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并沒有糾纏伊籍所謂的兗州農糧的工人和兗州種田的百姓的問題,因為糾纏這個沒有任何的意義。
一方面在于這玩意兒很難說清楚,另一個方面則在于這玩意兒你不論怎么討論都沒有一個能說服所有人的解決方案。
從一開始陳曦就知道,大同社會是建立在道德層面,而不是物資層面的,故而所謂的公平也只是相對的公平,而不是完全的公平,所謂的完全公平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達成的。
也正因此陳曦是沒有辦法從道德和公平層面回答伊籍那個問題的,更何況伊籍的法理也并非放諸四海而皆準的!
好在這世間的問題除了從道德和公平層面回答,還可以從其他的層面回答,比方說從能力上回答。
陳曦有一個其他人無法規避的點,那就是陳曦的強大已經經過了所有人的驗證,這元鳳朝的十年歲月,不僅僅是大漢朝的盛世,還是陳曦展現自身能力的平臺,陳曦的強大在這十年間表現的淋漓盡致。
最起碼,元鳳之前可能還有人懷疑陳曦的內政能力,但到元鳳十年的當前,已經沒有人懷疑這個了,所有對自身內政能力有絕對信心的人,站在陳曦面前都會覺得自己和陳曦有著云泥般的差距。
雖說陳曦也自言事情搞到這一步,自己徹底沒辦法檢查自己的經濟構造到底什么地方有問題了,因為就算有些經濟操作存在隱患,只要所有人都認為沒有問題,這玩意兒就肯定能延續下去。
金融魔術的核心說白了就是市場信心,只要市場有信心,哪怕是個天坑也是能趟平的,就像后世奧運會開完后的十年,中國人對于未來根本沒有絲毫的迷茫,先天性的覺得未來只會越來越好。
雖說從歷史的周期上來看,螺旋上升的歷史,往前開,往后開都屬于正常情況,但那個階段,市場整體的信心推動著經濟大踏步的向前。
所以那個時候,什么問題都不是問題。
陳曦現在面對的情況比那個時期更夸張,陳曦超拔了歷史,靠著各種資源整合調配,以及技術革新,硬生生將封建時代超低的產出拔升到了近現代后工業時代的水平,直接拉爆了這個時代所有人的認知。
讓這群人意識到人類原來還可以吃飽喝足,不苦不累的活著!
所以到現在陳曦前進的方向,已經沒有人會懷疑,哪怕有缺憾,在這種全民認同并推動的前提下,也檢查不出來。
這個是個很要命的缺點,但這玩意兒也能拿出來當武器用,最起碼陳曦在回答伊籍這個問題的時候,陳曦可以理所當然的從另一個方向回答,而且其他人聽到陳曦這么回答,也不會產生陳曦是在狡辯。
畢竟公平和能力完全不是一個路徑的答案,但陳曦就是可以這么無視伊籍以及在場其他所有人想要的路徑,給出另一個選擇。
“你們說的很正確,大型國營廠礦作坊的工人,雖說相對辛勞一些,但站在普通百姓的立場上,他們不用經歷風吹日頭曬,每天只需要做自己的事情,生活就能一直安穩的持續下去,再加上各種福利,確實是遠超了他們大多數人的生活水平。”陳曦將自己認同的事實部分先復述了一遍。
“可你們要考慮一點,大型國營廠礦作坊的利潤已經被我吸走了,只留下給這些人維持社會福利的水平,拿走的這部分錢,經由我的分配,或是投入了地方建設,或是投入了道路物流,或是投入到了退伍老兵的福利等等,這些都是要錢的。”陳曦平淡的看著周圍所有的人。
“地方二次截留的行為在我看來不可取。”陳曦看著伊籍很是認真的說道,“當你說兗州百姓是不是人的時候,我給你回答說是,那么請問,更為貧困的并州、涼州、揚州、荊州、交州這些地方的百姓是不是人?”
“兗州普通百姓和兗州農糧工人的差距很大,但這些州郡的百姓和兗州普通百姓也有著差距,而且是更為普遍的差距。”陳曦輕嘆道,“伊刺史,你的問題問的很好,但有太多的地方比你更有資格問這個問題,說句過分的話,不少州郡的人,現在還想著過兗州百姓的日子呢。”
廖立、士燮、陳登幾人皆是點頭,畢竟他們三個還有很多的郡還處于普遍性的剛做到能吃飽飯的程度,所以陳曦說這話,他們是不得不認的。
兗州什么級別的州,這些人還是很清楚的,那是中原腹地,是陳曦欽點的搞農副產品的大州,兗州農糧的產出所有人都看著眼熱,連帶著兗州百姓其實也因為兗州農糧受益匪淺。
別看平均到一個人頭上可能也就是多了一兩個月的收入,但只要了解過五千塊錢的收入,和一萬塊錢的收入在現實社會的生活差距不是一倍的時候就該明白,白白多一兩個月的收入,會對生活帶來多大的差別。
荊州南部,益州除了成都平原地區,交州西部,并州大部,幽州西部等等廣大地區的百姓,現在最多是做到了吃飯,而且能做到吃飯還是因為陳曦強行推廣了集村并寨,將這些人從坑里面拽出來,然后有了安排。
說句過分的話,現如今可能還有在山里面陳曦沒找到的,這個人口數量哪怕是經歷了雪災,恐怕依舊有個十幾萬,二三十萬的樣子,這些人絕對沒有脫貧,但真要說的話,他們肯定比以前靈帝朝的時候過的好。
不管咋說,現在那群人是真的不用交稅了。
可類比集村并寨的百姓,那自然是遠遠不及了,集村并寨之后的百姓就算是交了稅,依舊能吃飽,而吃飽這點,在封建社會,其實很困難。
陳曦現在起碼能拍著胸脯說是,在春夏交接的那個夏糧還沒下來的點,漢室的百姓依舊有飯吃,這個正史其他任何時候相比都是進步。
可這些地方,哪怕是以陳曦的偉力,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再進一步的難度就不是靠當地自行發展所能解決的問題了。
當地的極限產出,在陳曦完成集村并寨,疏通水道,解決了基礎管理,投入了少量農業用具,鋪設了最小規模的供銷社之后,能從附近榨出來的錢基本就已經花光了,想要再繼續發展,就必須要靠外力了。
就跟山里面有金礦,但開礦所需要的機械設備,以及將機械設備運進來所需要的道路都需要錢才能解決,有了錢打通這些環節,才能開發金礦,才能進入正循環,而沒錢打通這些環節,那就算真有金礦也毫無意義,而很多村寨面對的實際情況就是這么一回事。
陳曦集村并寨時的選址,是基于農業生產的邏輯,也就是說先解決吃飯問題,讓所有人都有飯吃,能活下去。
吃飽飯之后,有了基礎,就該思考該怎么發展這一問題。
而這個時候,除了少數本身就有一定基礎,或者具備先天性資源,或者運氣特別好,靠近主干道的村寨,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村寨,還是需要投入一部分的外力,才能從本身的農業社會之中脫身出來,進而賺到農業人口認知之外的錢。
也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的脫貧致富,而不是停留在吃飽的層面。
雖說在封建社會,能吃飽已經屬于盛世那個層級了,但站在陳曦這個穿越者的立場上,這算什么盛世!我所期待的盛世若是如此,那我何必這番努力,這個世界,我要讓你見識一下,我陳曦的極限!
懂不懂什么叫做強者,懂不懂什么叫做只手補天裂,這就是了。
當然這是臺面上的表現,落到實處,其實就是砸錢。
最起碼在道路沒有徹底修通,讓這些星羅棋布的村寨靠著交通網絡形成一個整體之前,各地區的本質還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想要徹底扭轉這種局面,還需要時間,以及規模堪稱恐怖,說出來,足夠讓在場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覺得這輩子都不可能湊到的款子。
說實話,放在其他時代,伊籍這種有道德有責任的高官能主動推動這事,確實是善政,確實是站在自己治下萬民的立場上,不提地稅國稅這等問題,只說道德層面,確實很不錯。
可放在現在,陳曦本身就在持續推動,而且是從國家層面去解決這些東西,伊籍只看兗州一地沒問題,但伊籍想要獲取到更多來自于兗州農糧的利潤來發展兗州,那在陳曦看來就有些過分了。
說白了道路物流交通的意義就是優化各地的資源配置,促進區域內部協調,別說是三世紀了,就算是二十一世紀
而陳曦現在所處的時代是三世紀,考慮到后世到2022年才徹底消除貧困,陳曦對于各地方上報的百姓都能吃飽這個回答一直是有所懷疑的,當然普遍性,乃至絕大多數正常家庭,在不遭遇到疾病的情況下,能吃飽吃好,陳曦還是信得,畢竟自己這么多年好歹也干了一些實事。
只是陳曦也知道,在這個時代,這種程度已經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這個時代的人,不會認為,因為疾病,導致自家頂梁柱沒了,導致自家吃不飽飯是國家的問題,甚至政府和官僚也不會這么認為。
在這個年頭,得病了,更像是一種命數,畢竟醫生在這個時代是非常稀少的存在,華佗和張仲景,甚至是羅馬來的蓋倫能混到生祠,除了按住了漢末的瘟疫,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在于,中成藥的普及。
那十來種中成藥,熬煮之后,可以治療大多數的常規疾病,并且治愈率可以達到90,很多秋冬季讓人完犢子的小感冒,靠著這玩意兒,外加熱炕和足夠多的糧食,是可以硬扛過去的。
但90的治愈率,依舊代表著10的人會死,只不過在古代得病而死這種事情太過稀疏平常了,隨隨便便一個小感冒,可能都會讓人完犢子。
這種情況甚至一直到新中國建立,有了抗生素的大規模使用之后,才算是好轉,在這之前,得病就有很大的概率死,不分你是什么出身。
想想到清朝,乾隆皇帝27個兒女,活到成年的只有14個,基本對半開的概率,就知道古代得病的死亡率有多高,就這還是皇家,還有著非常不錯的醫療保障,就這死亡率,普通人家什么程度,不言而喻。
故而疾病導致的貧窮在這個時代不會被計入到政府頭上,甚至在這個時代,一個人得病了,能恢復,那都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陳曦的存在改變了很多東西,但陳曦也不是無敵的,兗州從劉備得手之后,到現在也就將將17年,人口頂著黃巾之亂,諸侯大戰,在最后一次桓帝統計的人口數量上增長了40。
按照陳曦自己的估計,兗州的人口,從自己入主開始,應該是翻倍了,這個數據是非常夸張的。
這意味著糧食、醫療衛生等等得到了極大水平的提升。
反過來,交州這么多年,增長了不到20,涼州增長了不到30,其他諸如并州、幽州、荊州這些,差不多也就在30左右徘徊。
誠然各地都存在人口流出的問題,但各地面對的情況其實差別不大,在這種情況下,人口的增長比率,其實可以說明很多的問題,增長多的肯定是生活條件好,醫療衛生好的。
陳曦的詢問有不少貧困州郡的刺史附和,尤其是廖立,他可沒少研究兗州,而且他也想讓荊州的百姓也都過上兗州百姓的生活。
別看伊籍說兗州普通百姓和兗州農糧的工人有著巨大的生活差距,而且生活成本上也有出入等等,但兗州農糧帶來的福利除了直接影響百姓,整個兗州的民眾,普遍依靠著兗州農糧的上下游產業,或是少支出了一部分生活成本,或是一年多拿了一千文到兩千文的收入。
這部分錢不多,但這種惠及整個州的福利,廖立也想要啊。
“可是這明晃晃的差距在那里擺著,難道視而不見?”伊籍倒也沒有反駁陳曦的話,他是看不到其他州郡的情況,但他能感受到廖立等人的視線,很明顯,陳曦并非是虛言。
“兗州農糧并非屬于兗州,而是屬于國家,只是被我安排在中原腹地以便于接收來自于四面八方的物資,在當地加工成各種食品,然后借由中原腹地的優勢,再發往各處,兗州農糧就級別而言,只比刺史低半級。”陳曦搖了搖頭說道,他不會回答以及那個問題。
“國營廠礦作坊牧場等管理人員是有職級的。”劉備開口對伊籍說道,“冀州案已經足夠證明這一點了,他們只是沒有你們在一個體系罷了,從根子上講,你們互不統屬。”
陳曦心下給劉備點贊,這話由劉備來說再好不過了,兗州農糧在兗州地區,但兗州刺史部對于農糧只有監管的權力,并沒有處理的資格。
“這并不是你的職責,你的職責是監察、發展兗州各地,為兗州百姓考慮是正確的,但你不能將主意打到農糧身上,農糧的利潤除了要留下部分進行經營,剩下的都是要由國家回收,投入到更為貧困的地區。”陳曦并沒有責備伊籍的意思,對方就是站在兗州百姓的角度上在爭而已。
“可是兗州為了農糧割讓出來了巨大的利益,甚至一定程度上放棄了部分屬于政府的權力。”伊籍眉頭皺成一團。
后面的話,沒有多說,但在場眾人無一傻子,伊籍這話實際上就相當于攤牌了,誠然國家層面出讓了部分的權力和利益,可兗州農糧從落在兗州開始,也在侵蝕兗州地方政府的權力。
說白了,伊籍就想說一句,既然不能直接抽取利潤來福澤兗州百姓,拉近普通百姓和農糧工人的差距,那么起碼講點道理,多少釋放一些福利,平衡一下雙方的關系,兗州不能只投入,沒有收獲吧,畢竟各級地方政府,其權柄都受到了農糧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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