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煮江山書名:類別:歷史軍事更新時間:2016/06/1318:34:30字數:5471
船行兩日已至瓜州渡,稍事休憩補給,再度起行。↗
丹陽,指日將至。
錯流而入,長江口。
站在船頭,尖船分水而走,遠遠的天邊,云蕩滾水千層浪,一浪勝過一浪。便是此江此水,綿延數千里,縱橫一攬,南與北,隔江對望。洛陽……
中流擊揖否?
祖豫州,而今安否?
江風撲面襲來,卷得袍角冽冽作響,美郎君閉了眼,眼前仿若出現一人,此人頂盔貫甲,按劍站在船頭遙望北方,虎目含淚,江風拂淚干,虎士拔劍擊船揖,縱聲狂呼:“若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猶若此江……”
鐵甲鏘鏘,虎士寸寸下跪,面北長揖。數千兒郎排云墜地,頂著風嘯狂浪跪揖。
劉濃面北長揖……
良久,睜開眼睛,心潮難平,負手于背,凝望滔滔江水。
長嘯。
嘯聲遙傳,久久不散。美郎君神色漸復,將袍袖一卷,返身欲入倉中。
“小郎君,快看。”
來福按著重劍,遙指遠方。劉濃順指一看,只見在那江流湍急的地方,有一艘大舟側翻于江,一半墜水,一半靠在巖壁,而江面上則飄著片片紅、白物什,因隔得較遠,看不太清。
“去看看。”
胡煜勸道:“小郎君,不可。”
劉濃道:“無妨,風雨已過,稍事靠近便可。”
驅舟靠近三十丈,細細一看,江面上飄浮的乃是一匹匹錦布,而船上已無人。胡煜道:“此乃商船,想必是因昨夜風狂雨驟,故而翻覆于此。”
來福道:“嗯,人已盡溺而亡,不然,豈會棄錦匹而走。”
胡煜看著湍急的漩渦,心中甚是擔憂,再次勸道:“小郎君,且起行吧。”
“走吧。”劉濃放目巡視一番,見確無人落水待救,便轉身走入倉中。胡煜謹慎乃從其父,暗暗松得一口氣,當即命人驅舟離開險境,心中暗嘆:也不知何故,小郎君定要行此險道,若由瓜州順靜流而入丹陽,雖是慢些,但到底安穩許多……
楚鬻熊居丹陽,武王徙郢。楚都丹陽,三山成品而落,兩水環圍作墻。自古以來,四面環水的楚都丹陽便是易守難攻之城,更是扼守江東咽喉之境,乃兵家必爭之地。
“嚶!”
一聲清啼,蒼鷹起于水林,盤旋于城上,琥珀色的鷹眼將身下之城盡攬,但見得,此城宛若一珠,嵌套在蒼山碧水之中。
城高十丈,箭垛如林,城中成井字分布,左右各置一營,乃郡軍駐扎之所。其時,有個粉紅色的嬌小身影,騎著一匹朱色焉耆馬,上、下騰挪,來回穿梭于左城軍營中,扔落一地銀鈴笑聲。
“嚶……”
蒼鷹振翅而起,盤過軍營上方,斜斜掠過城墻。揚州八郡:吳郡、吳興郡、會稽郡、廬江郡、九江郡、丹陽郡、豫章郡、六安郡,七月十五中元節后,莫論南北,諸郡士子將于此地得揚州大中正陸曄定品。故而,現今雖是六月底,但已有八郡子弟陸續而至,城門口,車水馬龍。
“嚶!!”
蒼鷹彎嘴似鉤,一聲長啼,低低拂過城門口,驚得城門口的人群紛紛躲避。“嚶!!!”鷹目回轉,一拍烏墨翅,飛入林中不現。
“鷹來……”
唐利瀟站在林中,微笑著向天空伸出手臂,蒼鷹穿葉插翅而來。
“撲索索……”
蒼鷹鐵鉤雙爪牢牢勾住手臂上的鹿皮,康利瀟嘴角一裂,將手中肉塊往鷹嘴一遞。來福挎劍而來,笑道:“可曾看到甚?若依我言,李師訓鳥,乃徒耗肉脯爾。”
“看到甚,汝不知,我知。”
唐利瀟凝視著蒼鷹之眼,理也不理來福,腳步一飄,繞過雄壯似樹的白袍,邁向林外。綠蘿攜著洛羽站在林外,正東瞅瞅、西尋尋,見他出來,問道:“唐首領,小郎君尚未好么?”
“小郎君,稍后便出。”唐利瀟慢幽幽而去。來福揚著濃眉而出,一邊走,一邊還在緊腰帶,經過綠蘿身側時,摸著腦袋嘿嘿一笑。
“笑甚!”、“小郎君……”
綠蘿皺眉嬌嗔,嗔聲尚未畢,美目一溜,神情頓時一喜,身子飄向林中,迎上低頭而行的劉濃,悄悄遞過一物,低聲道:“小郎君,方才……”話出一半,語聲頓滯,艷紅染了滿臉。小郎君,小郎君也在系腰帶。
劉濃看著綠蘿遞來的物什,面上微窘,未接,方才他欲行方便,卻因身處野外又忘記帶凈手,故而命洛羽去取凈手,殊不知等得許久洛羽也不來,莫奈何,只得鉆入草叢中,以道旁之柳……
“噗嗤……”
綠蘿見他系來系去也系不好,媚然一笑,慢慢蹲下身子,跪在草叢中,替小郎君細細整理巴掌寬的腰帶,撫平每一個褶皺。
“咦,華亭劉郎君!”
便在此時,道旁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隨后便見道旁一車匆匆停下,邊簾盡挑,一個小婢正瞪圓了眼睛看著劉濃,滿臉的好奇,而繡簾中,一身花蘿裙的袁女皇眼睛直直的,驚呆了。由她的眼睛看去,此景委實令人羞于出口。但見得,劉濃正掌著一株垂柳,微微垂首,他眼睛所及之處,正是下半身某處,而綠蘿正在那處地方挪動螓首。
“這,這……”
袁女皇似知而非,不太懂,可她知道,這,這太荒唐了……
劉濃倉促的抬頭,正欲向袁女皇揖手作禮,不想與袁女皇的目光一對,再把仍不知究理的綠蘿一瞅,頓時回過神來:“綠蘿,綠蘿……”
“小郎君,尚未好呢,稍待……”綠蘿貼著劉濃的腰下,雙手環圍,在系他背后。
“快,快,快走!”袁女皇抬起衣袖將臉一掩,暗覺耳根燙得厲害,命小婢放簾,催促車夫,落荒而逃。待逃得老遠了,小婢奇道:“小娘子,劉郎君適才在做甚呢?”
袁女皇將袖一放,啐道:“真,真真有辱斯文也……”
“唉!”
劉濃追至道中,遙望著倉皇逃離的車尾,悵然一嘆。
“小郎君,怎地了?”綠蘿輕移蓮步走過來,嘴角有一絲亂發,被櫻唇銜著,極是繚人。
劉濃微微一愣,搖了搖頭,鉆入車中。
至城門口,無心景色與行人,驅車直入丹陽劉氏酒肆。門口的白袍見得小郎君來了,紛紛迎上前。兩廂一匯,下車,邊行邊打量酒肆,不大,前后僅有兩進,但在城外丹陽山上,劉氏建有酒莊一棟。隨著劉訚將商事由吳郡逐漸轉向建康,丹陽酒莊因水陸地利漸漸取代了華亭,而華亭酒莊已僅售吳郡。
李催從內院迎出來,神色欣喜,步伐輕闊,因時常與各大世家商事往來,神情更多幾分穩重與從容,待行至劉濃身前時,欲行大禮見過,劉濃挽扶,李催仍是沉沉的半跪于地。
劉濃道:“勿需如此!”
李催道:“小郎君,禮不可廢!”禮罷,又道:“小郎君,內院有客……”
“瞻簀!!!”
話尚未落地,院內傳來高聲朗喚,一聽這聲音,劉濃劍眉簌地一揚,臉上洋滿笑意,揮著衣袖快步走向內院,邊走邊道:“彥道,彥道何在?”
“瞻簀,別來無恙乎?”袁耽抱著雙臂斜依于月洞口,右腳的木屐一翹一翹,眉梢一揚、一揚。
“彥道,君怎在此?”
劉濃大喜,上前三步,深深一揖,而后負手打量袁耽,半載多不見,此君面色已改,不復昔日粉白,多了些冷暗,面部輪廓盡顯堅硬棱角,而那雙眼睛則滲著濃濃的開懷。
“袁耽為何不能在此?莫非瞻簀已忘昔日舊友?”
袁耽眉梢一拔,看著劉濃,劉濃也看著他。
“哈,哈哈……”兩人同時伸手,把臂,放笑。
“褚裒,見過華亭美鶴、醉月玉仙,劉瞻簀。”恰于此時,一個悠悠的聲音響在月洞口,而后錦衫一晃,閃出了揖手彎身的褚裒。
“季野!!”
劉濃劍眉飛揚,一把拉住褚裒。三位好友,互執手臂,歪首看,而后縱聲朗笑。
“哈,哈哈……”
“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回蕩在院中。
袁耽笑道:“若是瞻簀再不至,袁耽恐將離開丹陽。不想,這最后一日,終是等到了美鶴。”
聞言,劉濃一愣,問道:“彥道怎地不在建康大司徒府?莫非有變?”
褚裒笑道:“確乃有變,瞻簀快快恭喜彥道,大司徒已任彥道為歷陽郡典臣,彥道與褚裒在此已盤桓三日也。若再苦等不至,彥道便將離開。”
好友情深義厚,劉濃胸中激蕩,徐徐攬手至眉,揖手道:“恭喜彥道,脫翅而飛。”
“嘿……”袁耽滿不在乎的一揮手,撇了一眼褚裒,笑道:“小小郡典爾,何足道哉。倒是季野正值得意之時,瞻簀需得將美酒備夠,今夜,你我不醉不歸。”繼爾,又挑著眉問:“瞻簀,汝可知季野乃何喜?”
何喜?
劉濃瞅了瞅褚裒,只見他搓著雙手,面呈坨紅,眼角喜意盡露,美郎君心中一轉,已知乃何事,朝著褚裒一揖:“恭喜季野。”
褚裒面淺,竟胡亂擺手道:“不喜,不喜……”
“哦?”
袁耽眉頭一挑,故意皺眉道:“不喜,莫非季野真不喜真石?唉……”言至此處,長長一嘆,而后正色道:“袁氏與謝氏相交百年,若是季野真不喜,袁耽拼著被責罰,亦當致信于世叔……”
“彥道,莫再取笑!”褚裒架不住戲謔,攬著雙手,朝著袁耽沉沉一揖。
年初,武昌太守褚洽拜訪謝裒,謝裒以禮相待,褚洽再星夜趕至豫章造訪謝鯤,一番長談之后,兩家已約定只待來年謝真石及笄,謝鯤便將女兒謝真石下嫁褚氏。而此事被司馬睿聞知,立即捕捉時機,暗命大宗師司馬漾辟褚裒為掾,任褚裒為吳王文學。
因此,褚裒已無須再來丹陽,但褚裒自有簡貴傲風,被會稽中正評為上佳后,仍是來到丹陽應品。其一,以學識而博,其二,便是為見劉濃。在褚裒的心中,此事多賴劉濃,若非劉濃一席言,謝真石這般的女郎,豈是他褚裒所能眷之且有果。
當下,三位半載不見的好友,對促于席。
酒滿盞,情滿懷,推心置腹把臂歡。
“瞻簀,瞞得袁耽好苦,聽聞君與陸氏驕傲……”
“瞻簀,褚裒之弟妹何等模樣,君擅畫,可曾畫之……”
“季野,劉濃有一畫,乃謝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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