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公主……”
荀灌娘瞇了瞇眼睛,稍作思索,沉聲道:“原是如此,如今之代州,鮮卑各部并起,時常與石勒互伐,若代州為石勒所伏,即可揮軍南下,屆時,豫州即危。”
劉濃道:“然也,涼州張茂雖儼然自據,卻素懷晉室,亦不容失!得涼州大馬據北,劉曜南顧之時,十指即蜷其三!”
荀灌娘想了一想,嘴角微彎,戲道:“劉中郎,此女妖媚無雙,君即喜色,心若憐惜,何不納其入室?”
“劉濃之心,天日可表,何故取笑!”劉濃眉正色危,神情坦蕩,拔了拔飛雪,向城外縱去。
荀灌娘抿了抿嘴,莞爾一笑,提馬追上,輕聲道:“何故惱羞作怒也!”說著,眸子一溜,見劉中郎面帶忿忿,心知他掛不住了,遂笑道:“日前途經許昌,阿弟言,居襄陽之穎川士族,見北地漸安,意欲赴北一探。”
“果真!!”
劉濃大喜,現如今北地最缺者,乃人,其次則為糧,若襄陽諸多世家涌入穎川,勢必帶來大量人口,以及糧財,而此,不締于天外飛喜。
荀灌娘見一向淡定從容的劉中郎神情大變,不屑的挑了挑眉,冷聲道:“穎川舊族僑居襄陽,時與本地士族互爭,而今聽聞祖豫州履獲大勝,是故心有向往!然,洛陽一失,其心必然有異!是以,依灌娘度之,穎川舊族想必將入北地窺探,然,絕非傾族往投!”
劉濃劍眉時皺時舒,細細一思,即明關竊,按了按劍,沉聲道:“如此一來,擴軍勢在必行!”
“然也!”
荀灌娘笑了笑,正色道:“兩相權衡,各取輕重,若江東之虎未能力護穎川,南渡世族豈會復陷危地!然,如今汝南、穎川兩郡,荒原漫野,百姓凋零,供補萬余大軍,已是竭力而為也!”
劉濃揉了揉眉心,荀娘子所言非差,欲使南渡之衣冠北回,談何容易,然,君子當執劍披靡,豈可畏難而怯,沉聲道:“待整軍畢,即命大戟士與磐石衛增軍軒轅關,復命虎噬衛與射聲衛進駐許昌!待穎川舊族北來,吾當入穎川,攜之往汝南一觀!”
“喲嗬……”
荀灌娘揚眉輕笑,半瞇著眼瞥了瞥劉中郎,戲謔道:“堂堂華亭美鶴,平虜中郎將,莫非,竟欲誆人乎?誆得一時,豈能誆得一世!”
“非也!”
劉濃劍眉一拔,裂嘴笑道:“白袍乃中堅精銳,足可,以一擋十!況且,劉濃尚具青壯營,諸塢亦有……”
“噗嗤……”
荀灌娘委實忍不住了,伸出蓮指,指向劉中郎,笑道:“劉中郎,狡詐若狐,非君子也!”頓了一頓,又故意嘆道:“唉,北地多艱,汝所言亦非虛!依灌娘度之,必有智者辯明局勢,亦必有明者愿履薄冰,往而投之!”
劉濃道:“荀氏何如?”
荀灌娘秀眉抖了抖,剜了劉中朗一眼,不盡嬌媚,聲音卻冷:“莫非,劉中郎容荀灌娘于上蔡,便是作此謀算乎?”
劉濃未答,卻定定的看著她。
荀娘子不敵,撤走眸光,淡然道:“阿父來信,多有責備,卻言及一事,娘親擇日將入穎川,為祖母復墓!”說著,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劉濃心中大動,深深的看著荀娘子,星目蘊河,內中噴薄如潮,良久,抹了抹左手,朝著荀娘子沉沉一揖,震得鐵甲“嚓嚓”作響,沉聲道:“劉濃謝過,多謝!”
“何需謝我。”
荀娘子聲音飄漫若絮,臉頰卻漸爾紅了,理了理飄到額前的紅綢,輕聲道:“荀氏有舟,屯于襄陽,灌娘,雖不知汝為何謀舟,卻知汝并非郭默之輩,便修書于阿父,借與汝行商!然,他日娘親至,切莫惹她惱,汝,汝且好自為之!”言罷,暗覺臉上火燙,一夾馬腹,掠風疾走。
劉濃神情驀然一怔,汝南背臨淮河,為來年計,自去年伊始,他便命人四處搜羅漁舟,此事諸將皆不解,他卻從未道及。如今,雖有漁舟近百,卻遠非他日所需,珠不知,竟為荀娘子一舉解憂,教人如何不怔!
半晌,一縷風吹來,徐徐綿綿,令人神清氣爽,劉中郎豁然一笑,輕輕一拍飛雪,朝著峰下插去。
“駕,駕駕!”
荀灌娘將馬打得飛快,朱色焉耆馬拉起殘影如虹,沿著柳道一路狂奔,裂得背后大紅長氅與額巾齊飛,冽冽作響。
“飛雪,駕!”
劉濃劍眉一拔,撫了撫馬脖,飛雪識人意,一聲長嘶,四蹄踏雷,滾云直追。
飛雪乃寶馬神駒,猶勝荀娘子座下的焉耆馬,不多時,便于橋頭追上了女將軍,劉濃興態酣然,與荀娘子并肩,笑道:“不知,荀氏巨舟,幾時可抵?屆時,劉濃亦好……”
“哼!”
荀娘子見他只得了上半句,頓時惱了,橫眉瞪了他一眼,高高揚起馬鞭,斜斜一抽,“噼啪”一聲響,箭一般穿橋而過。
劉濃愣了一愣,方才他確乃只聞上半句,不知哪里得罪了她,神情悻悻,正欲踏橋入河西,卻見郭璞與趙愈打馬而來。
固始與上蔡素來交好,趙愈見了劉濃,神情極喜,在馬上深深一揖,笑道:“劉中郎三戰三捷,大勝胡酋,斬首萬余,得保洛陽十余萬民眾南流,此乃洛陽之幸,亦乃豫州之幸!趙愈不才,未能恰逢其會,唯有滋糧兩千石,以供劉中郎安民!”
趙氏去歲粟田被焚,如今獻糧兩千石,必然已耗盡積蓄,足見其心赤誠,劉濃心懷大慰,笑道:“趙府君,固始縣亦納數千流民,塢中存糧可足?”
趙愈來得急,臉上滾滿汗粒,當即抹了把臉,復按了按劉濃贈他的漢闕劍,笑道:“劉中郎但且寬心,今歲固始縣,鏟野為田,復待幾月,即可榮收!”
劉濃道:“如此便好!”
郭璞抖了抖袖子,淡然一揖,笑道:“郎君,安陽等縣亦有糧草押解至上蔡,不日即臨!雖非累牛充棟,然其勢可喜!”
劉濃笑道:“甚好,改日,我當至安陽,謝過余府君!現下,且往河西!”言罷,邀請趙愈一同赴河西,以觀軍陣!
趙愈大喜,欣然隨往。
自劉濃執掌汝南,擴軍至萬后,上蔡軍營已然難負其需,又因河西地勢開闊,一馬平川,極適諸軍演練,即于河西復建軍營。劉中郎之白袍,終日不卸甲,寒署不卻刀,若非如此,豈可履斬胡騎,百戰百勝!
一入河西,氣氛即為一凝。縱使軟綿無力的夏風掠至此地,亦盡作肅殺。
龐大的軍營籠擴方園十余里,遠遠見得,內中白袍呼嘯,雄駒縱橫,羽甲林立。人尚未近,蒼涼的號角聲已盤旋于天,驚得棲梢烏雀樸簌簌亂飛。
今日,上蔡諸軍整編,且因洛陽一戰,有戰卒傷亡,是以將于數千青壯營,以及流民中擇壯士擴補。故而,軍營內,聚著數萬雄健壯漢。
洛陽之戰,得馬四千有余,兵甲無數!得諸將提議,郭璞盤核汝南、穎川兩郡民生,劉中郎將磐石衛、虎噬衛、射聲衛,朔風衛,大戟士,擴至一千。
巨槍白騎擴至四千,輕騎三千,具裝騎千七。其中,具裝騎一人三騎,復增三千輔兵,戰時方從。青袍雷隼履歷戰功,卻最難擇人,僅擴一百。龍驤衛未擴,補足四千!
諸此,上蔡諸軍,合計一萬八千整!看似增軍八千,實則僅擴四千,故而擇人極嚴!
射聲衛擴三百,可拉兩石弓,五十步內,十中其七,可入!具裝騎擴千,可負重百斤,奔行五里者,可入!其余諸衛,擇人準則,各作不同!
但見得,一批批漢子被各衛篩落,垂頭喪氣,神情懊惱,更有甚者,大聲叫囂。需知,經得十余萬流民唱誦,現今之北地,尚有何人不知白袍無敵?但凡男兒,又豈會不向往逐胡于野!
徐乂現為具裝騎都慰,冷冷瞥了一眼叫囂者,漠然掃了一眼,橫打劍槊,隨意的指向臺上具裝騎白袍,淡聲道:“身為七尺男兒,何需作婦人之言,但且登臺,內中白袍任意擇之,若可戰上十合,即可身披白袍!”
“十合,嘩……”
臺下人潮涌動。
少傾,便見方才那名叫囂的壯漢快步竄上高臺,團團抱了一揖,振了振臂,大聲道:“某乃……”
徐乂喝道:“恁地刮燥,刀槍劍戟,任爾挑選!”
臺下也跟著大叫起哄:“然也,然也,休得多言,快快戰來!”
壯漢滿臉通紅,當即奔至兵器架,抽出一柄丈二長槍,唰唰唰,抖了幾個槍花,將槍一垛,指著一名較為矮小的白袍,喝道:“汝,且來一戰!”
“若洛曲都……”
“若洛曲都,竟敢邀戰若洛曲都!”
“若洛曲都,勿需十合,五合即可將其戰殘……”
臺上一干白袍嘩然,其人所邀者正是鮮卑若洛,若洛而今年方十四,此番由炎鳳衛轉入具裝騎,上蔡諸軍,何人不知炎鳳衛曲都若洛,槍法精湛、驍勇擅戰!
臺下,不遠處,劉濃淡然一笑,引著眾人轉向巨槍白騎擇人高臺,因荀娘子之故,巨槍百騎以往無都尉,僅有三名曲都,如今,劉濃任荀娘子為騎軍主帥,曲平為副帥,孔蓁為輕騎都尉,是以便需擇一名白騎都尉。原本,當自曲都中論功拔任,焉知,三位曲都功勛著著,卻難分高下,故而,荀娘子一時興起而作決,當決勝于擂臺!
“轟……”
“壯哉!!!”
將將轉過磐石衛的擇人高臺,白騎擇人之處,暴起一陣喝彩……(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瀏覽m.aiquxs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