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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上蔡。
沐蘭節方過,滿城飄著蘭草清新的香氣,縣公署內更勝,劉濃身著箭袍,頭戴青冠,跪坐于東院中修書,冠翼猶插茱萸。
此乃橋游思所贈,劉濃引軍回上蔡時,恰好與端五節錯失交臂,未能應諾及時而歸,小女郎在城外等了一日,待他歸來時,未作一言,僅命晴焉送來茱萸一枝,劉中郎自忖失言,甘愿認罰,故而,時節已去,茱萸卻猶自纏頭。
大戰已畢,時入仲夏,再有幾月便將收粟,近十萬流民三成入穎川,七成歸汝南,待入汝南,得見粟田鋪野、阡陌縱橫,心中頓安。
此番動亂,連綿月半,劉濃鏖戰洛陽近月,郭璞亦未閑著,手持劉中郎名帖,將汝南諸塢拜訪了一遍,待流民涌入,當即便率領汝南諸吏收籠流民、劃分歸屬、整籍入冊。
拒胡騎于外之時,劉濃頒典,律法與江南類同,實行黃白籍,黃籍為諸塢固有塢民,白籍則為四方流民。黃籍無需納糧,白籍為晉室與塢主共有之民,種糧由諸塢出具,需繳糧兩成。諸此,既勿需與塢主爭利,又可于潛移默化中,使綱常漸臨。
北地局勢糜爛,人心不古,逢胡則胡,遇晉則晉,治大國如烹小鮮,不可急燥,當徐徐誘圖。是以,劉中郎持誠以待,終得收獲,以趙愈為首的固始、安陽、安成等縣,以及張滿為首的中小塢主,紛紛表書,暨奉劉中郎為宗主。
汝南諸塢,大多乃寒庶,塢主所求者,乃局勢靖平,且希冀,若有朝一日,晉室北回,復匡社稷,可入士籍,卻又畏懼胡人,是以不敢明面奉晉,只得退而求其次,故而,便為宗主。
宗主,戰時,號令諸塢,閑時,諸塢自制。且,塢主不論黃白籍,皆需繳糧兩成。當然,宗主需得力護諸塢,免受胡騎侵擾。
形勢,一派大好,劉濃難得清閑,將將書了一遍《賀捷表》,尚未來得及琢磨筆鋒,便見橋游思牽著小綺月挑簾而出。
小綺月總角兩翼各插一枚茱萸,系總角的絲帶出自余杭丁氏,內繡云縷與鶯雀,斜垂自胸前,打了個蝴蝶結,粉妝玉琢一般,極其可愛。
現下,小美人正以兩根手指勾著大美人的掌心,踩著新得的青絲簇蝶履,邊走邊詠:“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
脆嫩嫩的聲音,飄蕩于院內院外,頓發盎然生機。
劉濃將筆一擱,揉著手腕站起身來,笑道:“綺月,喬木,為何不可休思?”
小綺月眸子盯著腳尖上顫翼的胡蝶,未抬頭,答道:“喬木高高,綺月攀之不得,故而,不可休思!”
“噗嗤……”晴焉掩嘴嬌笑。
劉濃樂了,揚了揚眉,笑問:“漢女,為何不可求思?”
“咦!”
小綺月驀地抬起頭來,瞥了瞥靜笑婉約的大美人,歪頭想了一想,怯怯的答道:“漢女游來游去,忽東忽西,故而,難以求思。”
“哦,原是如此!”
劉濃抱起雙臂,作恍然大悟狀。
“休得胡言,豈可如此教導綺月!”大美人禁不住了,嘴角一彎,斜眸嬌嗔。
小綺月轉眸大美人,可憐兮兮的道:“綺月未胡言,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漢女游江,自是,自是難以求思……”
江南與北地,正是隔著一條大江!思及自己游來游去的模樣,大美人臉頰寸寸染紅,蹲下身來,柔聲道:“綺月,漢女游思……非也,漢有游女,不可求思,乃女子漫思守貞之故也!綺月,日后將為詩書小女郎,切莫受人蠱惑。”
“哦……”
小綺月長長的“哦”了一聲,年雖幼卻伶俐聰慧,早已分辯出劉中郎非大美人之敵,當討好大美人,于是乎,便伸出一根手指頭,斜斜指了指階下的劉中郎,悄聲道:“游思姐姐,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乃如是乎?”
“格格……”
橋游思媚著眼眸,嬌嬌一笑,卻聽小綺月又道:“綺月知道了,義父便若氓子,欲蠱惑游思姐姐。”
“這……”
聞言,大美人愣了。
“哈哈,綺月所言甚是。”劉中郎朗朗一笑,志得意滿的模樣,頗似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哼!”
大美人一聲冷哼,眸子卻不由地轉向了劉中郎,四目一對,脈脈不得語。
小綺月眨了眨眼睛,瞅了瞅階上人、廊下人,心想:‘娘親言,劉中郎是義父,綺月需得恭孝承歡。奈何,游思姐姐贈了綺月好多禮物,綺月亦當禮尚往來呀。唉呀,綺月好累呀……’細眉兒一彎,復又指著劉中郎頭上的茱萸,格格笑道:“呀,義父亦戴茱萸,與綺月一般。”言罷,拽著胸前蝴蝶結,甜甜一笑。
經得小綺月一打岔,四目分離,大美人粉臉暈紅,笑顏盈盈。劉中郎摸了摸鼻子,著實疼愛這精靈古怪的義女,當即蹲下來,柔聲道:“綺月,且來,為父教導綺月書法。”
“哎……”小綺月眸子一轉,暗嘆一口氣,嘴里卻輕快的應著,撲入劉中郎懷中。
紅筱微微一笑,提著裙擺旋步入室內,抱出一卷白葦席,展鋪于烏桃案四面,而后,跪坐于一側,素手拈烏墨,即行細研。
小綺月抓著裙裾一轉,俏生生的落座于劉濃對面,端手于腰間,目不斜視,做嫻淑狀。
劉濃不禁莞爾,初為人師,且教導義女,不可不慎,當即徐徐納氣于胸,復又轉了轉腕,提起狼毫筆,欲教其臨摹鐘繇《宣示表》。
小綺月汪著大眼睛,注視劉中郎的一舉一動。
橋游思走過來,默然跪坐于另一側,接過晴焉遞來的書帖,輕輕擱在案上,細聲道:“《宣示表》點畫遒勁,雍容古雅,卻極耗腕力,綺月年方四歲,豈可習得?莫若臨《名姬帖》之筆韻,書七陣之勢,暨待時日,必有所成。”
“然,然也……”
劉中郎提筆難下,心中犯難,書法非其所長,雖然亦曾臨摹《名姬帖》,奈何,寫出來的字,楷不見楷,反類行草,混雜而無神。
半晌,未落一字。
“啊哈……”
忽然,小綺月拍了拍嘴,打了個哈欠,隨后,驀然回神,飛快的瞥了一眼劉中郎,軟聲道:“娘親言,摹帖需沉神,義父果真了得,沉神好久哦……”
劉濃尷尬,諸女神情各異。
橋大美人抿嘴一笑,心知劉濃書法不過爾爾,便欲拾起案上細筆,替好為人師的劉中郎解圍。
“格格……”
這時,月洞口裙裾翻飛,一抹朱紅嵌進來,四條水辮蕩漾,柔然公主手執紙鶯,探首出月洞,眸子滴溜溜一轉,凝于劉濃身上,嫣然道:“雀巴,閭柔吉哈拉雀巴!”
“噗。”
劉濃劍眉一皺,手中毫筆一顫,烏墨墜下,疾疾的挑了一眼橋游思,卻見對面伊人淺笑不語,心中微微一松。
“咦!”小綺月驀然回首,待見了閭柔的辮子與紙鶯,眸子豁地晶亮。
“雀巴,雀巴!”
閭柔舉著紙鶯旋身而進,瞅了瞅矮案左右,見已無席,卻難不住她,身子一轉,左衽華裙飛灑之際,其人已端坐于樹下,眸子熾烈而大膽,直視劉中郎,對其余諸女視若未見。
“嘩……”
小綺月呆了,眸子閃亮如星。
恰于此時,荀灌娘踏入月洞,按劍徐來,淡淡掃了一眼梨樹下的眾人,深深的看了眼柔然公主,柳眉一揚,淡聲道:“河西,諸軍正行整編,劉中郎卻聚美于樹下,當真好興致!”
言中藏音,卻解了劉中郎的圍。
當下,劉濃淡然一笑,將粗毫筆擱了,對橋游思道:“女子習書,腕力綿軟,衛夫人之《名姬帖》非我所長,煩請游思代為傳之。”說著,又捏拳于唇,干咳了一聲,將小綺的眸光從紙鶯上調離,輕聲道:“綺月,需得好生修習,切莫懈怠。他日,為父將考究于汝。”
“哦……”
小綺月眼睛一黯,藏于腰上的十指絞來絞去。她想去放紙鶯,不想習甚《名姬帖》。
劉濃按膝而起,默然走入室中,站于套甲木人前,紅筱跟進來,替其著甲。
荀灌娘搖了搖頭,看向橋大美人。橋游思靜靜一笑,撤去污紙,復換新紙。
柔然公主見劉中郎不睬她,嘟了嘟嘴,卻也不氣妥,拾起案上《名姬帖》,左看右看,彎彎曲曲,不甚了然,轉眼時,卻見小綺月盯著紙鶯瞧,當即便將紙鶯一遞,笑道:“給,飛!”
小綺月不敢接,怯怯的看著橋游思,軟聲道:“綺月不飛,綺月要習書法。”
橋游思接過鎮紙,鎮住邊角,笑道:“綺月若喜紙鶯,僅需練字半個時辰,便可。”
“游思姐姐,待綺月真好!”小綺月喜笑顏開,狠狠的瞥了一眼紙鶯,轉過腦袋,端手于腰間,注視橋游思蕩墨,眉目極其認真。
稍徐。
劉中郎按著楚殤,大步出室,背抵廊柱,看著梨樹下正行練字的師徒倆,暖暖一笑。隨后,抱著牛角盔,與荀娘子一道,出了縣公署,翻上飛雪。
柔然公主追出來,牽著自己的焉耆馬,嗖的一下翻上去,與劉濃并肩行騎,格格笑道:“雀巴,閭柔,同往。”
劉濃劍眉微凝,即便橋游思亦未踏足過軍營,豈會攜她前往,沉聲道:“軍營乃重地,不可輕褻,且自行玩去!”
“雀巴,吉哈拉……”柔然公主聽不懂,卻能明辯其意,捉著辮子,扭著小蠻腰,撒嬌。
“嗯?!”
荀灌娘柳眉一豎,神情不愉而微怒。
閭柔瞥了瞥她,不敢再行糾纏,恰逢織素與小黑丫說說笑笑的走來,當即朝著劉濃媚媚一笑,一夾馬腹,風一般飛去。
劉濃無奈的搖了搖頭,柔然王庭居于浚稽山深處,距此足有萬里之遙,尚且隔著劉曜,也不知幾時,方能將其送回。
二騎并行于城中,身后跟著五十炎鳳衛。上蔡城面貌早已煥改,街上行人雖仍以粗布纏身,面色卻非昔日,街道平整,更有些許商肆,乃是穎川與汝南各縣塢主所設,實行以物異物。
即將出城,荀灌娘斜了劉濃一眼,冷聲道:“汝且實言,此女,倒底乃何人?汝留其于此,乃存何意?”
劉濃怔了一怔,不欲瞞她,淡然道:“柔然公主,石勒欲與柔然結盟,聯伐涼、代二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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