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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夏夜。
彼時皇宮里的嬪妃們是極愛夜游的。尤其這樣涼爽夏風中的游船之上,華燈印在水中,伴隨著嬪妃們的嬌笑,是人間最美麗的風景。
彼時的海棠,是皇宮里一株平凡卑微的雜草。
人人都知她從未受過皇帝寵愛,只是因為從王府一路入宮,占了個歲月的便宜,被封崔才人。
崔才人安靜隨和,人緣卻是不壞。這樣的夜游,她總是喜歡倚在游船的欄桿上,與幾位算不上特別相熟的嬪妃閑聊,間或望望水中倒影,映出個大良盛世。
彼時的皇后云惜華,育有青湘公主,深得皇上寵愛。但她也只有一個青湘公主,四年來,她再也未曾生育,并為此郁郁寡歡。
彼時的賢妃顧綺影,已育有大皇子秦潼與二皇子秦洛,因其生得艷絕后宮,且為人賢良穩重,深得帝心,幾成獨寵之勢。
這讓云惜華又羨又恨。
宮中一直傳說,皇后已不能生育,幾次與皇上提出,要將大皇子秦潼記到她名下撫養。只是顧綺影堅決反對,又與皇帝吹了不少枕頭風,方才強撐了下來。
饒是如此,皇太后對賢妃也是心生不滿,深感她大大地不懂事。
按祖制,所有的孩子本來就是稱呼皇后為母后,而稱親生母親卻不過是母妃,你顧綺影有何理由阻攔皇上的決定?
所以,皇后與賢妃在宮中勢成水火,只是表面上不曾撕破臉罷了。
水面之上,壯觀華美的游船緩緩地向前。云惜華坐在船頭,眾星拱月般的接受著眾人的各種奉承。顧綺影卻并不積極,扇著小團扇兒倚窗而坐,也算是端莊地望一望夜景。
不知怎的,美麗的賢妃突然之間沒那么端莊了,托著腦袋說頭疼,要去甲板上吹吹風。
甲板是那些低等嬪妃所呆之處,見賢妃突然出來,自然是紛紛讓位于她。
可賢妃那么和藹可親,徑直走到海棠身邊,拉住她的手:“你們都這樣客氣,倒叫本宮不好意思了。大伙兒都是來游湖的,可不能打擾了你們的興致呢。”
被她這么一拉,海棠倒是不好意思甩手走開了,便訥訥地聽她說話。
顧綺影牽著海棠的手,一同斜倚在游船欄桿之上,眺望著遠方,問道:“崔才人是從江南過來的,想來夏日游湖是常有的事吧。”
這樣體恤的賢妃,讓崔海棠受寵若驚,回道:“回賢妃娘娘,江南的游湖,與宮里不一樣。江南河流縱橫阡陌,河面上來往的,也皆是烏篷小舟,就算規模稍大些的,坐上四五個人也已經略有擁擠,故而我們游湖,皆是兩三位閨中蜜友一剩小舟,與水面親近得很,一彎腰一伸手,都能觸到水的涼意。”
顧綺影笑道:“這倒有意思。”又往船下望去,“被你一說,果然覺得離水還是太遠了呢。這不是親水,倒是親船。”
崔海棠見她整個身子都壓在欄桿之上,善意地提醒道:“娘娘小心,方才……”
她剛想提醒顧綺影,這欄桿不甚牢靠,她方才雖是一直倚欄眺望,卻也一直是虛倚著,未敢真的將全身的力量壓于那欄桿之上。
誰知還沒來得及提醒,“嘎拉拉”一陣聲響,欄桿果然應聲而裂。
顧綺影尖叫著,慌亂中立刻拽住海棠的手。海棠猝不及防,被向后跌去的顧綺影死死地抓住,一同跌入了冰冷的湖水。
“落水啦,賢妃娘娘落水啦!”
尖叫聲四起,浮沉中,海棠望見游船上一片混亂,皇后帶著一群嬪妃跑上甲板,而游船上專事救生的太監“撲通撲通”紛紛跳下水……
“救命!救命!”海棠拼命地喊著,為自己,也為顧綺影。
海棠算不上精通水性,卻比顧綺影好上許多,她在水中努力地保持鎮定,雙手雙腳配合劃動,讓自己保持不往水里沉。喊聲是為了將救生的太監吸引到這邊,顧綺影顯然水性比自己差上許多,在水面上胡亂撲騰,驚叫連連。
這樣很容易嗆水啊!
太監們行動迅速,立刻游到她們身邊,可他們都向賢妃那邊游去……
海棠心中惱怒。人命的貴賤,在這個時候尤其顯得殘酷,沒人來救自己。
惱怒之余,海棠只得拼命地向游船游過去,一面游一面喊著“救命”,期待上面能垂下一根繩子,將自己從這夜晚冰涼的湖水中解救出來。
湖水仿佛有強大的吸力,讓她游得異常疲憊。
上面果然垂下了繩子,繩子卻是給顧綺影的。太監們將顧綺影七手八腳送上船的時候,海棠突然感覺到身子一沉,自己的雙腳好像被什么東西給扯住,再也撲騰不開。
強大的力量將她拽到湖水里,冰冷的湖水四面八方的灌過來,黑暗中,她什么都望不見,想用雙腳去蹬開束縛,卻絕望地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便已是大良朝穆王府的侍妾。
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七年前,剛進穆王府的時候。
她也曾細細地回想往事。上輩子她是皇宮里最冷的鍋灶、被遺忘的人。無論是皇后還是賢妃,都沒有必要針對她。
夜游溺水事件,她可以確定,自己一定是被早就潛伏在水中的黑手拽到了湖水深處,所以才溺水而亡……哦不,溺水而重生。
可自己并沒有半點價值,為何不救自己,卻偏偏要使這樣的陰招?
當時的海棠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皇后在游船欄桿上做了手腳,原打算找機會制造意外,卻沒想到同時落水了兩個人。原本潛伏著打算下手的人,渾亂中搞錯了對象,將自己當成是賢妃,生生地給拽死了……哦不,拽重生了。
可是,景和元年,端坐在蘊秀宮的重生的崔海棠,顯然要推翻自己的想法。
她突然意識到,落水后,游船上、皇宮里到底發生了什么,自己已一無所知。顧綺影在禮服事件上勇于犧牲的一招苦肉計,實實在在地提醒了海棠,顧綺影是個多么善于施展苦肉計的讀心老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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