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一百零九章 只爭朝夕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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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只爭朝夕


更新時間:2016年05月16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陽光遍灑靜室,矮案上的一品沉香緩寥。

紀瞻捧起茶碗徐飲,眼角卻微微上挑,瞄著美郎君的神情舉止。

操琴以鳴志?

知音之人必通琴中之意,若言述志之曲,定非《猗蘭》而是《十面埋伏》!劉濃未料到一時興起而酬已之曲,不僅被宋祎旁聽,更為紀瞻所耳聞,心中怎生不驚?

半晌。

深深一個揖手,澀然道:“劉濃因見山河壯麗,故而觸景生懷,不想卻入郡守之耳!尚請郡守莫怪小子狂妄自鳴也!”

“甚好!”

紀瞻原本見劉濃過于老成持重,恐其乃心機深藏之輩,不想經此一觀,美郎君面呈驚色且略帶羞愧,分明便是一個胸懷少年意氣而奮發疏狂的大好兒郎嘛。

心中極喜,將茶碗徐徐一擱,撫須笑道:“瞻簀,汝年歲幾何?”

劉濃答道:“年將十五!”

“嗯……”

紀瞻捋著長須籌措一番,而后眼底一亮,凝視著劉濃,笑道:“而今,汝已頗有美譽在懷,日后是想經吏部評合而入職,尚是為人提攜拔擢?”

何意?如此直言功名!

劉濃暗中微驚,面卻不改,心思瞬息數轉,已有計較在胸,沉沉一個揖手,朗聲道:“郡守當面,劉濃豈敢有瞞,小子想由中正評合而經吏部,衡才而行,量力而為。”

“咦!”

紀瞻忍不住地驚疑出聲,捋著銀須的右手頓在半途,眼光則直直注視劉濃。

在其心中,劉濃乃是有心逞志報國之人,年未及冠便已贏得美名遠揚,定會走被人賞識而拔擢的仕途路線。未料到劉濃竟會選擇經由吏部。其時,家世較薄的士族子弟大多皆喜為人拔擢,只有寒門子弟無奈之下才會如此作擇。原因很簡單,拔擢官職較高,且所從之職皆是文職,無案牘之勞形廢神。是以升遷較快。而寒門子弟因家學較淺的緣故,年少時極難脫穎而出,便只得淺積慢存,以待中正平合,便如陶侃等人……

紀瞻思及此處,瞅了瞅對面的劉濃,見其眉宇正然,神情不似有虛,莫名地一個念頭鉆進心中。暗道:莫非此子想謀太子舍人?若是有太子舍人在身,再置放一縣一地,倒也……

劉濃亦在深思,自與楊少柳一夜暢談后,短短半載自己已小具聲名,青少一輩中甚少有人能出之左右,若是走拔擢路線自是輕松。按晉律,正四品以上職官者便可對心怡之才妙賞拔擢。若是為文職官吏拔擢,官職多為著作郎、文學掾等;若是為掌控諸州、假節軍事之開府刺史拔擢。所從便多為參軍之職,便如郭璞、袁耽等。

但是目前文武兩職,文職官吏拔擢劉濃不愿取,武職官吏拔擢倒是可取,然則不能取。之所以會如此,究其一切原因則在于:各州開府刺史除陶侃外。大多皆為王敦大將軍府所掌控,而再有兩年王敦便會反!自己欲往洛陽,王敦是繞亦繞不開的攔路虎,有其陳軍豫章扼守長江,北方胡人自是難以南下。但江東有志掃北者亦難以北往!便如朱中郎,諸般無奈下只得兵行益州,希望自益州打通逐北之途!便如祖逖,浴血廝殺于豫州,終于撕開往北之路,但后路卻被王敦所切……

王敦,王處仲!五年之內,攜裹軍府,兩度行反!!!若要往北,便在這五年!若要高飛,便是這五年!

此五年,只爭朝夕,時不我待……

劉濃拇指點扣食指,思海如潮涌,良久,下意識的自案上取得茶盞緩飲、緩飲,漸爾劍眉平展,呼吸綿長。而紀瞻則猶自陷于沉思之中,單手捋著銀須,眼中鋒芒明滅。

室中寂靜,落針可聞。

這時,紀瞻眼中精光徐徐一收,瞥了一眼劉濃,將茶碗慢慢一擱,身子卻已按膝而起,淡然笑道:“瞻簀,且隨我來!”

“是,郡守。”劉濃揖手而應。

紀瞻踏步出室,領著劉濃穿過檐下回廊,直直邁向后院,其間未作一言。

劉濃揮著寬袖默然相隨,目不斜視。

“啪,啪啪。”

木屐拍打著青石,發出清脆的聲音。一路所遇的隨從與婢女,見得二人聯袂行來,紛紛避于一旁行禮。

倆人袍袖如乘風,卷過亭臺假山,頓止于室前。

踏入室中,紀瞻回首笑道:“瞻簀,此地何如?”

半晌。

劉濃道:“甚好!”

語聲綿長,似吐氣而出。

此室極大,猶勝廳室。左右幾近百步,縱深則有道道楠木屏墻遮攔。室中盡鋪青色葦席,擺著幾方巨大的矮案,案上所置之物甚奇,細細一觀,乃是以粘土塌就的江東地形圖。沙盤?雖手工較為粗糙,但確乃沙盤無疑!而盤中,正兵行四陣,隔江對望。

紀瞻極是滿意劉濃的震驚神情,徐徐度步至一方矮案后落座,招手道:“且來觀之!”

“是。”

劉濃暗吸一口氣,徐徐蕩于胸中,正了正頂上青冠,掃了掃下袍襟擺,落座于紀瞻對面,投目注入盤中。但見得,莫論城池或是較重關隘口皆有標注,雖不知精準幾何,但就眼前所見已足以令人心驚。行軍沙盤,載于東漢伏波將軍馬援,光武帝劉秀征討隴西,召馬援商議軍事,馬援捏土作隴西地形圖而示之,劉秀觀之大喜,贊道:此舉甚妙,乾坤盡入眼簾!

紀瞻拿起案上的細竹,指著盤中隔江兩陣,淡淡笑道:“瞻簀,坐而論兵甚空,有此一物,便如行棋對弈,你我姑且戲而試之!”言罷,單手緩撫長須,目光則直逼劉濃。

行棋對弈?這哪是行棋對弈,分明便是推演王敦縱軍十萬,沿著長江蜂涌而下的陣勢嘛!對弈!虧他想得出來!不過,亦怪不得他。其時王敦勢大滔天。雖說江左朝局內外皆知有朝一日其必反,但何人敢述之以言?便是司馬睿與王導,也只能暗中戒備與隱晦勸導。

劉濃暗暗心驚,卻知此乃紀瞻考量自己行兵之道,切不可大意,當下便將盤著的袍擺一拂。持了另一枚細竹,合在手中,揖手道:“郡守有此雅興,劉濃豈敢不陪,若有不當之處,尚請郡守莫怪!”

“有何怪之?但且行來!”

“且來!”

二人相互一笑。

紀瞻持江東諸軍,劉濃持王敦軍府,倆人推軍行陣,就著沿江兩岸廝殺不斷。紀瞻時爾出軍于東。倏爾傾軍于西,軍勢皆不大,乃摸擬心懷晉室的郡軍與世家私兵,而朱燾的益州軍與陶侃的廣州軍皆在其中。劉濃縱行十萬鐵甲,對其諸多騷擾不管不顧,不與其爭奪一城一地,其跡明顯,直指建康。

半個時辰后。兵臨城下。

劉濃將細竹一擱,揖手道:“郡守。莫怪!”

“唉,勢如破竹矣!”紀瞻仰天一聲長嘆,隨后扼腕擊拳,面呈憤然,銀色的長須則滾動似浪。

“郡守……”

劉濃面顯驚色,半晌。深深揖手道:“郡守何故如此?孫子有言:夫兵形象水,水勢有萬千,擅戰者必擅捕四時之機。依劉濃觀之度之,郡守雖一時有失,但若得一可控之軍。多行聯合之下……”言至此處,神情驀然一頓,隨后低眉斂首,不再續言。

“可控之軍……”

紀瞻嘴里喃念,亦不知想到甚,長眉驟然豎擰,眼瞇作鋒,打橫注視劉濃。后者似有驚駭,卻強自鎮定,再次一個揖手,愧道:“郡守,小子妄言爾!”

可控之軍?可控之軍!談何容易……

思索之間,紀瞻神情漸漸平復,把著銀須緩捋,心想:‘關乎晉室社稷,便是再難亦理應嘗試,且徐徐圖之吧。唉,老將老矣,尚不及一孺子!’

劉濃按膝不語,眼觀鼻、鼻觀心,暗忖:晉室擁護者紀瞻,其人其族處境極為尷尬,既不合于本土世家,亦不容于王謝袁蕭,司馬睿任其為會稽郡守,怕是另有它意啊。而莫論在公在私,他都得盡心事晉,方才大有可為。是以其日后才會引郗鑒的兗州軍入江東,共戰王敦!嗯,若是謝裒將我所奏之三策呈于司馬睿,土斷怕是因世家抵觸甚大,難以當下便施行,但另建新軍或將可期……

二人皆有所思。

稍后,紀瞻拿定了主意,笑道:“瞻簀有將才,且有報國之志!若是行經吏部,恐將因時滯才!以汝現今聲名才學,若無差池,中正鄉評應為中上四品。依官人法,中上四品者,可出任八品之職!若再行砥礪,未嘗不可橫陳棟梁!然則,現下朝局正是急需英才之際,豈可徐徐匍匐。嗯,不知瞻簀可知太子舍人一職為何?”

太子舍人,終于聽聞!

太子舍人,秦時始置,漢有此職,沿置三國續魏晉。至晉時,設十六人,七品清職。多為上等門閥,或是中上世家精英子弟出仕時所任之職。此職可與實職并行,若懷此職在身,仕途必將平步青云。然則,若非家世累著者,想要謀它,不締于登天之舉!

而劉濃家世極薄,卻志在太子舍人!

“太子舍人,劉濃略有耳聞而不詳,尚請郡守提言。”

劉濃深吸一口氣,慢慢揖手作回應,目光和正,胸中則怦怦亂跳,今日拜訪紀瞻,原本只是想與其多行來往,日后以好托庇其勢,從而見機振翅。不想此時聞其言中之意,好似竟欲幫攜自己謀太子舍人?妙賞啊妙賞!賞其妙,拔提而攜之!

紀瞻微微掂腹凝視美郎君,嘴角的笑意愈來愈盛,自己一心事晉,家族反而因此有損,昔日的中上門閥到得如今漸呈淪落之勢,若待自己天假之后,紀氏怕是危矣。而此子年未及冠卻懷珠于胸,偏生大器沉穩、不驕不燥,日后定將有成!若是此時提攜于他,與公與私皆有利也。

暗中已然作決,便道:“瞻簀心懷大志,切不可固行滯步,若有意太子舍人一職,待及冠前,理當前往建康!”言至此處,突地想起于蘭亭之顛時,此子曾蒙貴人贊不絕口,稍稍一思,更是篤定,再道:“瞻簀若往建康,吾好友阮遙集乃吏部尚書郎,吾愿為汝修書一封聊薦!”

吏部尚書郎阮遙集,阮孚?修書舉薦!紀瞻以前乃是侍中,拖病請辭而任會稽郡守,自然有拔擢引薦之權,若得其薦,謀太子舍人一職,便有眉目矣!

劉濃大喜且驚,目光徐徐迎向紀瞻,見其攬著銀須微笑,面上神情則饒有意味,眼角帶著贊許,嘴角卻又有莫名的調侃;心想:‘當取不取,必受其亂!’且不去管他調侃為何,索性攬著雙手至眉,而后沉沉一個揖手,朗聲道:“劉濃謝過郡守!郡守之恩,難以言述,皆存劉濃心中爾!”

“妙哉!孺子可教也!哈哈……”

紀瞻拍案而起,放聲大笑。初見此子便喜,再見之時紀友與其為難,其雖受辱卻不懷恨,反而周全相護。如此知曉分寸,且進退有據之人,投桃報李,豈可不賞!

當下,紀瞻再考劉濃對《周易》的領悟,劉濃肅目正禮,將昔日盤恒于心中的諸多不解之問,逐一垂詢于紀瞻。未料紀瞻竟好為人師,興致頗是盎然,撫著長須細細詮解。

劉濃垂目聆聽,點拔即通,時作驚人之語,令紀瞻更是慰心悅懷,暗贊:此子,真乃天生美鶴也……

待得二人盡興,已是兩個時辰后。

“咕嚕嚕……”

紀瞻畢竟年事已高,待得腹中空空作響時,方才回過神來,瞅了瞅室外,見正陽之光已漫過水階,斜斜透入半室,渭然嘆道:“不想竟與瞻簀談而忘時矣!”

劉濃笑道:“郡守傳道解惑,神浸其中故而不覺也,劉濃哪敢當得。”

紀瞻命婢女們擺上飯食,四菜一湯,味道一般般,不可與綠蘿、墨璃廚藝相較。

默食不語。

食畢,劉濃告辭離去,臨走之時向紀瞻借閱《易太極》論。紀瞻只借了劉濃十卷,笑言待他盡閱之后再來借取,劉濃欣然而應。

“郡守留步,莫要折煞劉濃!”

紀氏莊院門口,劉濃深深揖手,待紀瞻點頭默許后,踏入來福早已備好的牛車中。

“啪!”

一聲鞭響,車轱轆輾著桂花,緩緩駛入竹道中。

紀瞻于門前捋著銀須,目遂牛車沒于眼簾,徐徐回首時,見紀友步履蹣跚的行來,觀其眉色定又是宿醉未醒,怒道:“豎子!胸中無物,修而無儀,不死為何?”

紀友醉眼橫斜,隨口應道:“胸中之物為酒,納天地滋養而生,存于我腹,何其幸也!修之于茅,束之以禮,吾不屑為之,死亦不墮志!”

“豎子,不若匹夫爾!!!”

紀瞻大怒,狂吼。

“啊,祖父……”

經此一吼,紀友霎時酒醒,隨后神情猛地一震,身子斜斜一歪,啪嗒一聲,栽倒在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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