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梅利韋瑟和他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團隊，也都住在四季酒店里，就近指揮，當然，在紐約證券交易所里，也有他們團隊的人負責具體操作，不過只是些無關痛癢的小角色。
小庫恩雙手抱在胸前，凝視著玻璃幕墻外曼哈頓的璀璨夜色，嘴唇微微的抿著，悄然不語。
到了這一刻，整個次級債券市場的崩潰已經不可避免，之所以崩潰，不是因為他的攻擊，而是因為房市的降溫和次級貸違約率的上升，他所做的，不過就是揭破了“國王沒有穿衣服”的事實，并且大肆的嘲笑，讓所有人都注意到這件事而已。
等到揭破了事實，“次貸危機”的爆發就已經不可避免，沒有人能夠停下來。
“我們真的要遵守和貝爾斯登的約定，放過它？”梅利韋瑟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小庫恩淡淡的一笑，說道，“為什么不呢？我一向說話算話。”
梅利韋瑟又看了秦伊莎一眼，見她也輕輕地點頭，才有些惋惜地下令停止了對貝爾斯登的攻擊，顯然，如果做空貝爾斯登的話，他們能夠在貝爾斯登崩潰的股價中獲得更多的利潤。
不過，既然小庫恩和秦伊莎這幕后的大金主發話了，他也只能壓抑自己的攻擊欲望，他們的攻擊手段很簡單，就是購買和CDO伴生出來的金融衍生品可以看做是金融機構為CDO債券上的一道保險，購買CDS產品，如果次級債券違約量上升，CDO價格下挫，他們就能從金融機構手里拿到那筆保險金，反之，就是白送錢給金融機構。
另一種攻擊方式，則是在股票市場做空，之前他們攻擊的對象是貝爾斯登，他們就做空貝爾斯登的股票，在貝爾斯登股價的下跌中賺取利潤。
“都停下來么？”梅利韋瑟道，“其實，CDO還有做空的空間，我們攻擊的是整個CDO市場，不能看作是對貝爾斯登的攻擊。”
他還是有些舍不得CDO的利潤，作為具體的操盤手，能夠從這一單生意里賺到多少，還是要看他自己能夠為小庫恩賺多少錢，賺得越多，他的獎金就越高，否則就只能拿最基本的薪金了。
“還是繼續做空CDO，貝爾斯登屈服了，其他家可還沒有動靜。”秦伊莎點了點頭，看著梅利韋瑟和他的團隊都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這種拿著別人的錢去冒險的感覺，她也有過，說真的，相當的爽。
“好，交給我們吧！”梅利韋瑟自信地點了點頭，幾個月下來，對次級貸市場了解得越多，他就對自己成功的把握越大，他不僅幫助小庫恩和秦伊莎操作，而且把自己的財產也拿出來冒險，但他看到小庫恩平靜的面容，心中似乎半點也不介意幾百億美元的得失，心中還是一陣佩服。
秦伊莎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皺了皺眉，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見是她的祖父秦文博秦老爺子的電話，就給小庫恩做了個手勢，走到一邊接電話。
“爺爺打電話來說，”秦伊莎掛了電話，走過來對眾人說道，“貝爾斯登那邊，正式向美聯儲那邊提出了協助請求，美聯儲和財政部都有可能采取行動。”
梅利韋瑟和他的團隊成員，幾位博士和教授，聞言都神色一變，他們可不想這么早把美聯儲給卷進來，誰知道“次貸危機”會不會被他們按下去。
“不用擔心。”小庫恩道，語氣十分從容，“美聯儲參與進來，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它究竟是想幫貝爾斯登，還是想在棺材板上釘上最后一顆釘子，還不好說。”
因為貝爾斯登已經撐不下去了，它不過是華爾街的“孤狼”罷了，又不是美聯儲的親兒子，為什么要花費大力氣拯救它？這個時候，大摩、小摩、花旗和美國銀行這些親兒子在危機中損失也不小，還有什么，比吞并貝爾斯登更能彌補損失呢？
貝爾斯登最終的命運，如果世界線不變動的話，它最后應該被摩根大通以每股2美元的價格收購，而貝爾斯登的股價，在年初還是在160美元以上的高位，在被“次貸危機”打擊后傷得很重的現在，股價也在140美元左右，由此可知，摩根大通占了多大的便宜了。
秦伊莎看了小庫恩一眼，輕笑了出來，“爺爺想和你通話，馬克。”
小庫恩接過手機，走到一邊，對著電話道：“我是馬克。”
秦文博的精神很好，從聲音中就能聽出來，沉穩而又富有活力，和尋常七十幾歲的老人迥然不同，但卻很符合他春風得意的財團領袖形象，“馬克，我叫伊莎傳的話，你已經知道了吧？我剛剛與老摩根和洛克菲勒通完電話，大家對于目前經濟形勢的看法比較一致，馬克，我很想聽聽你的看法。”
“次貸危機已經不可避免，世界經濟也要低迷上至少幾年，”小庫恩淡淡地說道，“而那些華爾街知名的百年老店們，這次恐怕也要倒上幾家。美聯儲、世界銀行、歐洲央行，當然會出手拯救經濟，給銀行們注資，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讓市場喘上一口氣，給摩根、花旗、美國銀行等真正大到不能倒的金融樞紐們逃生的機會，那些可以倒閉的投行們，就會倒閉掉，尸體則會作為摩根、花旗們重新發展的養料……”
“呵呵，這似乎是一份預言，”秦文博在電話里微微而笑，“馬克，你是真的懂得了華爾街的本質，越在危機的時刻，就越是弱肉強食的時刻，除非把自己與華爾街的命運、與美國的命運糾纏在一起，否則就算是貝爾斯登這種大家伙，也不會有絕對的安全。當然，貝爾斯登做不到的事，威爾斯家族更加做不到，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我懂……”小庫恩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對嗎？如果我的行動，真正讓大摩、小摩、花旗這樣的銀行陷入致命的風險，那么，秦氏也不會支持我了是么？”
“你知道嗎，馬克？在華爾街，人們把花旗成為航母編隊，它把商行、投行、保險……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放到一個公司里，成為世界上資產規模最大的銀行，不過反應卻很遲鈍和緩慢，華爾街有一句話，‘只要經濟形勢出問題，花旗一定是損失最大的那個’。”秦文博的語速很慢，聲音也很慈和，就像是年長的祖父在給孫子講述著古老的故事，“不過，這話要反過來理解，歷次經濟危機中，花旗既然都會遭受不菲的損失，為什么它總是屹立不倒呢？”
秦文博笑了笑，又道，“因為它太大了，如果它倒了，也會砸到我的。所以，你從花旗身上搬走幾塊磚頭可以，割下一塊肉也行，大家都樂意看到這個大家伙倒霉，但是不能把墻角挖斷，也不能讓它流血而死，花旗如此，大摩、小摩如此，美洲銀行如此，秦氏的Tricell也是如此。我的孩子，你明白嗎？”
小庫恩微微一笑，說道，“我當然希望華爾街繁榮和穩定，當然不想觸動華爾街的基石們，不過，爺爺，我更想為自己討個小小的公道，某些恩怨，也該了結了。”
秦文博收起笑容，嚴肅地說道，“在這個世界上，公道永遠存在，只是有些人缺少追求公道的實力，顯然，你絕對有資格追求公道！馬克，記住我說的話，威爾斯家族，不是摩根家族，不是洛克菲勒家族——”他冷哼一聲，“是美國的存在，讓他們做了三十幾年的人上之人，成為全世界最頂尖家族的一員，現在，是該他們回饋美國的時候了。這很公平，不是么？”
公平什么啊？一點兒也不公平，起碼喬治•威爾斯肯定不會認為這很公平，而小庫恩也明白，美國的頂尖財團和頂級家族們拋棄威爾斯家族，和公平與否半點關系都沒有，根本原因是，威爾斯家族的利用價值已經消失，并且變成了一個麻煩。既然是麻煩，所有人都會甩掉他。
“的確非常的公平。”小庫恩哈哈一笑，話一出口，就變成了這樣，他又說道：“爺爺，關于這次在華爾街的行動，我打算把利潤都交給財團，你知道的，我求的是個公道，并不是為了這些利益。”
“馬克，你真的很聰明，不，應該說是智慧。”秦文博嘆口氣道：“好吧，秦氏會接下這個攤子，當然，財團不會讓你白白冒險的，總要給你一個交代。”
真正的厲害角色，從來都不喜歡做明面上的贏家，在原本的世界線里，次貸危機中，華爾街明面上的最大贏家是高盛，他們是華爾街中唯一一家做空CDO的，在別人大虧特虧的時候，高盛反而賺了一大筆，它的CEO更是在年末發了7000多萬美元的薪水和獎金。
而明面上最大的個人獲利者，則是約翰•保爾森，他的基金賺了150億美金，他的個人財富也從1億膨脹到了30億。
在危機中獲利，靠的是他們的先見之明和果斷的行動，那些失敗的人，既然進了華爾街這個賭場，也沒有什么可怨恨的，但事實上，在獲取不菲的利益同時，他們也收獲了無窮的怨恨。當然，如果能有他們這種收益，有無數人愿意承受這種怨恨。
不過，他們真的是這場危機真正的最大贏家么？高盛的投資部門，是用40的資金做的資金做空CDO，最大的目的恐怕不是為了賺錢，只是為了對沖風險，只是在華爾街虧損的時候，他們顯得相當亮眼。保爾森的基金賺了150億，這不是個小數字，但是在大摩、小摩等眼中，也不是什么驚天的財富。
相比之下，摩根大通廉價收購了貝爾斯登，美國銀行廉價收購了美林，貝爾斯登和美林旗下的那些被賤價買走的資產，真正的價值是多少？貝爾斯登和美林的全球客戶資源與渠道，又價值多少？沒有人說得清楚，但毫無疑問，要比高盛在“次貸危機”中的利潤高得多，要比保爾森獲得的利益高得多！
而明面上呢，摩根大通和美國銀行可都是在“次貸危機”中和整個華爾街一起虧損的啊！
小庫恩能夠預料到，這次梅利韋瑟在華爾街中的行動，即使保守估計，也要比約翰•保爾森取得更輝煌的利益，很簡單的類比，在年初，保爾森的基金不過控制1.5億美金的資產，而小庫恩和秦伊莎交給梅利韋瑟的，則是用全部身家抵押得500億美元。這會產生多少利潤？想一想，就覺得燙手。
畢竟，小庫恩個人沒辦法和高盛這個華爾街的龐然大物比，有些反噬，高盛承受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放到小庫恩身上，就有可能要命了。為什么不學得聰明些，像摩根大通和美國銀行那樣，做個幕后贏家呢？
只有秦氏，能夠利用這些利益繼續壯大，也只有秦氏，才能保住這些利益。反正，秦氏總不會忘記他這位功臣的，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他始終記得，他的根基在好萊塢，不是華爾街。
結束了通話，小庫恩仿佛看到了秦氏、摩根、洛克菲勒他們，滴著鮮血的牙齒閃爍著寒光的模樣，而獵物，正是威爾斯家族、貝爾斯登、美林、雷曼兄弟這些之前的同伴。
一場大多數人的經濟危機，總是淪為少數人的饕餮盛宴，華爾街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想必也如此。
幸好，在這些真正的大鱷眼里，小庫恩還算十分的有利用價值，看在利益的份上，他們會給他一個公平的地位，允許他追求公道。
小庫恩搖了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海，他把手機交還給了秦伊莎，把那些具體而微的事情都交給她和梅利韋瑟，而他自己，則準備乘明早的飛機返回洛杉磯，準備《盜夢空間》的劇本朗讀會。
從本質上來說，好萊塢同樣欲望橫流，同樣骯臟黑暗，但畢竟沒有華爾街這樣的血腥殘酷，而且它光鮮的一面也更加容易被人感知到。
小庫恩，不過是想復仇成功和好好拍電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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