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一百零七章 胡為泥中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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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胡為泥中


更新時間:2016年05月16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正文

作者:水煮江山

更新:2016051015:50

字數:5148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聞之者,醉。

清風繞桃紗,似舞。

螓顰轉明眸,悄顧。

美郎君淡然避過袁女正悄悄投來的目光,舉起茶碗,緩飲、緩飲,心中卻感概:未料到《廣陵散》以琵琶彈就竟別具一格,若與琴相較,雖少了幾許雄渾,卻多幾番錚錚。

一曲畢罷,袁女正未待眾人稱贊,抱著琵琶款款而還,行經劉濃身側時,悄然問道:“劉郎君,女正所奏之曲,尚能入耳否?”

盈盈暗香在側,劉濃淡淡一笑,答道:“妙哉。”

“哦,妙在何……”

“女正!”

僅‘妙哉’二字顯然不能使袁女正滿意,正欲再行追問時,袁女皇瞧見大兄面色有異,趕緊輕喚一聲,將翹著嘴巴的小妹拉至身側,亦不知對她說了甚,袁女正飛快的掠了一眼劉濃,而后長長的睫毛輕輕一唰,悄悄低頭。

唉……

這一切皆入了袁耽眼中,其暗中長長一嘆,目光投向劉濃,與此同時劉濃恰好轉目,四目相顧。美郎君微微一笑,緩緩闔首,眼底之色明朗若雪。

袁耽神情一怔,半晌,舉起案上酒杯慢慢飲盡,算是陪罪,彼此心照不宣。

袁耽心道:瞻簀卓卓之玉,渾而透徹,古之君子也!瞻簀皓皓之珪,潔而無暇,當世美人矣!那個女子見之不喜耶?小妹喜之慕之委屬常理,奈何相見時晚,且倒底家世相差過甚……

思及此處,瞅了瞅另一邊緣處的謝尚。

謝尚不喜與謝氏子弟簇擁,歪歪的靠著矮案,獨自一人飲酒,手掌輕輕的拍著曲在身前的膝蓋,似乎蘊含著某種旋律與節奏。阿父謝裒迎著風在說甚?他一句亦未聽真!適才袁女正與其姐在悄悄言甚?他根本未曾關注!他的眼睛一直逐著對岸的宋祎,嘴里則輕輕喃著: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驀地,眼光一震,拍膝的手頓滯。

與此同時,宋祎起身。

綠裙拂過葦席。擦繞案側,捉著青笛緩緩行向崖側飛亭,不知不覺間帶動著眾人的目光隨其而流。

至亭中,頓步,將笛舉至嘴邊。音卻未起,眼睛眨了兩眨,似想起甚,慢慢轉身,朝著中亭謝裒三人淺淺一個萬福,柔聲道:“宋祎見過紀郡守、幼儒先生、顏淵先生。宋祎有一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

王侃與謝裒、紀瞻稍作對眼,隨后擺手笑道:“諸君皆待聆聽天外之音,笛中青仙卻自言有請,不知乃何請?但且講來!”

“宋祎謝過!”

宋祎再度一個萬福。微笑道:“天外之音,宋祎愧不敢當也!笛中青仙,宋祎小小女子,何敢居之?若論音律,在座諸君便有勝過宋祎者……”稍稍一頓,看向劉濃,眸光柔軟,神情誠懇,柔聲道:“劉郎君,昔日宋祎曾有幸與君合奏一曲。自那而后,宋祎每每思及輾轉忘返,不知今日可否得續?”

“啊……”

“又是美鶴?”

當宋祎言有人音律強過她時,在座者除紅樓七友及少數人外。皆在猜測那人是誰?竟能教以一支青笛驚伏建康的宋祎亦自嘆弗如!待其一語道出乃是劉濃,滿座隨即嘩然,紛紛將目光投向美郎君,不知他幾時又與宋祎有過合鳴!更有甚者張大著嘴,驚喃:此子非人乎……

“哼!”

袁女正冷冷一哼,嘟嚷道:“我便知道。定又是他……”

袁女皇嘆道:“劉郎君之琴,確屬當得!”說著,目光側投劉濃。

劉濃眉間微凝,暗道‘若論音律聲譽,現今我尚不如她!宋祎此舉乃投桃報李,我帶綠蘿來與其相見,她便有意提攜!’緩緩將盞一擱,徐徐起身,目不斜視,揖手道:“宋小娘子過譽也,若得與小娘子合鳴,實乃劉濃之幸爾,豈敢言請!”

言罷,徐步邁至飛亭中,撩袍落座于案后,按膝直身,目光純和,眉正色危。

綠蘿抱琴相隨,將將踏入亭中,便見那奇怪的宋小娘子正盯著自己看,眸子晶亮如星、一瞬不瞬,刺得人滲滲的,巧巧一個旋身避過,款款欠身萬福,輕聲道:“綠蘿,見過宋小娘子!”

“嗯,妹妹快起!”宋祎本欲踏前一步扶起綠蘿,不何為何,神情由然一愣,硬生生收住步伐,嫣然一笑緩緩點頭還禮,而后捉笛靜立于亭側。

劉濃一聲暗嘆,不著痕跡的命綠蘿守候于一側,隨后朝著宋祎微微闔首示意,緩緩閉上了眼睛。綿綿秋風拂過臉頰,柔柔軟軟,心神則緩飄緩蕩,不知去向何方。

心致遠,意寧靜。

徐徐開眼,側首笑問:“鳴何曲?”

宋祎半倚著亭欄,歪首稍稍作想,而后青笛輕輕一擊玉掌,喃道:“莫若,猗蘭?”

“便是猗蘭!”

劉濃微微一笑,雙手按著琴弦,左右一分,緩緩捺過,目光則越來越柔和,細細的感觸著每一根弦絲所獨有的觸覺,將至弦尾時。

恰遇風起,拇指中指一捏,順勢作抹指。

泉水,潺潺悄流。

“嗡,嗡……”

琴音伴隨著幽泉,靜靜流淌,來回飄蕩于亭間,山顛。頓時將滿座諸君攜入月夜中,恍似獨坐于流泉,冠帶隨風漫搖,而天下地下泉中,對影成憐。

“嗡!”

一聲崩裂,按音散音綿長似絮,教人仿若乘風而飛,遙遙撲向月中。

“仙嗡……”

“嗚……”

便在琴音欲竭未歆之時,笛聲浸入。

一聲清脆,宛轉縹緲,不絕如縷,渾似九天仙女舞綾于月下。漸爾與琴聲共隨,并肩齊飛。

劉濃微低著頭,雙手拔袖若卷浪,一個接一個的音階自指下飛出,與笛音愜合,將笛音扶至更幽、絕伶。清越輾轉而經久不散;宋祎橫笛于唇,眸子似雪,渾身綠紗在風中冉冉飄展,恍若下一個瞬間便會隨風杳飛。洋洋灑灑的笛音則橫鎖于江,忽爾如天外之鉤、將空撕裂,倏爾似素手展畫、綿而不絕。

滿座諸君,莫論男女老幼皆被其聲所奪。

但見得:袁女正緊抱琵琶于懷,十指按弦。指肚雪白,襯得丹蔻絕艷;袁耽歪著腦袋看向飛亭,舉著酒杯頓于嘴間,酒泄,順手而流亦未察覺;褚裒半闔著眼,身子則隨著音階微微搖晃,時不時的會心一笑;謝尚平淡的神色終見波瀾,手肘抵案,拇指卻銜在嘴中,眼迷面紅。眉梢輕顫,妖治無邊。

而中亭,謝裒微笑,王侃頭搖,紀瞻則把著銀須緩捋緩捋。

屏風后,有人雙手緊緊的拽著矮床雕欄,身子前傾,眉頭緊皺,目光則穿過畫屏的縫隙,直插入飛亭。流連于那綠兮似妖的女子,再不肯走。

蘭亭之顛,靜止若畫。

一曲終了,滿座未返。

余音猶繞亭間。劉濃雙手已撤離琴弦按于膝上,嘴角情不自禁的盡展,朗朗一笑,深深吸進一口氣,徐徐蕩于胸中,而后慢慢起身。揖手道:“幸甚!”

“宋祎幸甚!”

宋祎捧笛于腰間,慢慢欠身萬福,如水明眸在劉濃身上一卷,悄然飛向綠蘿。

“看,看我作甚……”綠蘿忍得已久,終是禁不住輕聲低問。

宋祎輕笑:“妹妹好看!”

“哦,小郎君更好看!”

綠蘿眨著眼睛脫口而出,隨后恍然回神,“呀!”了一聲,正欲伸手掩嘴,卻見小郎君微微一笑,背負著手邁向了亭外,趕緊將案上的爛桐琴抱在懷中緊隨其后。

“唉……”

身后,傳來一聲幽嘆。

而此時,眾人心神才慢慢回返,看著亭中邁出的美郎君,神情再添幾分怔然。華亭美鶴、醉月玉仙劉瞻簀,經此一啼,尚有何人敢不以正目相待?!

青冠、月袍,穿行于目光之海。

稍后。

謝裒大步踏出中亭,環顧四野,朗聲道:“妙哉!聞聽此曲,猶若天音繞耳,我等何其幸甚!天蒼蒼兮月白,水茫茫兮山青,漸離操筑、叔夜弄琴,不締如是!”

稍稍一頓,放聲道:“若言論品,當為……上上!”

上上,一品。

謝奕眉梢一抖,大喜,拍案贊道:“妙哉!恭喜瞻簀!”

袁耽道:“瞻簀,華亭美鶴,當之無愧爾!”

褚裒重重揖手:“賀喜瞻簀!”

“瞻簀……”

“瞻簀!”

呼聲不斷,笑顏環圍,一個個的少年郎君紛踏而來。

一品!

劉濃噴出一口氣,淡淡的笑著,朝著四方團團一揖,待轉至林間宋祎所居方向時,微微一頓,緩緩朝下一拉。今日若無宋祎攜笛相助,以自己的琴技獨奏怕仍將是上中,做人怎可忘恩,當以禮敬之。

就此一揖,華美著彰的蘭亭行雅結束。

而劉濃,美譽滿載。

到得山下之時,宋祎遣婢女送來一枚錦囊,劉濃打開一看。

兩枝碧玉金步搖,六瓣梨花淬金做鳳首,三縷垂纓鑲珠似流蘇,粗粗一掠便知是珍貴之物,價值千金。內中尚有一方信紙,中有一行絹秀小楷:愿君高飛,恰似琴中音;君應知我心,善待身側人;宋祎將去,綿雪若有笛,梅下或逢君……

尚有幾個字被匆匆涂抹。

稍稍細辯,眉頭微凝,默念而出:微君之故,胡為乎泥中。

劉濃將信揣入懷中,‘微君之故,胡為乎泥中。’短短九字卻來回徘徊于胸,一時心生感概,忍不住的放眼四望,但見桂道中,華麗的牛車拖曳綿延,怎能辯出哪一輛中,有宋祎。輕輕對婢女道:“請代劉濃回稟宋小娘子,好自珍重……”

稍稍作想,再道:“式微,式微,逢夜便歸!”

聞言,婢女倏地抬頭,正好撞見劉濃的眼睛,只見靜湖深深未見波瀾,間或卻有流光輾轉;神情微微一愕,少傾,淺身萬福,輕聲道:“婢子,代小娘子謝過劉郎君吉言。”

言罷,疾疾起身離去。

來福道:“小郎君,走吧。”

“嗯。”

劉濃徐徐收回目光,將袍擺一撩,踏進牛車中。

車中,綠蘿抱琴斜倚車壁,眼睛一眨一眨似困欲眠。因劉濃只攜了一輛牛車前來,是以二人需得同坐而返。

綠蘿虛著眼縫瞧見小郎君進來,迷蒙神情尚未盡開,待得車身突地一震,神色隨之一滯,而后眼睛豁然大亮,面帶羞澀的笑道:“小郎君,婢子,婢子險些睡著了!”

劉濃微微一笑,落座于另一側,將手中步搖一遞:“這步搖,你拿著。”

“呀,好漂亮的步搖!”

哪個女子不愛這等精致之物?綠蘿一見這步搖便被它深深吸引,翹翹的睫毛唰來唰去,面上神色卻猶豫難定,幾番掙扎反復,終是悄悄的低伏了首,喃道:“小郎君,太,太貴重了,婢子低賤,婢子哪配……婢子,婢子不要……”語不成聲,低弱蚊蠅。

劉濃笑道:“給你的,你便拿著。”

桂香悠悠,束碧成朵。

在兩株妝容正盛的桂樹下,停靠著一輛華麗的牛車,妖嬈的女郎半挑著描花繡簾,斜望著天邊的云彩。

正值仲秋,極目一展,天高云淡,陣陣花香隨風四漫。

幾片花瓣被風裹著,離開枝頭,顫顫悠悠,直撲入簾。

一片遮眼,一片留戀唇間。

女婢悄然行至車側,低聲道:“小娘子,劉郎君收下了,尚有話至。”

“何言?”

素玉般的手將睫毛上的花瓣慢慢摘下,隨后輕輕一吹,嘴唇上的那枚便打著旋兒飄向簾外,目光逐流香,隨其隱入草叢不見。

女婢低眉斂首,輕聲道:“式微,式微,逢夜便歸。”

“逢夜便歸……”

宋祎眸子開闔,猶未自草叢中撤回,亦不知想到甚,微凝的眉悄悄展開,喃道:“承君吉言,但愿如此。”

“啪,啪!”

“吁!”

便在此時,一輛牛車疾疾駛來,待至近前處,車夫一聲吆喝,將牛制住。

簾挑。

兩個華服郎君踏出來,一人是蕭然,另一人年約二十上下,刀眉闊臉,頗是俊朗,下車后便投目宋祎之車,但笑不語。

蕭然行至車側,笑道:“阿姐,這是阿弟新結識的好友建康殷道畿,道畿兄久慕阿姐之笛音,又因即將遠行,故為求一見。”

來人上前三步,半半一個揖手,朗聲道:“殷道畿,見過宋小娘子。宋小娘子之笛,天聽杳絕,人間難聞。經此而后,道畿唯恐再難復聞,是以前來求見,尚請小娘子莫怪!”

“宋祎見過殷郎君。”

宋祎坐于車中,捉著青笛,淡淡一個萬福,而后朝著女婢輕掠一眼,女婢會意,將繡簾緩緩一放。

簾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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