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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仲夏,登高順陽,端五節至。清晨,天將放曉,莊園內外安然靜瀾。
“喵,喵……”
大白貓翹著蓬松的大尾巴,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在光潔如鏡的楠木廊上,睡眼惺忪的巡示它的莊園,待來到東樓,雙爪竭力前伸抓住撫欄,后腿斜蹬,美美的伸了個懶腰,而后,慢悠悠轉過頭來,朝著抹勺喚了一聲:“喵……”
抹勺抱著一盆熱水轉廊而來,身后跟著幾個小婢,懷中捧著各式物什,有茱萸、菖葉、葦蒲、蘭草、艾草,以及尚未緘口的香囊等等。
“仙兒,給……”
抹勺腳步落得輕淺,嘴角彎著濃濃笑容,給大貓扔了一尾小鱸魚,今日乃是端五沐蘭節,需以艾草掛門庭,以茱萸簪頭花,復以蘭草湯逢日沐浴,小娘子尚要給小少主做祈福香囊,需得做兩個呢!哦,不,三個!非也,四個!尚得給居上蔡的劉中郎做一個呢,嘻嘻……
抹勺偷偷笑起來,把木盆放在門口,輕輕扣了扣門,室內侍婢聞聽扣門聲,把門打開一條縫,嫣然道:“抹勺阿姐,少主母尚睡著。”
“嗯,知道了。”
端著熱水盆悄然入內,擱在前室矮案上,抹勺璇身,伸手靠唇,示意婢女們別太大聲,隨后,幾個婢女捧著高高的胡凳出室,抹勺提起裙擺,掌著婢女的手臂踏上了胡凳,將艾草束掛于左右門庭。
此時,紅日照霧破瀾,將柔和的光投入廊中,頓時蕩起一片漣漪,淺淺映著諸女婉約的身影。而東西南北中五樓,一簇簇藍白相間的花朵綻放,內中尚有顏色各異的花蕊,大婢小婢們紛紛擰起裙起,掛著艾草。
大管事由莊墻而來,踏著廊上點點流光,美得清淺而端莊,待至門口,輕聲道:“抹勺,少主母起否?”
“見過,大管事。”眾婢見禮。
抹勺彎身萬福,回道:“尚未起呢,小娘子近來貪睡!”
“嗯……”
碎湖靜靜一笑:“稍后,碎湖再來拜見!”言罷,走到樓梯口,拾起那追著陽光打滾的大白貓,抱于懷中,款款下樓。
辯其去向,乃是前往綠蘿小君院中,綠蘿小君肚子又大了,興許會為華亭劉氏復添嬌兒,亦或俏女。小娘子挺喜綠蘿小君,贊其柔媚似水、貞慧若蘭呢。
抹勺來華亭劉氏已近半載,與眾人相處甚好,諸女中,與她最要好的,便是綠蘿小君,至于碎湖大管事,她每每見之,總覺心怯,小娘子曾言,大管事乃菊,秋風之菊,淡潔雅素。
這時,小婢挑簾而出,朝著抹勺欠了欠身:“抹勺阿姐,少主母醒了。”
抹勺撤回追著大管事的眸光,莞爾一笑,復入室中,端起水盆,引著眾婢走中室,至屏風后褪履,著白襪銜薔薇悄入,待至中室,陽光灑進來,鋪于烏桃案,瑩白一片,綿泄入書墻,半白半黯。
矮案上置著雙龍銜尾筆架,內擱根根狼毫;梅花墨斜擺于案角,雪梅映墨,中有點點余埃;潔白的左伯紙,密布著絹秀小楷;金牛負幢熏香爐中,余香猶繚。
抹勺朝一婢點了點頭,捧盆徐入。
婢女疊步至案角,輕輕跪伏,將芥香灰燼取出,復燃新香。
待入內室,眾婢置放各物,默然退卻,抹勺將木盆擱于梳妝臺,把鶴紙窗推開,讓陽光水泄盡入,隨后,輕手輕腳的走向淡金帷幄,喚了一聲:“小娘子。”
“嗯。”
一聲嬌喃,細綿慵懶,仿若尚未盡醒,須臾,一截雪藕探出來,晶瑩勝玉不似物,恰若仙子露渾綾。
抹勺快步走上前,將帷幄掛于兩邊,扶著小娘子慢慢坐起來,小心翼翼的,深怕小娘子不適。
美麗的小仙子,撲扇著兩把小梳子,琉璃眸珠漸爾清澈,略帶幾許嬌羞,輕輕撫了撫微微隆起的小腹,紅暈漸染,瞥了瞥窗臺上的陽光,輕聲道:“便賴他,近來極是貪睡,現下,幾時了?”
抹勺取過床榻柜上的淡金襦裙,替小娘子著衫,又伏下身子,捏著小娘子的玉足,柔柔笑道:“小娘子,雞鳴方破曉,時辰尚早著呢,再歇一會也無妨。”
陸舒窈臉頰抹著櫻紅,兩粒酒窩淺淺內陷,暗覺足心陣陣舒軟,亦不知想到甚,眸子汪起兩湖水,身子輕輕顫抖,呼道:“抹勺,別,別揉了。”
“小娘子,主母交待過,夢蘭弄璋,需得每日揉足一刻,而此,便可令秋蘭之子,降生之時,健健康康。”抹勺把小娘子小巧精致的玉足捧在懷中,繼續揉著。
陸舒窈柳眉彎彎,眸漾水光,俏臉滴紅,貝齒咬櫻唇,竭力的忍耐著,亂亂的心想:‘夫君,夫君,也極喜揉舒窈……尚言,天生十尾雪蠶,巧養弄玉瑩潔,劉濃今日得之,何其幸也……登徒子……’
小仙子,羞難自勝。
足足一刻鐘后,抹勺擦了擦額角,一抬頭,小娘子將唇咬作櫻透,眸子神光離合,陽光漫浸,纏于烏雪之端,嬌美得難以言語,當即,眨著眼睛,贊道:“小娘子好美,劉中郎,何其幸也!”
“抹勺!”
陸舒窈渾身一震,含羞嬌嗔,“嗖”一聲,將小腳縮回錦衾中,暗中拔了拔腳踝上的小金鈴,嘴角微揚,自拾羅襪縛之,再不讓抹勺揉弄,輕聲道:“今日乃是沐蘭節,各項物事可有備好?香囊需織三枚,需得孩兒菊、零陵香……”
抹勺笑道:“小娘子放心,抹勺早已備妥。香囊卻非三枚,而乃四枚。主母吩咐過,商隊即將北入上蔡,劉中郎,劉中郎亦需一枚。”
“噗嗤……”
陸舒窈抹襪的手一頓,彎著眉兒嬌笑。
少傾。
小仙子跪坐于梳妝臺,對鏡妝容顏,梳了個墮馬髻,斜插一枝茱萸。
稍徐,款款起身,漫步入中室,將昨夜所書折疊,塞入朱紅信帖中,以火漆緘封。復拾魚籃中的針線,為香囊緘口,囊面早已繡好,一者乃五色云錦,將為小虢兒所佩,乃祥和安順之意,兩者乃素華秋蘭,內中暗紋云縷,乃向少司命祈子之意。
待將三枚香囊封口,拈起尚未刺囊面的那一枚,歪著腦袋,稍稍一想,細聲道:“抹勺,鋪紙。”
“是,小娘子。”
抹勺將左伯紙展鋪于案,以墨玉茄鱗鎮住邊角。
小仙子捉起筆,揮袖蕩腕,不多時便勾勒出一對合歡鈴,提筆凝了凝,復于內中添增一物,乃是華亭陸氏莊園中的紅樓,兩鈴繞樓,極其纏綿,小女郎媚然一笑。
“少主母,碎湖大管事來了。”一婢入內通稟。
“快請進來。”陸舒窈擱下筆,坐直身子,端手于腰間,恬靜的笑著。
碎湖擰著裙擺入內,斜斜跪坐于左案,淺身施了一禮,柔聲道:“少主母,明日碎湖即將離莊,巡示各縣別莊,待兩月后方歸。莊中諸事皆已安置妥當,商隊兩日后起程,所攜之物俱已備齊,少主母是否過目?”
陸舒窈笑道:“不必了,汝乃大管事,自行作決便可。嗯,夫君身居北地,但與江南諸位尊長、好友之情誼,不可生疏,禮不容失。阿姐居建康勞心商肆,甚為不易,待入建康時,代舒窈向阿姐問好。”
碎湖笑道:“少主母心細,若少主母不提,碎湖險些忘了,謝郡守壽辰將至,現下,碎湖便去備禮。”
“今日沐蘭,日尚未中,何需急于一時,且與我一道入中樓,見過娘親。”
陸舒窈溫婉一笑,徐徐起身,待碎湖起身時,漫不經心的一伸手,拉住大管事的手,并肩走出室。
緩行于廊,細細私語,碎湖神情恭敬卻非阿諛,端莊素潔,小仙子大家風范,一顰一笑雍容華貴。
待入中樓,綠蘿抱著小虢兒轉梯而上,徐氏小心謹慎的護于一側,喋喋不休:“綠蘿小君,而今有喜在身,不可抱小少主,小心傷了身子!”
綠蘿嘟嘴道:“無妨,小虢兒不重。”說著,親了小虢兒一口,問道:“小虢兒,娘親對否?復待幾月,小虢兒便有阿弟了,樂乎?”
“哇哇!”小虢兒揮著胖乎乎的小手,舞弄著一枝茱萸,眉開眼笑。
“格格,小虢兒,飛咯……”
綠蘿媚媚一笑,正欲將小虢兒舉起來,卻恁不地瞧見陸舒窈正俏立于樓梯口,臉上驀然一紅,抱著小虢兒便欲行禮。
“勿需多禮!”
陸舒窈揮手制止,看著肉乎乎的小虢兒,小眉細嘴極似劉中郎,心中也極喜,當即拍了拍手,柔聲道:“小虢兒,來,阿娘給小虢兒佩香囊。”
“呀呀!”
小虢兒在綠蘿懷中翻了個身,沖著陸舒窈裂嘴便笑,小家伙半歲有余了,尚不會走路,更不會說話,被娘親逗樂了便哇哇,見了大娘便呀呀。
“少主母,婢子來。”
陸舒窈懷甲已有五月,碎湖豈敢讓她抱,便伸手接過小虢兒,斜抱于懷中。殊不知,小家伙突地一陣“哇哇”亂叫,而后,鉆入碎湖懷中亂拱,張開小嘴,一口咬住某處。
“嚶嚀!”
碎湖粉臉唰地一下,紅透了,渾身輕顫,羞得沒邊,身子寸寸發軟,暗覺手腳無力,卻不敢松手。而小虢兒一旦咬住,即不松口,雙手捧著,吸之不出,即拼命吮之。
“啊……”
“大管事……”
“碎湖……”
霎那間,廊上亂作一團,綠蘿掩嘴偷笑,陸舒窈抿嘴忍笑,眾婢想笑不敢笑。
幸而,徐氏替女兒解圍,托著小虢兒的屁股,撫著他的背,摸出一枚小金鈴,不住搖晃,哄道:“小少主,小少主,鈴兒,鈴兒!”
“叮鈴鈴……”
“嗚哇哇……”
鈴聲清脆悅耳,將小虢兒吸引,怔了一怔,放開了碎湖,樂呵呵的撲向徐氏懷中。
碎湖眸子眨個不休,渾身猶自顫抖,捏了捏手腕,徐徐制住,低頭時,卻見胸口沾著小少主的口水,輕紗被其浸透,隱見紅豆俏凸,委實羞怯難當,再也禁不住了,扭頭便走。
待至轉角處,背抵廊柱,眸子亂閃,稍徐,平靜下來,默然憑欄,望向北方。
“大管事。”雪雁遞來一方絲巾。
碎湖伸手接過,正欲拭向胸口,忽逢夏風驟起,一個沒抓牢,絲巾,冉冉飄向天空,打著漩兒,越飛越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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