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昏黃的彎月斜掛在夜空,紛紛揚揚的雪花也如昏黃的沙粒迷人眼睛,一個潔白的身影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一張臉孔朦朦朧朧看不清楚,“寒兒”一聲呼喚,溫暖而遙遠,血,染紅了雪。父親那消瘦剛毅的臉,目光堅毅又溫情的注視著自己,胸口一片殷紅。接著竟然是一張幼女女清秀的臉,好像見過又忘了在哪里見過,接著是小云那關切的臉,只是溫柔卻有有些妖魅,最后出現的是沈潮那張和藹的笑臉,笑得那么天真無邪,一轉頭又變成了一條巨蛇,向著凌寒噴出了熊熊的火焰,燒的他五臟六腑都有如火炭。
凌寒在床上翻滾著,雙手揮舞著,“水,水!”
一雙巨手端著水杯靠到凌寒的嘴邊,凌寒低著頭喝了一口,胸口那燃燒的感覺稍稍減輕,他下意識的搶過水杯,“咕咚咕咚”的喝干了,“還要水!”
這回巨手遞過來的是一個水壺,凌寒大口的牛飲著,也不顧溢出的水都流淌到他的脖子,衣襟,直到身體里的最后一個細胞都充滿液體之后,才滿意的放下水壺,艱難的睜開眼睛,一個高大的身影蜷縮著蹲在床邊,正瞪著一條縫一般的眼睛關切的看著他,是天寶。
“謝謝天寶哥了!”凌寒道。
一見凌寒醒了過來,天寶裂開大嘴,嘿嘿一樂道:“兄弟一定是偷喝老爺的酒了!”
說罷,左右看了看沒有人,他湊近了凌寒的耳朵說:“上次我偷喝了兩壇,醉了一天呢!放心,我不會告訴老爺的。今天我們一起去捉魚吧!”
看著天寶眼中的紅血絲,凌寒問道:“天寶哥莫不是在這里守候了小弟一夜?”
“嘿嘿!我怕你醒了找我玩,我就沒敢睡!”
凌寒只得抱以感激涕零的微笑。
此刻天已大亮,凌寒一見自己又是換上干凈的衣褲,不禁臉上一紅,看來又被別人看到了自己的丑態,但也無可奈何,心道再也不能喝這么多了。
“吱呀”門開了,小云笑盈盈的進來了,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參湯。
“凌公子好些了么,老爺早上還念叨,真不該讓凌公子喝這么多酒,不過老爺昨晚很高興,好久沒有見到老爺這么高興了,他怕你醒來難過,特意吩咐廚房給你熬了一碗參湯。”
看見小云那彎月般的眉眼,凌寒蒼白的臉上一熱。
“多謝沈老爺掛懷了!昨晚肯定又叨擾小云姐姐了!多謝小云姐姐細心的照料!要是我有這樣的親姐姐該多么幸運啊!”凌寒沒有姐妹,有個哥哥凌霄也從來沒有愛護過自己。
“凌公子太客氣了,你是老爺的貴客,我們只是盡了做下人的本分。”小云道“不過要是有你這樣個弟弟也不錯啊!”
“那以后我就叫你姐姐了!”凌寒一個激靈翻到地上,納頭就拜“姐姐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小云柳腰一閃,就扶住了凌寒的胳膊,凌寒只覺得一股軟綿綿的大力把自己托起。
凌寒只見小云媚眼含笑,滿臉喜色道:“好弟弟,不必如此大禮!”
“好姐姐!”
“你們倆原來是親戚啊!”看的天寶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
“一會兒吃罷早飯老爺教小姐帶著弟弟到處走走!”“小姐?”
“是啊,你們見過的!”小云眼里含著些笑意。
“我們見過么?”凌寒想了半天,也沒記起什么時候遇到過這個小姐,想的臉頰倒有些脹痛。“我也一起去!”天寶一聽要出去逛,興奮的嚷嚷,“兄弟,街上有賣糖人的,我們一起去買哈!”說著,口水都流了出來.
“二傻,老爺不許你去!”小云道“不聽話老爺可要打手板了!”
天寶可憐兮兮的望著凌寒,凌寒嘆了口氣,道:“好姐姐,就帶他一起去吧!”
小云道:“二傻一出去凈是惹禍,老爺不想他出去闖禍。”
“天寶哥,答應我,出去不許惹禍,要不我也幫不了你!”凌寒道。“好好,我都聽兄弟的!”天寶如同小雞叨米一樣的點頭。
小云引著二人穿過錯綜復雜的院落,來到了玄真堂。
天寶不敢進堂,只得趴在門口偷偷的往里張望。
凌寒二人一進門,沈潮就親熱的拉住凌寒的手,“來,小友,我來介紹一下,這個是小女,露瓊。”
“露瓊見過凌公子!”一個仿佛月宮仙子般的少女朝著凌寒盈盈一拜,凌寒的心撲通一跳,看著這不染一塵的面容不禁有些自慚形穢,目光卻又忍不住盯著少女那碧玉無暇的臉,果真好似在哪里見過,卻又想不起,不禁愣了神。
“啊哈!”沈潮打了個哈哈。
凌寒猛然驚醒,感覺到自己的失態,急忙鞠躬行禮道:“沈小姐,在下凌寒!”
沈潮道:“小友別見怪,本來今天我是想陪小友一起出莊,只是昨晚喝的太多了!現在頭還有點暈暈的。”
“沈老爺過謙了,您可是海量!”凌寒道。
“哈哈哈!小友謬贊了,確實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就不陪你了,讓露瓊帶著你去走走吧!露瓊,一定要照顧好凌小友!”
“是,爹!”露瓊那清秀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沈潮發現了在門口探頭探腦偷窺的天寶,“別躲了,要是想去就一起去吧!”
一聽老爺發話,天寶噌的竄了進來,拉著凌寒傻笑。
一行四人四馬,為首的是一匹黑色高頭大馬,渾身黒緞子般的閃亮,馬背上坐著一個鐵塔般的大漢,自然是天寶了,咋一看威風八面,但看一會天寶就原形畢露了,東張西望如同一個孩子半晌不得安分;后面并排兩匹駿馬,一匹雪白無暇,上面一個少女也是雪白無暇,只是表情有些冰冷,正是沈露瓊,雖然好似冰塊,但掩飾不了那絲脫俗韻味,簡直清冽動人;旁邊那匹棗紅名駿上正是凌寒,第一次出莊,心情難免有些激動,好奇,想看看這個未曾踏入過的地方。后面一騎正是小云,騎著一匹青驄馬,亦步亦趨的跟著三人。
“敢問沈小姐,為什么這里的房屋院落有的是一樣的啊?”凌寒問
“凌公子,沈莊其實已經建成一百余年了,當初先祖來此島,此島正被一伙強人所控制,動不動就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先祖憐憫島上的原著百姓,就布下一個八卦幻陣,庇護百姓在這幻陣之中。那伙強人在幻陣中吃了大虧,退回了老巢,先祖又聯合當地的大族,組織了義軍,把這伙強人趕出了風鈴島。之后,先祖就帶領百姓在那八卦幻陣上建筑了沈莊,一旦再有強人來襲,百姓就會到沈莊尋求庇護。”
“原來如此啊!令先祖不光技藝超群,而且真是俠肝義膽!”凌寒不禁由衷的贊嘆,雖然凌寒年紀不大,但父親凌長峰一直是他的榜樣,自小也有顆赤誠的俠義之心。“一見令尊大人也是一樣的俠義!”
“凌公子過譽了,祖上的訓導就是扶貧濟困,家嚴一直教育我等晚輩要時刻銘記于心。”沈露瓊一臉的正氣凜然。
“小可駑鈍,這亭臺樓閣,房屋院落怎么會有制敵的功能呢?”凌寒問道。
“這個八卦幻陣可不是一般的陣法,它是按照八卦五行的生克來設計的,分為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八個門,如果強人入侵,會經歷天遣地誅雷劈風摧水淹火焚山崩澤陷的嚴懲,最厲害的是這個大陣每一天每個時辰都在自己變化,即使摸透了今天陣內的變化,到了明天也不能輕易的進到陣來。”
“真是厲害!”凌寒想,要是自己也會布這樣的陣法,那豈不是相當于十萬雄兵,可以保護自己至親的人,對沈家先輩的神技更是佩服不已。
“那這個陣法怎么能分辨哪些是敵人,哪些是自己人啊?”
“你的問題還真是多!不知道我十天都沒有說過這么多話!”沈露瓊忽然臉色一陰。
“哦”凌寒悻悻的不敢再問。
“她今天的話還是多的呢!”小云沖凌寒眨了眨眼睛,小聲的嘀咕。
沈露瓊回頭狠狠的剜了小云一眼,好似在說,用你多嘴!
四人不覺中已經出了沈莊,上了大道。
凌寒回望一眼,整個莊子竟是建在了一座大山的山腰平臺上,真是不識沈莊真面目,只緣身在此莊中。莊子掩映在山林樹木之中,背后的青山高聳入云,給人一種有如仙境之感。
一路向下,路旁一條清溪蜿蜒而下,水聲激蕩。雖是下山之路,并無崎嶇坎坷,凌寒坐在馬背,只覺的安穩有如平地。
路邊一旦遇到樵夫漁人,無不低頭側目而立,恭敬有加,而沈露瓊一干人受之如常,凌寒方才感覺沈莊在風鈴島的威儀。
繞過兩個山梁,一座小城赫然出現在眼前,青色方磚的城墻大約十余丈高,門樓上琉璃瓦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城樓上四處旌旗招展,隱約的看到樓上來回巡弋的兵士。轉眼間四人來到城門跟前,凌寒策馬而立,看到了城門前赫然刻著“風鈴城”三個大字。
門口守衛一見四人到來,無不低頭行禮,一個為首的守衛急忙接過沈露瓊的馬韁道:“小姐請下馬!”說罷低頭不敢直視。
沈露瓊道:“先輩定下的規矩,城內不得縱馬。我們下馬吧!”聽罷,四人下馬步行,而門口的守衛則接過了各人的馬匹。
一條青石板街筆直的伸展向城中,隨著幾人越來越接近城中心,街邊漸漸熱鬧起來,店鋪林立,小攤連綿,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于耳。酒樓的酒幌隨風飄蕩,路過就可以聞到里面濃郁的酒香,帶著頭巾的小二滿臉春風的招呼著來往的食客;糧油店門口堆滿了大桶,各種大米,小米,面粉也是一應俱全,店里的小伙計麻利的給顧客裝著晶瑩剔透的大米;鐵匠鋪當街就升起爐火,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精壯漢子揮舞著大錘,砸向鐵錠上的一塊鐵料,火星四溢,鋪里除了鋤鐮犁耙等四時農具,還有刀槍劍戟等兵器;藥店的門口掛著“妙手回春”的燙金大匾,進出抓藥的人表情也是或喜或悲,來往匆忙。
天寶好不容易進一回城,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活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可能他的心智就是一個孩子,裝在了粗曠的外表里,一會要冰糖葫蘆,一會又要面人,時刻不得安生。而小云也是隨了天寶的愿,給天寶買了要的玩意,喜得天寶差點當街翻十個筋斗,直嚇的路人紛紛躲避,直到露瓊呵斥,天寶才收斂了些。
凌寒一路跟著露瓊,也不敢搭話,只是微微側目,看著露瓊那冷若冰霜卻又不可方物的臉,心里不禁生出就這么一直走下去的念頭。雖然凌寒經歷了許多變故,從小又閱覽群書,但在男歡女愛這方面,還是個孩子,只是知好色而慕少艾,所以心底也很喜歡露瓊,也希望能有機會表現下,讓露瓊對自己贊許。
而露瓊,雖然沒有像天寶那樣的四處張望,但一雙美目也是來回轉動,瞧表情似乎有點嗔怒,又有點著急,更多的是期待。
“瓊妹!”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幾人一回頭,一個風流倜儻的青年公子微笑著向眾人走來。
“泉哥!”一見這青年,露瓊那冰霜凝固般的臉仿佛瞬間被春風融化,滿臉含笑,杏眼含春。
凌寒不禁打量這個青年,大約比自己大個三四歲,身材高挑,面容清秀,但目光卻冷峻銳利。
那青年也注意到了凌寒這個陌生面孔。
“這位是?”青年微笑的問。
“這位是凌寒,是二傻救回來的!”露瓊急忙介紹。
“哦,原來是凌公子,我說怎么眼生呢,在下廖泉!”青年一拱手。
“廖公子好!”凌寒也是一拱手,算是回禮。
“凌公子從何處來啊?”
“在下來自蒼茫大陸的菊花臺,流落此地,承蒙沈莊主搭救。”
“蒼茫大陸”
“好了好了,泉哥,帶我去那邊玩!”沒等廖泉問完,露瓊就著急的拉著凌廖泉向那邊的服裝鋪子奔去。
“凌兄弟,回頭定去拜訪你!”望著被露瓊拖走的廖泉,凌寒的心里泛起了一絲酸,畢竟這么美的女孩對自己沒有那么熱情,如此也罷,只是對另外一個人那么熱情,對比之下,失落之情難以言表。
“弟弟怎么了?”小云看到凌寒若有所失的樣子,故意問道。
“沒什么,姐姐!”凌寒急忙收回遐想。
“廖家是風鈴島原有居民的大族,在沈家先輩未到這風鈴島的時候,一直是廖家獨大的,后來沈家先輩聯合廖家擊退匪盜,兩家一直是和睦相處,交情深厚,這廖泉就是廖家的二公子,他的父親現在就是這風鈴城的城主廖不凡。廖二公子與我家小姐年紀相仿,從小兩家就指腹為婚,兩人也是青梅竹馬,一直到現在。前一陣子老爺還說小姐,女孩大了,不能再這樣和廖泉沒有禮法,但小姐還是我行我素,絲毫不改,老爺也沒有辦法。你和天寶別亂走,我得跟著小姐”
“好的姐姐!你去吧!”小云急急忙忙的跟去了,看來沈老爺還是不放心這個寶貝女兒,小云定被老爺囑咐要看到露瓊。
“走,我們去那邊,那邊好玩!”天寶回身抓住了凌寒的胳膊,一股大力拉著凌寒就走,“那邊有耍猴的!”
“咦!”天寶竟沒有拉動凌寒,回頭一看,原來凌寒的的手竟被一個算卦的老先生拉住了。
“放手,老頭!”天寶嚷道!
“像,太像!”算卦的老先生聲音沙啞,好像漏掉的二胡,他一手拉著凌寒,另一手在凌寒的頭上臉上身上四處摸索著,一會摸摸他的天靈蓋,一會又捏捏他的肋巴扇,弄得凌寒莫名其妙的,但兩只手都被拉住,也動不了,只好掙扎著說:“老人家,有什么事,說事,哎哎哎,癢……嘿嘿……癢!”
老先生并不罷休還在摸索著,“你的模樣,太像!”
天寶見老者不放手,氣性大發,猛的一用力,忽然之間感覺從抓住的凌寒的手上傳過來一股滾燙的氣流,下意識的一甩手,松開了凌寒的胳膊,之后忙看自己的手,可是手并沒有被燙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