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三百三十三章 怎堪消受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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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怎堪消受


更新時間:2016年09月01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一汪吳水由東往西靜靜流淌,值此沐蘭節,幾多歡喜幾許憂。

夏風旋葉,宛轉飄飛,掠過樹梢,盤于朱廊,沿著廊面一路飛,繞著廊柱打了個轉,悄悄落向矮案。

郗璇跪坐于雪白葦席中,大紅抹胸襦裙蓬灑,紅與白相互輝襯,各綻嬌艷。

見葉飄來,小女郎微仰螓首,徐徐伸出手掌,落絮入掌心,乃是一瓣嫩槐,捏起來,瞅了瞅,睫毛一眨,嘴角一翹,以指尖剝出內中蕊,放入唇中,細細一抿,微甜。

“璇兒……”

其母姚氏轉廊而來,走入梅園中,時值五月,梅蕊早已凋殘,唯余錚錚鐵枝,此景委實不宜小女郎眷戀,奈何璇兒卻極喜寒梅,縱然萬紅謝盡,亦絕不舍棄。

姚氏瞅了一眼案中紙,見內中書著《毛詩》,矮案一角亦疊著厚厚的一摞,默然嘆了一口氣,柔聲道:“璇兒,稍后日中,且來沐浴蘭湯。方才,茂猗先生來信,邀約我兒至建康小聚,待明日……”

“娘親,孩兒不去。”

郗璇軟軟一笑,將左伯紙卷于案角,壘于摞上,復提毫筆,蘸了蘸墨,縱筆行書。

姚氏細眉皺川,緊緊拽著絲巾,欲言又止,欲去復留,心道:‘唉,璇兒已十七,自幼性倔,年前便未定下,如今那王氏郎君已然成冠,現下若是再不去,其人若是意有別屬,當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終是難定,遂捏著絲巾,跪坐于案側,細細一瞅,愁容更盛,心中默默喃念:“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唉,璇兒也璇兒,何苦來哉!”

郗璇卻恍若未覺,將紙卷了,復展一紙,咬著筆桿想了一想,皓腕蕩紅紗,徐徐落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姚氏瞥著女兒,心中七上八下,復雜難言。

這時,一婢來稟:“夫人,小娘子,顧氏小娘子來訪。”

“顧氏小女郎……”

“蒹葭!”

姚氏神情一愣,悠悠暗想:‘唉,顧氏小女郎也已十七了,與璇兒一般大,卻猶未出嫁。兩人情誼極好,時常互訪。奈何,幾時方嫁也!’

郗璇將筆一投,交叉十指,往外推了推,舉至頭頂,搖了搖小蠻腰,繼而,款款起身,笑道:“娘親,且多備些蘭草湯,稍后,女兒與蒹葭同沐。”

“哎。”

姚氏脆脆的應了一聲,心中愁煞,兩個小女郎學著郎君們間的交往,以字相稱,禮敬有加,不時對月促膝,聚席長談。

曾有幾次,姚氏暗中窺聞,二女所論者,不是玄談即乃書法,從不論及姻緣與兒女情愫。莫非,她們欲效名士,締結金蘭之好乎?如此便罷,更有甚者,那顧氏小女郎竟履履言及支遁,好似意欲探究空靈幻真,唉,其奈何哉!

稍徐,姚氏默然退走,一步三回頭,待至廊口,一束大紫映入眼簾。

顧薈蔚端著手,盈盈施了一禮,柔聲道:“薈蔚,見過郗伯母。”

“哎,哎,好小娘,真個美小娘!”姚氏一疊連聲,拽著絲巾的手卻緊了又緊。

“蒹葭,好久不見!”郗璇在長廊另一頭,揮了揮手。

顧薈蔚淡淡一笑,側身避于一旁,待姚氏離去,俏步移紫蘭,迎向郗璇,萬福道:“薈蔚,見過子房。”

“你我相交,何需多禮?”

郗璇眸子一亮,執著顧薈蔚的手,輕聲道:“蒹葭來得正好,昨日郗璇讀《莊子》,忽逢一難,百思而難解,正欲去拜訪姐姐。”

“何難?”

聞聽玄難,顧薈蔚神情一振,眸子泛起異彩。

郗璇道:“圣人有言:魚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術。何為江湖,何為道術?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其‘定’,乃何也?”

“魚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術……”

顧薈蔚陡然一怔,情不自禁的喃著,睫毛輕撲,芳心顫動,腦海中則浮現著一幕畫面。

緣生昔年舊事,青山悠悠武林水,女子坐于窗前,湘簾半俺,小軒窗,正梳妝,何人偷窺于對窗?夕陽湮盡時,又是何人,頭戴青冠,身披月袍,冒死撲救嬌小女郎!

一顆心恍恍惚惚,仿似回到了那片茫茫的山坡上,躲藏于巨石后,看著他與人廝殺,提心吊膽卻半分也不害怕。轉念間,又若置身于假山上,雪亭中,那怦然心跳的一吻……

“蒹葭,蒹葭!”

耳際響起喚聲,顧薈蔚徐徐回神,臉頰櫻紅,嘴角掛著一抹淺笑,似甜乍苦,染著紫丹豆蔻的手指輕輕一翹,定下神來,淡聲道:“此題極難,薈蔚一時不可得之,且待他日,薈蔚自建康而回,再與子房分解,何如?”

顧薈蔚方才那番神失,早被希璇一眼盡捕,女中筆仙心想:‘時而微笑,倏而皺眉,甘中藏苦,此乃情愫中生之象。殊不知,吳郡之妙音顧薈蔚,也已芳心自縛也!格格……’

希璇暗樂,面色卻渾然不改,提著裙擺落座于案,命婢女撤走案中字書,擺上繁復茶具,培火弄水,邊煮邊道:“蒹葭欲往建康?”

“然也,將隨阿父暫居于建康。”

顧薈蔚俏坐于對案,徐轉螓首,漫視蕭索冷落的梅園,嘆道:“寒梅傲霜,一枝獨秀。奈何,雪盡梅落春方來,蝶蜂不可聞,夏蟲難以觸。”

“呀!”

郗璇調火之時,手指被灼了一下,當即捧指闔于唇,抿了抿,繼而,朝著顧薈蔚靜然一笑,鍥而不舍的繼續培弄,輕聲道:“梅雖無蝶繞身,無蜂追逐,不似綠柳癲狂、隨風乍泄,不若粉桃輕薄、盡附流水。然,便若一言,冰雪,冰雪……”

顧薈蔚眸子一顫,接口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與桃李混芳塵!”

“然也!呀……”

郗璇被火復灼,捧著手指頭含于嘴中,略顯泄氣的看著琳瑯滿目的各式茶具。

“唉……”顧薈蔚一聲輕嘆。

“唉,小娘子,小娘子,且慢些……”

山陰城,謝氏水莊。煙柳畫橋,清風徐廊,滿潭荷花初綻,暗攜一片芬芳,四個女婢提著裙擺,奔行于長長的水廊,追逐著一蓬粉裙。

粉紗蕩漾,粉絲履亂踩,身著粉裙的小女郎將將沐畢蘭湯,濕漉漉的長發披散于背后,細細一嗅,蘭香寸寸浸懷,猶勝滿池荷香。

小女郎走得極快,腮邦微微鼓著,好似各塞一枚青果。

“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湯孫奏假,綏我思成;鞉鼓淵淵,嘒嘒管聲……”

廊亭中傳來詠誦聲,謝安、謝萬、謝恒、謝石等幾個小家伙排排坐,搖頭晃腦的背《毛詩》,在他們的對面,坐著寬袍大袖的謝據,自謝真石出嫁后,便由他教導謝氏幼童。

袁女正氣咻咻的闖進來,橫眉掃了一眼亭中,未見著要尋的人,卻一眼瞅見小謝安抓了個青果欲往嘴里塞,不知何故,驀然怒了,劈手奪過小謝安的青果,塞入自己的嘴中,并朝著可憐兮兮的小謝安挑了挑眉,而后,揚長而去。

半晌,小謝安回過神來,簌地起身,指著袁女正的背影,喝道:“袁,袁阿姐,何故,何故與謝安爭食也!”

袁女正抓著裙擺,狠狠地踩著青石板,頭也不回的道:“浮生若夢,若夢非夢。浮生何如?如夢之夢!汝現下,恰處于夢中!”

“豈有此理!”

小謝安秀眉飛拔,嘴巴越嘟越長,須臾,亦不知想到甚,撇了撇嘴,抖了抖袖,神情回復淡然,徐徐落座,冷聲道:“圣人言,君子不與女子斗也!”

女子遙遙遠去,穿過水廊,斜繞假山,待至竹林小院前,頓住腳步,攬過背后烏發,隨意挽了個對結,走到小潭邊,微微傾身,歪著腦袋,以潭水一照,細心的理了理胸前系巾。

而后,端手于腰間,緩緩踩著粉絲履,來到院門,瞇著眼睛,逼退門前隨從,邁進小院,行至水階下,朝著室內一干尊長,淺淺一個萬福:“袁女正,見過謝伯父,族叔,阿兄,謝阿兄!”說著,慢慢起身,眸子滴溜溜一轉,指著內中一人,輕聲道:“女正,不嫁他!”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謝尚懶懶的倚著堂柱,抱臂于懷,饒有興致的打量袁女正,嘴角微微一裂,揚聲道:“不嫁于我,汝欲嫁于何人?”

“華亭美鶴,劉瞻簀!”袁女正微仰著下巴,看也不看俊美的謝尚一眼,復又補道:“江東之虎,平虜中郎將,汝南郡守,劉瞻簀!”

謝裒眉頭陡然一皺,眼底疾疾一縮,端著茶碗的手一抖,潑濕袍擺亦未覺;袁喬滿臉通紅,三寸短須滾蕩不休;袁耽呆了一呆,嘴唇輕抖;謝尚揚了揚眉,漠不在意的一笑。

“女正,休得胡鬧!”

少傾,袁喬拍案而起,胸膛急劇起伏,顯然怒氣填胸,急急瞅了一眼謝裒,復又看了看袁耽,朝著謝裒拱手道:“幼儒兄,女正年幼無知而戲言,尚請莫怪!”

焉知,袁女正卻柳眉一豎,嬌聲道:“并非戲言,女正此生,非其不嫁!”說著,跪伏于地,直視謝裒,徐徐攬手于眉上,緩沉于地,以額抵背,軟聲道:“謝伯父,女正自幼失父,謝伯父便若女正阿父,女兒不孝,勞阿父傷神了。然,女兒心已系喬,何堪他屬,懇請阿父憐之,惜之!”

袁喬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突地怒火沖肝,喝道:“此事,定乃那華亭劉濃肆意為之!枉我袁氏待其不薄,不想,盡乃此等人物,仿若昔日支遁!幼儒兄……”

“族叔,此事與瞻簀何干!”

袁耽坐不住了,當即起身,朝著謝裒沉沉一揖,正色道:“謝伯父,瞻簀乃醉月玉仙,才華橫溢而功勛彰著,女郎們喜之愛之,何錯之有?況乎,瞻簀現居北地,豈能……”

“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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