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士攀的說法,似乎對于鄧安禮在河東路的種種惡行他也是深為不滿,甚至還暗中收集了鄧安禮的諸多罪證,然而周士攀說得一點兒沒錯,光有罪證是沒用的,現在的關鍵是如何將鄧安禮一舉拿下而又不導致河東路諸多依附于他的將領嘩變,這恐怕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思慮片刻,秦浪緩緩說道:“周大人,要想將鄧安禮繩之以法,眼下本官需要你的通力合作;你還是先回答本官之前的那個問題,太原府防御使房臏究竟是個什么路數?”
周士攀露出一臉古怪的神情,道:“說到這個房臏,下官倒真是對他捉摸不透;此人今年還不到而立之年,出身于書香世家,乃我朝名將種師道的得意門生,年紀輕輕便甚具謀略,曾經用計大破遼軍統帥耶律大石,飲馬坡一戰成名,以五千精兵殺得兩萬遼軍尸橫片野、血流成河,也因為這一仗,此人一路高升,去年剛剛被朝廷委任為太原府防御使;自從他到任以后下官曾經多次對他釋出接納之意,可此人卻故意裝作不懂,總是對下官哼哼哈哈敷衍了事;據說鄧安禮對他也很是青睞,但他對鄧安禮同樣是不冷不熱,似乎并不想投靠到任何人的麾下;自從下官入仕以來,像這種不選邊站隊的人物在官場上倒還是第一次遇見,真是難得。”
秦浪淡淡一笑,道:“只要他不是鄧安禮的人就行,至于能不能為本官所用,這個倒是可以爭取一下。”
周士攀聞言立刻拍起了馬屁,點頭笑道:“有駙馬爺出面,相信房臏肯定會拜服,你們二位都是年輕一輩的青年才俊,正所謂英雄惜英雄嘛。”
“要試過了才知道啊!”秦浪幽幽一嘆,道:“鄧安禮在河東路經營多年,手下耳目眾多,在動手拿下他之前有些事兒還需秘密進行;本官想單獨跟房臏見上一面,又恐怕被鄧安禮知悉,能不能勞煩周大人替本官安排一下。”
周士攀受寵若驚地道:“駙馬爺,勞煩二字實在是折煞下官,你可千萬別再這么說了;你放心,此事下官來安排,保證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如此本官就多謝了。”秦浪起身朝他拱了拱手,然后出門帶著曹元霸告辭而去;太原府是河東路的治所,河東路十幾萬人馬有將近一半都駐扎于此,能不能成功將鄧安禮極其黨羽一舉剪除,房臏可謂此中的關鍵人物,眼下就等著周士攀將他約出來見個面了。
由于飲酒過量,秦浪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從床上爬起來;草草吃過午飯,秦浪把周士攀昨晚送的乳前龍井拿出來泡了一杯,然后搬了一張躺椅到屋外,優哉游哉的一邊品茶一邊曬起了太陽;冬末春初的陽光非常宜人,曬在身上有一種懶洋洋的舒服,不一會兒秦浪就打起了瞌睡。
正在昏昏欲睡之際,潘文良帶著金寶走了過來;金寶躬著身子諂媚的笑道:“駙馬爺,我家大人讓小的來接您,邀您共游晉王祠。”
“本官正在無聊呢,如此甚好。”秦浪起身張開雙臂伸了一個懶腰,然后叫上曹元霸一起跟著金寶走出了太原府衙;門口早已有一輛馬車在此等候,三人上車以后,車夫甩出一個響亮的鞭花,駕著馬車朝著晉王祠飛奔而去。
晉王祠又名唐叔虞祠,位于太原府城西南懸甕山麓的晉水之濱,是為紀念晉國開國王侯唐叔虞而于北魏年間所興建;祠內有幾十座古建筑,殿宇、亭臺、樓閣、橋樹互相映襯,山環水繞,文物薈萃,古木參天,環境幽雅舒適,風景優美秀麗,是一處極具文化特色的古代園林。
到了晉王祠以后,秦浪和曹元霸跟在金寶身后一路拾階而上,沿途優美的景色和形態各異的雕像讓二人均是贊不絕口,大呼不虛此行。
不多時,三人來到了一座大殿前,秦浪舉目望去,只見此殿前臨魚沼,后擁危峰,當真是雄偉壯觀;大殿正門上方的牌匾上高懸圣母殿三個大字,周士攀穿得猶如一個富商,正喜氣洋洋的站在那匾額下方等候。
一看秦浪來了,周士攀趕緊拖著胖胖的身子小跑幾步迎上前來,臉上笑得春光燦爛,作揖道:“下官參見駙馬爺。”
“周大人免禮。”秦浪微笑著朝他拱手回禮,然后扭頭四下張望道:“周大人果然是個雅人,此地寧靜雅致,本官心里真是喜歡得緊吶!”
“駙馬爺喜歡就好,來來來,里邊兒請。”周士攀把手一擺,將秦浪和曹元霸請進了殿內。
剛一進殿,秦浪就看到一座端坐于木制神龕內的圣母彩塑,風頭椅是,風冠蟒袍,神態極為端莊;前世當過幾天文物販子的他心里立刻打起了壞主意;這尊彩塑要是放在家里擱個幾百年再拿出來賣,那絕對是價值連城啊!不行,得想個招兒把它搬回家去,哥們兒得為子孫后代謀點兒福利才行。
正盤算著,忽然就見圣母彩塑后面走出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此人身材微胖,臉大眼小,發髻用頭巾包裹,身上穿著一襲青色長衫,腳踩薄底靴,腰間束帶上還很風騷的插著一柄折扇,十足的書生打扮,看上去顯得有點兒不倫不類的感覺。
秦浪正在疑惑此人的身份,那人卻已經迎面走上前來,畢恭畢敬的彎腰作揖道:“下官太原府防御使房臏參加駙馬爺。”
“你就是房臏?”
“正是下官。”
靠!想不到堂堂的太原府防御使竟是這么個打扮,哥們兒還以為碰上個教書先生呢;秦浪摸著鼻子悻悻的笑了笑,道:“久仰房大人威名,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吶。”
“哪里哪里,駙馬爺神功蓋世,智計無雙,下官當日雖然也在駙馬爺就任北境經略使的歡迎人群中,卻只能遠遠的看著,今日能離得這么近一睹駙馬爺真容,實乃三生有幸。”
秦浪淡淡笑道:“其實你還可以離本官更近一些,如果你愿意的話。”
房臏聞言愣了愣神兒,似乎聽懂了秦浪話中的含義,他打了個哈哈,笑道:“駙馬爺有貴人之氣,下官倒是很想再離駙馬爺近一些,就把駙馬爺嫌棄啊!”
看著倆人一見面就開始打起了太極,周士攀的臉上頓時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尷尬之色,他連忙干笑兩聲,對秦浪拱手道:“駙馬爺,這地方連個凳子都沒有,下官在后面廂房略備茶水,咱們還是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聊,可好?”
“行啊!不知道周大人又要拿什么好茶來招待本官,看樣子今兒又有口福啦!哈哈哈哈……”
幾個人來到圣母殿后面的一間廂房,曹元霸手握佩刀守在了門口,房間里只留下了秦浪、周士攀還有房臏三人。
廂房的布置非常簡單,地上鋪著一塊顏色鮮艷的波斯毛毯,房間正中有一張矮桌,上面是一個茶盤和一套翠玉茶具,旁邊的小爐子上正咕嚕咕嚕的燒著一壺開水。
三人脫掉鞋子走進房里,圍著矮桌席地而坐,周士攀親自動手泡起了茶來;別看他胖得跟頭大象似的,洗杯、分茶、沖水……一連串動作可謂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精于茶道的個中高手。
少時,周士攀將兩杯泡好的茶水分別遞給了秦浪和房臏,呵呵笑道:“來,嘗嘗這乳前龍井。”
“又是乳前龍井,本官今兒中午在家里還喝過。”
“駙馬爺,你嘗嘗,看看此茶有何不同?”
“不是一樣的茶嗎?”秦浪好奇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味道果然與昨晚和今兒中午的茶有所不同。
“周大人,你不會家里還有更好的乳前龍井吧?”
“駙馬爺說笑了,下官哪兒敢呢;實不相瞞,此茶與昨日下官孝敬你的乳前龍井并無二致,之所以味道更勝一籌,乃是這水有所不同罷了。”
秦浪恍然大悟,道:“本官今兒中午泡茶用的乃是太原府衙后花園的井水,你這是什么水?”
“下官用的這是江心水。”
“什么叫江心水?”
“所謂江心水,顧名思義,就是江河中間的水;同樣是江水,江心水和江邊水大有區別;江邊小船多,還有人淘米洗菜、洗衣游泳,井水亦是如此,唯有江心水不受污染,干凈清甜,故而泡茶以江心水最為適宜。”
“嘿!想不到泡個茶還有這些講究,今兒本官可算是開了眼了。”
“區區消遣小道,安能比得過駙馬爺定國安邦之才。”
周士攀笑瞇瞇的拍了秦浪一記馬屁,忽然眉頭一皺,道:“哎喲,今兒中午許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這會兒肚子疼起來了;房大人,你陪駙馬爺先聊著,本官去趟雪隱之地方便一下,馬上就回來。”
剛才還說得眉飛色舞的,這么一會兒倒鬧起肚子來了;秦浪心里很清楚這是周士攀故意創造機會讓他跟房臏單獨談談,因此也沒點破,而是做出一臉的關切之情問道:“周大人,你不要緊吧?”
“下官沒事兒,方便一下就好了,請駙馬爺稍等片刻。”
說罷周士攀捂著肚子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廂房,臨出門兒時還不忘把房門給帶了過來,如此舉動自然也瞞不過房臏的眼睛;待他走后,房臏就一直默默的品著杯中的香茶,似乎有意在等秦浪先開口說話。
行,你不開口,就讓哥們兒來說;秦浪淡淡一笑,迅速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便道:“房大人,你是哪里人氏?”
“回駙馬爺,下官乃是洛陽人。”
“洛陽,好地方啊!聽說你曾師從我朝名將種師道,不知可有此事。”
房臏點頭道:“駙馬爺說得沒錯,種大帥與下官都是洛陽人,家父與種大帥自幼相識,故而下官很小的時候便拜種大帥為師,學習兵法謀略。”
秦浪聞言忽然冷笑一聲,道:“種大帥除了教你兵法謀略之外,就沒教過你別的什么東西?”
房臏此時才發現,秦浪的眼神異常犀利,竟讓他產生了一種不敢直視的感覺;他的臉色略顯驚慌,朝秦浪拱手道:“敢問駙馬爺這話乃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