的折子，已經過了子時，慕容瑾坐著沒動，手又伸向整理好的另一摞，來來回回翻檢之前的批注，偶爾又改上幾筆。
福祿看著龍案上越燒越短的蠟燭，硬著頭皮勸道：“皇上，您該歇息了。”
慕容瑾沒有理。
福祿在心中暗嘆一聲，就在他以為皇上今夜又要通宵達旦之時，慕容瑾突然丟下折子，起身離開了龍案。
福祿立馬歡喜地上前，準備伺候他就寢。可慕容瑾卻冷冷地越過他，徑直往外走。
“皇上，您要去哪兒？”福祿不明所以地問道。
慕容瑾不回答，他便不敢再問，只能小心翼翼地帶人跟上。
慕容瑾走出了帝宮，也不說話，直管往前走，后面跟著的一堆奴才都弄不懂皇上要去什么地方。
一刻鐘后，浩浩蕩蕩的人群跟著慕容瑾轉進了御花園。
慕容瑾腳步不停，天熱，夜風吹在人臉上都是熱的，他走得又快，福祿等人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卻不敢抱怨。
御花園里的大部分花朵都已經閉合了，只剩一些在月光下靜靜地開放，開出有別于日間的朦朧嫵媚。
慕容瑾經過，腦子里不期然就想起沈沉瑜觀賞它們的樣子。
也許對自己的容貌足夠自信，她從來不會拿開得美麗的花朵與自己相襯，觀賞它們時，眼睛里總透著漫不經心，碰見好看的，會簡單地夸上一句。
她的眼光也與旁的女子不一樣，不愛傲骨冷艷的寒梅，也不愛國色天香的牡丹，亦不愛清雅高潔的芙蓉與明麗奔放的菊，她最喜歡的是千家萬戶都種有的普通的桂花，原因僅僅是它們做出來的糕點很好吃。
慕容瑾情不自禁地彎了彎唇，但瞬間又恢復了森冷，在心底為她的最終離宮而怒意難消。
往前走，最為靠近的是夜幕下的涼亭，目光觸及，慕容瑾的腦海里又不期然浮現出沈沉瑜坐在涼亭里的場景。
慕容瑾情不自禁地往涼亭內走去，照著腦子里的記憶，斜倚在涼亭的一角，看著旁邊湖岸旁的垂柳，感受她當日的愜意。
秦莨就是這個時候被人發現的，經過奴才的喝嚇，被拎到了慕容瑾的面前。
慕容瑾努力構想出的逸致一下子被打散，頓時目光凌厲地掃望福祿等人，而后才怒火未消地看著腳下瑟瑟發抖的女人。
“她是誰？”慕容瑾終于開口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立即有人將秦采女的一切報給了皇上。
慕容瑾面色譏誚地看著她，聲音透著股陰森森的涼意：“靜女其姝，俟朕于園隅？”
秦莨呆愣地跪著，似乎沒聽到慕容瑾說了什么。
此時她內心無比地慌亂，她裝病了好久，因為皇后娘娘使了太醫才不得不慢慢“好轉”起來，只是不堪死去的木采女在夢中騷擾，才會咬牙趁夜偷偷跑來木采女身亡的御花園給她燒些紙錢，以慰她的亡靈。可沒想到運氣如此差，她燒完紙錢，將紙灰也清理了干凈，正準備回去的時候，卻被人發現，帶到了夜游的皇上面前。
秦莨覺得自己的命格與御花園犯沖，不然僅來了御花園兩次，卻都撞見了皇上心情陰郁的時候。
上次她無意中目睹皇上下令淹死了木采女，不知道這一回是不是輪到了她……
秦莨很怕，也很后悔，她不想死，所以寧愿在后宮默默無聞地度日，也不想碰見皇上。
可偏偏，她卻碰見了。
皇上剛才在說什么？是不是下令殺了她？
秦莨腦中一片空白，嚇得四肢都在顫抖，更別提回話了。
慕容瑾睨視她，因為她的不敢回話而默認了她出現的目的。
同時，他萬分惱恨沈沉瑜的不聽話，為什么就不能像后宮里的其他女人一樣，永遠乖乖地留在后宮等他，事事以他為先，絞盡腦汁地來接近他，吸引他的注意。
慕容瑾迅速打消對沈沉瑜的惦記，突然揚唇：“這么害怕朕做什么？抬起頭來，讓朕看看你的模樣。”
秦莨雖然還陷在無限的恐慌當中，可還是本能地抬起了頭。
她的樣貌在不上妝時并不突出，奈何一雙眸子是天生的魅惑，輕輕一掃便勾起風情萬種，加之戲子培養出的風韻，令她雖然削瘦，卻更添楚楚。
慕容瑾笑意不達眼底：“朕今夜就賜你為美人，寵幸你如何？”
秦莨顫抖：“妾何德何能……”
慕容瑾看著她的表情，嘴角勾起淡淡的諷刺。
他的女人，不就應該如此，誠惶誠恐地跪在自己腳下，但凡他的賞賜都表現得受寵若驚，即使心中再激動不已，也故作謙恭地推辭說自己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