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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碧云還是忍不住，熏蚊帳的時候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海棠聊著天，終于悄悄地話題引到了秦琰身上。
“今兒大正殿守靈第五天了，再過兩日，宮里就冷清了。”
海棠撐著腰起身：“最難熬的還是太子，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真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一定都熬瘦了。”
說著，不由心疼起來。不說別的，就這三天疏于洗梳，曾經冷峻貴氣的臉龐一定已布滿了胡茬。
秦琰愛干凈，就算在河南治河時條件艱苦，他也盡可能地將自己收拾干凈。每天清晨的頭一件事，必定是讓隨從送上剃刀，將一夜之間偷偷鉆出皮膚的胡茬細細地修理干凈。
這事兒他自己做，做得優雅寧靜，海棠就愛看那樣的他，能與晨曦清新輝映的他。
見海棠思念之情溢于言表，碧云道：“太子這會兒應該可以歇息片刻了，主子您也別太掛念他。七日靈柩出京，隨后就是籌備登基大典，沒有個把月，太子根本忙不完。”
她是提前安撫，海棠越臨近生產，難免就會越思念秦琰，可事實上，田嬤嬤私下和碧云都很擔心，太子根本無暇顧及玉明殿，萬一讓側妃太失望，她們也難過呢。
海棠聽了碧云說的，倒是沒太在意：“是的呢，我也早想過了，先安安穩穩將孩子生下來，等他大局穩了，自然會來看孩子。”
碧云見她神情平靜，不似強顏歡笑，稍稍安心了些。
海棠又問：“哪位皇子去守陵，可有聽說？”
田嬤嬤早就在一旁留心著，聽到海棠倒也關心這些事，知她心寬，走過來道：“聽說是楚郡王。原本太子說他年齡太小，舍不得讓他去，倒是他自己去太后和皇后跟前跪求，很堅決地要替他父親盡孝。”
楚郡王今年十一歲，是已故前太子的長子，也曾經是正衡帝的皇長孫。如果不是那一場宮變，他很有可能是多年后大良朝的又一位皇帝。如此人生的巨變，這個十一歲的孩子坦然接受，這一點，他比他死去的父親更加成熟穩重。
海棠嘆道：“楚郡王處境亦是尷尬，去守陵的確是他最好的選擇，真正是極聰明的。”
可是，聰明與成穩，又怎知不是現實的磨礪催生的成長？已故太子秦珂，不正是因為從小嬌生慣養，才養得那般荒唐怯懦？
海棠低頭，輕撫著自己隆起的腹部，不出意外的話，這將是秦琰的第三個孩子，秦湘、秦潼……他會叫什么？
如果是個女孩，她會像自己這般隨遇而安，還是像永柔那般敏感之中有著勇敢，又或者像楚瀠那樣大而化之卻又專心致志？如果是個男孩，他會像秦琰那般冷靜沉著，還是像崔海霖那樣溫和認真，又或者像楚郡王那樣少年老成？
都好。只要這孩子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成長，真的都好。
嗯，如果像貞靜……那還是不要了。海棠很欣賞貞靜，甚至理解和佩服他拋開俗世的出塵之心，可是如果他是自己的孩子……最好還是不要了。
這就是當母親的心啊。
像是要回應她似的，腹中的寶寶突然調皮地翻滾了一下，海棠頓時躬了身，失聲道：“唉呀，小調皮！”
突然，碧霞跑進來，神色興奮：“主子，主子！”
海棠還沒直起身，扶著腹部道：“這都快半夜了，你還有什么大新聞不成，這么興奮？”
“主子，外頭……外頭……”
田嬤嬤和碧云都好奇地望著碧霞。碧霞雖主要負責通傳，可這會兒她也應該回輔房入睡了，這開心的樣子，外頭難道是正衡帝復活了？
海棠卻突然心怦怦地跳了幾下，一股預感升上來，她有些把持不住。
“到底怎么了？”她努力壓制著，讓聲音聽上去平靜。
碧霞卻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收了聲，跑到海棠身邊，低聲道：“太子殿下在外頭。”
海棠頓時有些站不住，晃了晃，碧云趕緊扶住。
田嬤嬤一把扯住碧霞：“真的？怎么不趕緊請進來？”
碧霞有些猶豫：“可是……可是太后不是說，不許殿下進來么？奴婢不敢自作主張，所以沒開門，進來請主子的示下。”
田嬤嬤跺腳：“笨，笨死了你！還不快……”
“不，嬤嬤！”海棠突然出聲，阻止了田嬤嬤。
“碧霞做得對，不該讓他進來。扶我出去，我要出去。”海棠說得激動，有些喘，腳步飄得厲害，竟覺得自己情急之下有些邁不動腿。
碧云與田嬤嬤扶著她走到門下，下了臺階，帶著她一路踉蹌著走到門口。
玉明殿的宮門緊閉，碧霞未敢開門。
海棠輕輕地在里頭叩動，發出“篤篤”的聲響。果然，外頭有了回應，也是同樣的“篤篤”兩聲，像是叩在海棠心上。
“殿下，是您么？”
“是我，海棠，快開門。”
海棠狠狠心：“殿下，天色已晚，您好不容易有時間歇息，請快回東宮歇息吧。”
外頭沉默片刻：“雖是累極，還是想看你一眼再回。”
“殿下的心意，我都知道。我們等了這么長時間，不在乎再等這十天半月的。我沒變，還是那個樣子，殿下想象得出來么？”
“怎么會沒變，腰身總應該更圓了吧。”
“殿下，原諒我的謹慎。越是到這樣的時候，越不想功虧一簣。若給太后抓到把柄，與你與我、與我們的孩子，都沒有好處。”
秦琰在大門外邊聽聞，真正心酸不已。海棠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他不敢告訴她，也不忍告訴她。雖說他知道海棠不會在意那些虛名，可他還是覺得好生遺憾。
一個男人若真心疼愛一個女人，給她名份才是最好的宣誓。否則，一切甜言蜜語都會**不堪。
“這幾日有太醫來給你診脈么？你離臨盆不遠了。”
“有的，每日都來，只是我不太認得。”
“近日安置后宮嬪妃，都有些亂，太醫院也是分配不過來，一時來個臉生的也是有的，明日我把楚瀠調進宮來，專門負責你的日常，更穩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