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一百零八章 四勢四機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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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四勢四機


更新時間:2016年05月16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正文

作者:水煮江山

更新:2016051015:50

字數:5649

“唳,唳唳!”

秋鶴劃過天際,盤旋于華亭劉氏上方,而后展翅掠向遠方。

“呀,真好……”

碎湖從中樓主母室踏出來,目光追隨著鶴尾,直到遠得再也看不見,方才微微一笑,迎向東樓,眼光則隨意的打量著莊園。

秋色下的莊園極美,藍天白云居于上,匠作坊冒出寥寥輕煙如柱,千頃良田中,蔭戶、佃戶們往來于阡陌,高大的水車轉動著嘩嘩的流水,姣好的女兒們蹲在溪邊浣紗,唱著輕快的哩曲。在竹林掩映的池畔,白牡丹正追著狼狽逃竄的白將軍。

一隊雄健的白袍按刀而過,領首者正是羅環,阿爹走在他的側面,兩人低聲細語,似正在說著甚。

將將行至自己的室前,門口的小婢雪雁便疾疾萬福道:碎湖阿姐,適才巧思阿姐來了,稍待了一會,便走了。”

“嗯,知道了。”

碎湖輕聲應著,腳步未停,俏俏邁進室中。現下她身為莊中大管事,莊中錢糧與內外務雜事皆系于一身,巧思是來問詢中樓與東樓的婢女們例錢的事。莊中大婢、小婢與雜仆,小郎君都定有數額不等的月錢。

走到矮案后款款落座,案上置著厚厚的各式錢糧賬薄,素手翻閱時,嘴唇開闔,微微吟蛾,秀眉微蹙。

陽光透過窗,斜斜射到案上,拂著嬌嫩的臉頰,好似為她注得一層光,盡顯柔和。

雪雁跪侍在一旁,細細的描畫碎湖的眉眼,她是新晉的女婢,在未服侍碎湖前,她時常在不起眼的地方,從人群里偷窺這個端莊溫柔的大管事,因為她的母親經常念叨,說碎湖是莊中最了不得的人物之一。碎湖阿姐確實了不得,將莊中治理的規矩有樣。且永遠都帶著溫柔的微笑,端莊美麗大方,像半個女主子呢……

“噗,噗噗!”

錯落的腳步聲從廊上傳來。雪雁悄悄抬眼看向碎湖,后者微微點頭示意,雪雁曲身而起,端著雙手迎出室。

將至室口便萬福道:“雪雁見過李管事、羅首領。”

“碎湖!”

“阿爹,羅首領。”

李催正欲一步踏進室。待瞅見室中鋪著雪白的葦席,邁至半途的腳驟然一滯,隨后抬頭看了一眼女兒,見她正軟軟的起身,淡柔的笑。

這笑,既熟悉又陌生。

突地,一個念頭恍過李催心間,女兒與小郎君的笑容真像……

在門口除了步履,李催與羅環踏入室中。

三人對座于案。

李催按著膝打量著兩月未見的女兒,心道:嗯。愈來愈像個真正的大管事了……

碎湖朝著羅環淺淺一個彎身,輕聲問道:“羅首領,張平攜來的人都擇好了嗎?”

羅環按著刀,沉聲道:“張平所攜者皆是百戰悍卒,完好無損者共計七十有三,羅環擇了三十八人入刀曲,嫣醉擇了十五人,如此尚余二十人。”

“嗯!”

言至此處,稍頓,干咳一聲。眼光盯著案上冉冉娜娜的芥香,略作一想,再道:“碎湖,依羅環之見。嫣醉擇的十五人理應歸屬西樓……而小郎君臨走前,曾有言:待得來年,將增添刀曲……”

“羅首領。”

碎湖端正身子,輕聲道:“西樓之事,自有小郎君與楊小娘子拿定,我等不可多言。不過。小郎君既是有言于先,羅首領便將余下的二十人補入刀曲吧,只是需得小心料理,莫要出甚差池。”

羅環驚道:“碎湖,此言當真?”

聞聽此言,李催眉色大驚,委實按耐不住,倏地起身,喝道:“碎湖,休得胡為!你可曾核算過莊中錢糧及各項用度?小郎君讓你做大管事,并非……”

“阿爹。”

碎湖未見絲毫驚慌,卻亦不便再坐著,緩緩起身不言,眸光則正正迎向阿爹,待阿爹神情漸復,方才繞步踏至他身側,扶著他落座,輕聲道:“阿爹莫驚,莊中錢糧與用度女兒皆已核過。阿爹有所不知,日前建康來信了,劉訚哥說商事甚好,已遣人押解三月所獲錢糧返莊,有四千緡,莊中用度無憂。”

“四千緡?!”

聞言,李催與羅環皆驚。劉訚至建康不足五個月,商肆落成不過三月,便已斂財四千緡。而往年,終年亦不過才八千緡,教人如何不心驚。

李催終是放心不下,皺眉再道:“碎湖,劉訚來信可有言商事獲財途徑如何?若是不穩而難以持續,便不可如此行事,切莫急燥,傷根動基。”

碎湖笑道:“阿爹放心,劉訚兄有言,待年底尚將再次押返,至少也在五千緡。女兒度之,昔年竹葉青與華亭琉璃僅在由拳、吳縣兩地作售。而如今,建康總肆落成,二者分售各郡,獲利較多亦屬合理之事。況且,小郎君來信曾言,便是在會稽之地,咱們的竹葉青亦是名傳……”

“碎湖!”

這時,羅環豹眼一亮,缺了一半的左耳一抖,竟抱拳道:“羅環不通商事,若無它事,就此告辭!”心中則道:如此看來,那二十人可以留在刀曲了!嗯,皆是不死精兵,若再好生操練,其勢誰敢言擋?待得下次比試,定教李青袍知曉我刀陣之威!

碎湖豈會不知他在想甚,微微一笑:“羅首領但去無妨,不過張平,需得慎重處理,小郎君來信也曾問及。”

“放心,羅環自有羅環之法,保管他惹不出事來!”

羅環滿不在乎的一揮手,按著腰刀,昂首挺胸疾步踏出,他的辦法簡單卻有效,與張平比試弓刀,經得三日輪番較量,張平略遜半籌不得不服,不過那廝卻叫囂:‘若是有馬,定教爾橫陳刀下!’

想至這里,羅環低罵一聲:“我呸,便是有馬又若何……”

“噗嗤!”

待得羅環遠遠的去了,碎湖再也忍不住,嫣然一笑,隨后竟美美的伸了一個懶腰。

“碎湖?!”

“嗯……”

碎湖慢慢放下伸舉的雙手。稍稍一側首,見阿爹緊皺著眉頭,面上的神情盡顯不可思議;而后臉上唰的一下紅透了,眼簾輕輕撲扇幾下。嗔道:“阿爹!!”

“唉……”

李催渭然一聲長嘆,盯著女兒的臉,心想‘上下近千號人盯著呢,女兒能做到這般地步,委實不容易。’疼惜道:“亦難為你了。不過,大管事便得有大管事的樣子。小郎君因一心事書,便器重于你,切莫令小郎君失望。”

“嗯。”

碎湖輕輕闔首,微聲而應,將垂于腰側的雙手端在腹間,眸子漸呈淡和,面上則不顯半分波瀾,稍稍淺了淺身子,輕聲道:“阿爹。小郎君此番召你前往會稽,是為購馱馬一事,錢財女兒已備下,阿爹可走水路以保妥當。嗯,前兩日烏程來信了,正好將此事一并回稟……”

“唳!!”

華亭陸氏莊園,陣陣鶴聲盤旋于空。今日是喪生于洛陽的陸云、陸機祭日,每逢此時,陸氏子弟便會至華亭莊園,命人將潭中之鶴驚起。令其長唳鳴啼,好教已逝之人復聞鶴唳而無憾。

陸舒窈坐在秋千上,兩手抓著纏滿絲帶的纖繩,一蕩。一蕩。

美麗的小仙子未梳髻,三千烏絲沿著鵝黃色的襦裙鋪灑,直直垂至千板下。每當微風悄來或是揚得稍高,襦裙下便淺淺露出一對金絲履,微微向上,左右腳踝各系一枚小金鈴。

“叮鈴。叮鈴!”

鈴聲輕吟,人亦微吟:“彼澤之陂,有薄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突地,侍于身后的抹勺斜指著遠方,喜道:“小娘子,小娘子不用傷啦,快看!”

“咦!”

陸舒窈微微側首,睫毛唰唰兩剪,嘴角緩緩翹起來。霎那間,淺淺的酒窩,笑意盛滿。

院外,陸納大步踏來,一根手指勾著枚綿囊,一晃一晃。

“七哥!”

陸舒窈歡快的從秋千上跳下來,金鈴著地,驚起叮叮不斷,懶得管。提著裙擺奔向七哥,待至近前微頓,淺淺一個萬福,嬌笑道:“謝謝七哥!”

匆匆閱過信,臉上的笑意更暖,將信紙合在胸前,眼底卻漸漸漫蘊起水霧。

陸納眉頭一皺,問道:“怎地,莫非瞻簀怨怪小妹了?”

陸舒窈喃道:“他沒怪我……”

陸納奇道:“那,小妹為何?”

“不告訴你!”

陸舒窈嫣然一笑,捧著信囊邁向室中。

與此同時,吳縣,顧氏莊園。

九層大紫深衣滾卷,顧薈蔚端坐于花海之中,巾幗髻輕輕一顫,徐徐抬起首來,端著手稍稍用力舒展雙肩。劉濃寄來的信囊置放于案,其間的內容她已閱過,自忖若要駁辯應非一日之功。這兩日,吳縣內外已傳遍,華亭美鶴振聲于山陰,已得入會稽學堂。而三年來,會稽學堂尚是首次有次等士族得入!

“以他之才,得入會稽學堂不足為奇。日后,恐將再聞……”

輕聲喃著,款款起身。

月洞口衣衫晃動,阿父與祖父聯袂行來。

顧薈蔚眉頭微凝,輕步迎向前,明年她便滿十六了,提親的人一日多過一日,前番剛辯跑了蕭氏蕭然,而今又會是誰呢?自己又尚能支撐至幾時呢?待得明年,終是要嫁的……

藕花香,染牙檐。

碧綠的荷潭中浮著一葉蓬船,老者坐于船頭,緩緩捋著胸前的銀須,目光掠過道口時,微微一滯,隨后側首笑道:“有客至,回吧。”

“是,將軍。”

雄建的隨從重重頓首,將手中的竹稈猛力向下一撐。

“唰!”

輕舟逐葉,分水而走。

“啪!”

一聲鞭響,青牛拉出車廂駛向莊園,待至近前處,轅上的白袍翻身落在一側,將正簾一挑,笑道:“小郎君,到咯。”

“嗯,你在此稍待。”

劉濃站在轅上微一打量,而后踏著小矮凳下車,徐步行至階前。對口門的隨從稍作拱手,笑道:“華亭劉濃前來拜見紀郡守,勞煩通稟。”

隨從笑道:“郡守已知,劉郎君且隨我來!”說著。將手一擺作引。

“有勞。”

劉濃心中微奇,面卻不改。

踏入莊中,院子不大,一目可以盡攬。無心沿途風景,由著隨從領著穿廊走角。不多時便已行至正廳。婢女置下茶品,端手俏立于一側,初見劉濃姿儀時面露驚震神情,三兩眼后便目光平淡,顯出良好的大家風范。

劉濃安坐于案后,端著茶碗淺嘗,眼光則漫不經心的打量著廳中陳設。不愧是文武皆備的紀瞻,便是廳壁所掛字畫亦盡顯其儒風鐵骨,最是那幅以鐘繇正楷書就的《吳子兵法》摘抄,遠遠一觀。字跡剛健雄沉,捺飄若游云、點驕似驚龍,心想:書法正是我之所缺,莫若借鑒一二?

當下,徐徐度至壁前,負手細細觀之,漸爾神魂浸入其中,嘴里則輕聲默念:“凡兵有四機:一曰氣機,一曰地機,一曰事機。一曰力機……居則有禮,動則有威,進不可擋,退不可追……”

這時。紀瞻行至室口,見婢女正欲作言見禮,輕輕揮手將其制止,隨后默不作聲的踏入,悄然立于劉濃身側。

劉濃猶自輕念,渾似絲毫不覺身側已多一人。念罷,情不自禁的贊道:“妙哉!”

“妙在何矣?”

“妙,嗯……”

劉濃身子微微一震,側首見是紀瞻,神情由然一愣,面呈澀然,少傾,揖手道:“劉濃一時觀字觸神,竟不知郡守已至,失禮之處,尚請郡守莫怪!”

“哈哈,何怪之有?且坐下續話。”

紀瞻爽朗而笑,自行度至案后落座,待劉濃斜座于對案后,笑道:“妙在何矣?在字?亦或在吳公兵法?汝且言之!”

嗯……

劉濃稍作沉吟,答道:“依劉濃淺見:吳公兵法在勢,四勢四機,堂堂皇皇,令人勢不可擋;而此字,恰若其勢,揮毫點墨間倒山崩玉,令人望之如淵、對之若川。是以,二者相攜相成,缺一便嫌少。嗯,胸中若無萬軍,當不可作此書!敢問郡守,此乃何人墨寶?”

“噗!”

紀瞻捧著茶碗,輕輕一吹,而后淺淺抿得一口,未答他言,反再問道:“四勢四機,何為氣機?”

咦!考我?

劉濃默待數息,微微一拂袍擺,答道:“三軍可奪氣,將軍可奪心。朝銳、晝惰、暮思歸!故,避其銳,擊其惰,逐其歸!此氣,可為乾坤之氣,藏伏于胸,歸于自然。自然之氣,有中正平和,亦有暴烈蠻險,故,擅戰者,必擅治氣也!”

紀瞻長眉一挑,再道:“何為地?”

劉濃道:“地者……”

紀瞻:“何為居、動、進、退?”

劉濃道:“夫兵形象水,水之形……故,不動如山,其徐如林,其疾如風,侵略如火……”

一人問,一人答。

紀瞻步步緊逼,劉濃不急不燥,徐徐作言,將《孫子兵法》與《吳子兵法》運用的如出一轍,其間更夾帶著自己諸多觀點,把紀瞻所問詮釋得恰至好處。

一個時辰后。

一品沉香換得三遍。

劉濃答畢所有問題,舔了舔嘴唇,暗覺口干舌燥,舉起茶碗便咕嚕嚕一陣狂喝。

飲罷,將嘴一抹,由衷贊道:“妙哉!”

紀瞻將涼茶碗緩緩一擱,目光則始終盯著劉濃,半晌,渭然嘆道:“華亭美鶴,后生可畏也!”

劉濃揖手道:“郡守過譽也,劉濃不過坐而論兵,怎敵紀郡守當年橫戈立馬、直破石胡之威也!”

紀瞻道:“老將老矣!”

劉濃道:“志在千里矣!”

“哈哈……”

紀瞻攬須在懷,放聲而笑,隨后細觀美郎君,只見其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中有鋒芒隱透,與昔年弱冠時的自己何其相似,愈看愈喜,笑道:“甚好,不避己之所缺,是為君子美德。然則,切不可過謙,過謙則失銳性。便如汝所言:胸中若無萬軍,何言鏘鏘?嗯,汝有所不知,日前吾曾于蘭亭之顛,得聞汝操琴以鳴志!其勢若崩,其志非小啊……”

啊?!

劉濃震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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