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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琰突然想起，似乎小時候師傅也曾說過，在先帝朝，曾有過烈日當空被蠶食殆盡，這是日蝕。
日蝕的確是端盆用墨水看更清晰，秦琰立刻叫兩個宮女去端盆。
太監們一有風吹草動就匯報，眼下連工具都弄出來了，不得了啊。太監噼里啪啦又是一通匯報。這下，太后與皇后面面相覷。
半晌，太后自言自語道：“老三倒也不笨。”
尹皇后有些驚慌道：“難道還真能看出什么？母后，要不，咱們也出去看看？”
太后想了想，跟太監道：“你去盯著水面，若太陽真被食，立即回來稟報。”
太監領命而去。
德妃沉默了半日，終于開口：“太后，老天爺真的要替她作證了嗎？”
太后橫她一眼：“這是日蝕！你們見識淺，哀家和你們一樣嗎？”
尹皇后心里已甚恐懼：“可是，母后……那崔氏發誓的時候，光天化日啊。完全沒有預兆會有這樣的事。日蝕不祥，且數才遇一次的天相，怎么偏偏被她……這……這……還不到半個時辰……”
太后臉色鐵青：“鬼踩泥重見天日，連老天也看不下去！”
不多時，太監屁滾尿流地爬了進來：“太后……太后……不……”
“慌慌張張做什么！”太后斥道。
“水盆里的太陽……被吃掉一口了！”
話音未落，又滾進來一個太監：“太后，太后，前殿亂套了。”
太后霍然站起：“他們跟著亂什么，沒見過日蝕嗎！”
太監一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太后，聽說……聽說……欽天監測到的日蝕，尚在半年之后。大正殿正開著朝會，突然天就暗了，大臣們議論紛紛，眼見著太陽就缺了一塊，竟是日蝕，大臣們說……不詳之兆啊！”
太后勃然變色。
正震驚間，又滾進來一太監。一會會功夫，地上趴著三個太監了。
這回滾進來的，卻是前殿的太監。
“太后，皇上派奴才來給太后傳話兒，說日蝕了，請太后關閉門戶，萬萬不要出去……”
太后有點回過神了，逮住太監就問：“欽天監曾經測到了日蝕？”
太監發抖：“是，回太后……欽天監測到了，測到了，不過……昨日才剛有折子呈上來，今兒朝會正說此事……突然就……突然就天色暗了。明明離預測的日期，還有半年啊！”
“果然是昨日才測到，今兒才議？”
“是……啊，是……密折……沒有人知道，才剛說起啊，就……就這樣了！”太監都要哭出來了。
這下輪到太后顫抖了：“知道了，都出去，都出去！”
在宮里數，她經歷無數場面。她不怕人，怕天。半年后的日蝕，突然提前到這一刻，老天真的是來替崔氏作證？
她周身一個激靈，難道，真的是自己在逆天而行？
一只手悄悄地扶上椅背。太后讓自己站得筆直：“哀家親眼去看看這提前了半年的日蝕。”
海棠依然跪在空曠的院子里。天色越發昏暗，沒有風，燥熱的昏暗。天空飄過幾絲云，卻遮不住缺了一隅的太陽。
若直視，太陽依然。尹皇后扶著太后，走到碩大的銀盆前。
“母后，看一眼就回去吧，皇上說了，外頭危險。”
太后冷哼：“真這么關心哀家，怎么不自己來？”說著，眼光已經朝銀盆里望去。
被吃掉的太陽，已經從小小的一塊，變得大了些。每看一眼，太后就暗暗驚心，難道自己真的冤枉了崔氏？
秦琰在焦急地踱步，像一頭困獸。見太后和皇后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皇祖母，看到了嗎，真的發生了，這是在說話。那事兒不是她干的！”
太后臉色凝重。
她厭惡鬼踩泥，厭惡用它行惡之人。但是，她被這天相鎮住。這不是狂風暴雨的，是逐漸將人卷入無邊黑暗的可怕的力量。
這天地，讓人無法反抗。太后的內心生出一種被吞噬的恐懼。
“太后！”突然，德妃一聲驚呼，指著跪在院子中央的崔海棠，“她……她……心口……”
只見天地昏暗中，太陽頑強地投下一片并不強烈的金色光芒，像是被吞噬前最后的頑強。海棠跪在院子中，像被的小舟。她的胸口衣衫上，突然透出一汪鮮血。
格外。
除了秦琰，沒人知道海棠昨日受過多重的傷。
那突如其來的鮮血，在海棠的淺色衣衫上汪開，看得人。
海棠臉色蒼白，念念有詞。
太后一把扯過身邊的小太監：“快過去，聽聽她在說什么。”
小太監正要跑上前去，秦琰攔住了他，正色對太后道：“孫兒一直在，孫兒來告訴你她說了什么！”
德妃吃驚，怕秦琰惹事，出聲勸道：“琰兒，你快退下！”
太后狠狠地瞪她一眼：“輪到你說話？”
德妃一凜，縮到后頭再不敢說話。
秦琰心中難受，他的親生母妃就是這樣，堂堂一個妃子，卻在宮里毫無地位。這和她的家世，以及她的兒子……都有關系。兒子不強勢，母妃也跟著受牽連。
“她說了什么？”太后咬牙問道。
“她說，受冤之人不說話，心頭的血，看得見；她說，太陽將被盡數吞噬，無論她死或不死，世間都知她的清白。”
太后怒道：“老三，你這是在逼哀家！”
秦琰低頭：“孫兒不敢。孫兒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祖母錯殺了無辜。皇祖母仁愛厚德，萬民無不稱頌，萬萬不能因為孫兒府上的這點小事，損了皇祖母這些年的威嚴啊！”
尹皇后抬頭望著天空：“盡數吞噬……”
太后指著盆中已被吞噬了將近一半的太陽，逼視秦琰：“她說，盡數吞噬，是嗎？”
秦琰默不作聲，事到如今，他必須完全地與海棠站在一起，盡力地配合她演好每一場戲，才有可能救回她的性命。
海棠胸口流的鮮血，已經讓他痛得恨不得沖上去將她抱回王府。
太后直起背，高傲地仰頭：“既然她要讓上天來決定，那就交給上天。若今日這日蝕，未將烈日吞盡，那她就等著下地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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