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父親的一席談話,還是對小庫恩的心理造成了不小的沖擊,本質上來說,他還是那個出身中產階級中上層的小伙子,那種中產階級身上對世界的浪漫想法以及軟弱的個性,幾乎根深蒂固,而十幾年的好萊塢生涯,更加不可能讓他鍛煉出那種獨屬于華爾街的貪婪而冷酷。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行動,在“次貸危機”的洶涌浪潮配合下,會給普通民眾和整個世界的經濟形勢帶來多么大的壓力,在原本的世界線上,盡管有大陸市場這一強勁的引擎把世界經濟從“次貸危機”的巨坑里往外拖,但不少普通人的生活依舊遭受了不輕的打擊,否則也不會在2011年發生“占領華爾街”運動了。
現在,加上小庫恩配合秦氏在危機中推波助瀾,恐怕,在本條世界線里,普通人受到的打擊會更加嚴重。
如果說貝爾斯登、美林、雷曼兄弟這些大的金融機構的倒閉,是由于他們的貪婪無度;如果說那些被收回房子的窮人,是因為寅吃卯糧;如果說那些把錢借給了金融機構而蒙受損失的富人們,是因為想要通過金融機構讓自己的財產升值,他們在這場危機里遭受損失都算事出有因。
那么,那些勤勤懇懇工作的中產階級,他們的生活也將因為這場經濟危機,由于經濟大環境變得不景氣,生活質量倒退,則是完全的池魚之殃了。
對于他們,小庫恩的心里又怎么能不產生一些慚愧呢?有千千萬萬無辜的人,都將受到這場“次貸危機”的濺射傷害,當然,沒有小庫恩,這場危機也會爆發,但有了小庫恩,這場危機造成的損害無疑加深了。
利用這場“次貸危機”來復仇,這個計劃在小庫恩心里邊已經醞釀了十幾年了,他知道他的復仇會給許多無辜的人帶去更多的附加傷害,可是,他能停止他的復仇么?
不能,因為他沒有資格,前些年,隨著他勢力的增大,他早就弄清了當年那場車禍的所有細節,在車禍里,是他的母親,用自己的身體,在最后時刻保護了他,是她自己的命,交換了小庫恩的生命。
活著的人,有什么資格代替死去的人放棄復仇呢?為了復仇,他真的可以不顧一切!
回到了酒店,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思考著自己與喬治•威爾斯有什么不同,喬治•威爾斯為了自己的事業,可以干掉任何人,并且不介意把無辜的人牽連其中。自己呢?為了復仇,同樣可以摧毀任何人和機構,也不介意讓多少無辜的人陷入困頓。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和喬治•威爾斯兩個人還真的有相似之處。但從根本上來說,他更想做的,還是一名好萊塢導演,拍出大眾喜愛的電影,更愿意把換了送給大眾,而非災難。
不過,無論如何,復仇行動不會停下來,就算他想停止,也來不及了,秦氏和其他西部財團已經跟在他的身后下了場押注,如果他停下來,會被那些暴怒的財團撕碎的。而且,他也不想停下來,還是那句話:
活著的人,沒有資格替死去的人談寬恕!
就在小庫恩好不容易捋順了心中的那點糾結之時,房間里的加密衛星電話響了起來,這個時候打過來的,除了秦伊莎沒有別人。
“馬克,和馬庫斯見面了么?他在巴黎這邊還待得住么?我一直覺得,他對不能親手復仇耿耿于懷,事實上,復仇這種事,假手于人,確實不會心里很痛快。”秦伊莎道,她的語氣中,有著難以抑制的興奮感,小庫恩理解她的心理,不是因為復仇這回事,而是因為參與了這場罕見的財團之間的大交鋒。
這種興奮,大概相當于一位武癡,目睹了關公戰秦瓊那種興奮,按照正常的規矩,關公和秦瓊是沒辦法相遇的,但此時他們非但打起來了,還打得十分激烈和精彩。而秦伊莎,就是因為見證了東西部財團的交鋒而興奮,有一種見證了歷史、創造了時代的感覺。
“嗯,我想,馬庫斯不會太在意這個。”小庫恩抿了一口葡萄酒,品味了一番口中酸澀難明而后又回甘無窮的感覺,笑道,“事實上,你不太了解他這個人,如果他想吃一只雞,他不太在乎這只雞是誰殺的,也不會在意是由哪位廚師烹制的,他只要吃到雞肉就行。馬庫斯是一個理性和達觀的人,我很想學習他這點。對了,我想,你給我打電話,應該不會只為了馬庫斯和我的會面吧?”
“喂,難道我關心一下我的丈夫和公公(fatherinlaw),很奇怪么?”電話那頭的秦伊莎失笑道:“呃,不過,馬克,我確實有其他好消息要告訴你,我都迫不及待了。”
“我也迫不及待了eon,我洗耳恭聽!”小庫恩也笑道,箭已在弦上,他再多的糾結也是無用。
“就在今天,標準普爾降低了次級抵押貸款債券的評級,而梅利韋瑟先生也告訴我,貝爾斯登旗下的那兩只基金,差不多就快被他瓦解了,最多一周,哪怕有母公司的大力支持,他也能把那兩只基金干掉。”秦伊莎興奮地說道,“現在,我們已經抓住了貝爾斯登的要害,怎么炮制它,由我們說了算。”
“這可真是不錯。”小庫恩道,他的專業知識不夠,沒辦法評估這些事件對于整個經濟形勢的影響,不過,這些事在另一條世界線上也會發生,而在本條世界線里,整整提前了兩周,這應該算是好事。
“還有更好的消息,我收到貝爾斯登的內線線報,貝爾斯登內部負責兩支基金業務的操盤手——資深董事兼總經理奧菲,已經被勒令辭職,還有貝爾斯登的總裁沃倫•斯佩克特也準備辭職,而貝爾斯登的CEO詹姆斯•凱恩,則對我發出了見面的邀請。”秦伊莎補充地說道,“親愛的,你知道這些意味著什么?”
“貝爾斯登準備投降了,他們不準備再庇護威爾斯家族的資產了!”小庫恩道,“我想,他們終于怕了!”
500億美金的實有資產,即使采用華爾街比較低的10倍杠桿,也能發揮出5000億美金的作用,如果用華爾街標準的20倍杠桿,那么就能發揮出1萬億美金的威力,在“次級債券市場”波濤洶涌時,足夠對貝爾斯登這家全美第五大投行發出致命一擊了。
在命都快沒有了的時候,銀行家的臉也就不要了,自己都要保不住,他們又怎么會下死力確保威爾斯家族的財產安全?
“Bingo!”秦伊莎道,“親愛的,趕快回來,我們一起去見見詹姆斯•凱恩,你知道,要看華爾街第五大投行的CEO低頭,這種場景可不多見!”
“把會面安排在后天吧!”小庫恩放下酒杯道,“我叫他們準備好飛機,我明天就飛回紐約,呃,謝謝!”
貝爾斯登的CEO向別人低頭認輸,這種場景不能說空前,但肯定是絕后了,因為即使沒有小庫恩的攻擊,他們明年也要完蛋,是五大投行里第一個倒下去的。
在小庫恩和秦伊莎長期租住的四季酒店頂層房間里——因為他們兩人覺得只有在洛杉磯的那棟豪宅,才能讓他們有家的感覺,所以并未在紐約購置房產,而他們也不愿住在老庫恩在長島的那棟豪宅,所以就選擇了曼哈頓區四季酒店作為他們在紐約活動的據點——他們等待著貝爾斯登CEO詹姆斯•凱恩和負責資產管理子公司的信任CEO杰弗里•雷恩來拜訪。
因為秦伊莎在這里的時間要更多一些,所以這里的陳設和裝飾都充滿了秦大小姐的個人趣味,整體來說,是一種極簡主義風格,配上幾幅非常有特色的后現代主義畫作,和他們在洛杉磯類似微型博物館的豪宅沒法比,不過也顯得頗為不俗。
在晚上六點鐘的時候,詹姆斯和杰弗里準時到來,小庫恩兩人在門口把兩人迎進餐廳,也沒有給他們什么下馬威的意思,根本沒有必要。
“伊麗莎白,馬克!”與好萊塢不同,華爾街這里,和他們夫妻打招呼,從來都是秦大小姐在前,小庫恩在后的,在這些華爾街大亨眼里,秦氏財團的大小姐,高維空間基金的控制人,可比好萊塢導演重要多了,“非常高興見到你——不愧是華爾街最厲害的后起之秀,一套組合拳下來,就讓貝爾斯登招架不住。唔,也很高興看到你,馬克,我知道你是剛從巴黎飛回來的,跨洋飛行,一定非常的辛苦。”
“請坐,詹姆斯,杰弗里。”秦伊莎做了個“請”的手勢,對于詹姆斯•凱恩的夸獎,并沒有謙虛,但也沒有張狂,“我只是利用了‘次級債券’這個資本鏈條上的薄弱環節,掌握了大勢,如果咱們位置交換一下的話,您一定比我干得更出色。”
“誰讓這是你的召喚呢,詹姆斯。”小庫恩也說道,“我相信,你一定會帶給我好消息,而且,我也不喜歡法國和巴黎,那里總會觸動我的一些傷心事,所以,在期待感的支配下,這段越洋飛行并不會讓我很辛苦。”
詹姆斯•凱恩的臉上還掛著禮貌的微笑,73歲的他,頭發已經花白,人長得看起來也不是很精明,倒是有一副寬厚長者的模樣,而這,當然是假象,現實中,他十分喜歡打橋牌,并且還拿過幾個冠軍,肯定是非常精明的。當然,在后來貝爾斯登虧得很厲害的時候,媒體也因為這點批評他,說他不務正業,只顧著打橋牌,而忽略了CEO的本職工作。
他旁邊的杰弗里•雷恩,也是一個老家伙,但比詹姆斯年輕一些,今年只有65歲,深陷的雙眼緊緊盯著小庫恩和秦伊莎,似乎想要從兩人的一舉一動中讀出他們心中的想法,作為下屬的他,除了打招呼外,并未多開口。
他們并未急著談正事,似乎貝爾斯登不是正處在危機之中似的,和小庫恩、秦伊莎邊吃邊談,天南海北的聊著天,甚至說起了小庫恩的工作,“……《鋼鐵俠》很棒,我雖然沒有看過它,但我聽起我的孫女提起過這部電影,她們年輕人都很喜歡,哦,對了,她可是你的粉絲,還知道你正在忙著一部叫做《盜夢空間》的新片,是這樣的吧?”
“是的,沒錯。”小庫恩微笑著點點頭,并讓侍者撤去他的沙拉盤,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我很高興知道自己又多了一個影迷,這是作為一個好萊塢人,最開心的事情了。”
“好萊塢人,藝術家,這些頭銜可比華爾街金融家尊榮得多。作為藝術家,你走出去,遇到別人,得到的是歡呼,而作為金融家,你走出去,遇到別人,哪怕你為他賺了錢,人們也會認為你是騙子、小偷、貪婪鬼。”詹姆斯拿起湯勺,喝了一口湯,看了小庫恩和秦伊莎一眼,強硬地轉換話題道,“當然,做孵化高科技產業的天使投資,這種人名聲也很好。伊麗莎白、馬克,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什么原因,才從那些干凈的、受人尊敬的領域,來到證券這個飽受詛咒的泥潭里打滾的。現在,我的問題是,你們要怎么樣才能離開?告訴我,我會盡量滿足你們的要求。”
“你錯了,詹姆斯。”秦伊莎秀氣地吃了一口沙拉,臉上并沒有被打動的樣子,“我是圈內人,不是圈外人,而且我也不認為證券這個行業如何邪惡,‘存在即合理’,如果我看低這個行業,那就是看低我的祖父、我的父親以及成千上萬為我們家族服務的人。好吧,即使這個行業很邪惡、很骯臟,但邪惡的美元也是美元,骯臟的收益也是收益,何況,我還能在得到這些美元和收益之后,順便解決一點兒小恩怨。”
“哈,伊麗莎白!”詹姆斯•凱恩笑了一笑,那種溫厚長者的感覺更強烈了,他的臉上一副沒被騙到的表情,就像成功躲過孫女捉弄的年老祖父一樣,“我可不認為這是一個小恩怨,最起碼,我覺得不會這么認為,我說的對嗎,馬克?”
“伊莎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小庫恩聳了聳肩,語氣隨意但不容置疑。
“好了,讓我們開門見山吧。”詹姆斯放下刀叉,往后一靠,用一種似乎能夠洞悉一切的目光看著兩人,“我知道,你們攻擊貝爾斯登,就是因為貝爾斯登接受了喬治•威爾斯的委托,替威爾斯家族保管了近50億美元的資產。如果為了利益,你們的操作手法不會是這樣,三個月過去了,你們究竟賺了多少錢,超過20億了么?如果換做我操作的話,現在利潤恐怕是20億的幾倍,你們不在乎賺多少錢,只在乎讓貝爾斯登損失更多,不是么?”
詹姆斯•凱恩說得的確是事實,在這場“次貸危機”里賺多少錢,都只是次要目的,最主要還是給那些為威爾斯家族提供保護的金融機構們造成更大的傷害。
“好吧,讓我們停止這場無聊的游戲吧,現在在華爾街,最希望貝爾斯登倒下去的,可不是我。”秦伊莎也笑了起來,她向詹姆斯•凱恩施加更大的壓力,在華爾街,貝爾斯登的綽號是“孤狼”,與其他各大商行和投行的關系一向不是很密切,在貝爾斯登遇到困難時,其他同行根本不樂意伸出援手,“不如這樣,我們定個君子協定,你們撤去對威爾斯家族委托資產的保護,我們則不再攻擊貝爾斯登,如何?”
“沒有問題。”詹姆斯•凱恩舒心地笑了起來,看起來,他覺得,如果小庫恩和秦伊莎不再給貝爾斯登搗蛋,他們一定能度過這場危機,事實上,其他投行也是這種看法,他們只是以為“次貸危機”只是華爾街的一次小感冒,“呵呵,說實話,我也很看不慣喬治•威爾斯,他似乎把黑手黨的習氣帶到華爾街了,這很不符合傳統,杰弗里,我的朋友——”
“我會通知喬治•威爾斯,貝爾斯登希望他能贖回他委托的資產,你知道的,在資金撤出的時候,它很脆弱。如果他不能及時贖回,那么,這筆資產很可能會出現在一些容易受到攻擊的位置。”杰弗里•雷恩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面無表情地說道,“誰讓現在的大環境不好,而基金會剛虧了一筆,正亂糟糟的呢,發生什么失誤都很正常。”
秦伊莎看了小庫恩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詹姆斯和杰弗里并沒有在這里多留,在達成協議后,很快地就離開了,坐在駛向貝爾斯登大樓的車子里,杰弗里•凱恩直接撥通了喬治•威爾斯的電話,“威爾斯先生,我想提醒您,貝爾斯登已經不足以保證您委托的財產安全,因而,我鄭重地向您提出建議,希望您能夠把這筆資產贖回!”
不待喬治•威爾斯回答,他就壓掉了電話!
在房間里,小庫恩正對著秦伊莎說道,“這就是我不喜歡華爾街的原因,他們的眼里,只有冷冰冰的數字,為了利益,什么都能背叛,什么都能出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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