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新起的爐灶邊,永明光著膀子,身上像冒著熱油一樣,正用鉗子抓著一塊通紅的鐵塊揮錘敲打著,永亮也光著膀子在邊上看著。
“大哥,二哥,我們回來了。”莫菲笑道。
永明手中錘子不停,憨笑著,“永亮快倒水去。”
黑娃喝了水,揉著眼睛直奔房間,倒頭就睡。
莫菲走進爐灶旁,熱騰騰的木柴燃燒的氣味與鐵器的氣味沖著她的鼻子。
“大哥,在熟手?”她問道。
“嗯,幫我拉幾下風箱。”永明點頭,把那塊鐵又丟進爐里。
莫菲坐在小板凳上拉起風箱,不多時,火呼呼地起來,爐內通紅。待鐵塊燒得紅了,永明用鉗子抓起放在鍛造臺上,拎起錘子又開始敲打。
莫菲靜靜地看著。
姿勢不對,捶打的力度也不對,捶聲自然也是不對的。
“我去洗衣裳了,晚上等我回來做飯。”趙氏喝了些涼開水,背著衣裳走了。
“大哥,我來試試。”
永明驚訝:“喜鵲,打鐵你也會?”
“應該會。”莫菲聲音有些恍惚,接過鉗子與鐵錘,吸了一口氣,揮錘而下,“當”的一聲,眉毛擰了起來,不對,這一錘沒打好。
又一錘子揮下,仍是不對。
再一錘,還是不對!
永明傻愣愣地看著她東一錘西一錘,憨笑:“打鐵是個力氣活,喜鵲你別玩了,回頭胳膊酸得提不起來呢。”
永亮也嘻嘻笑著在一邊看熱鬧:“喜鵲,我用風箱上多出來的皮給你做一個箭套好不好?”
莫菲閉上了眼睛,胸中情懷一時不能排解,又急又堵。前世的身影仿佛脫離了她的身體,在她眼前。
那二百多年來的她,鑄劍無數,劍劍不同。最后突然開悟,閉眼而鑄,由心而成,是一把華光白劍,凜冽無雙,劍柄一顆白色東珠。
師父這才按此劍形親手為她鍛造了玄鐵劍,在劍柄,也鑲嵌了一顆東珠。
她深吸一氣,不能急,現在這爐灶與火還有鍛造臺都與前世不同,是她不熟悉的,又體力內力全無,得靜下心來,先要熟熟手。
“二哥,不急,我熟熟手。”
永亮噴笑,又討好地說:“大哥,喜鵲想玩讓她玩吧。胳膊提不起來二哥幫你去李郎中家里討幾貼膏藥來就是了。”
“行,你玩會。”永明笑著,打來一盆水洗了把臉,又灌下一大碗涼開水。
莫菲站立著,閉著眼,不動,許久,才緩緩舉錘,遲疑而快速地落下。
她笑了,這聲音有點感覺了。
又舉錘,落下,聲音聽起來比上一錘還要好。
只是,閉眼所鑄,由心而成是不可能了!
等到趙氏洗完衣裳回來時,便看到永明永亮目瞪口呆地站在莫菲身邊,而黑娃正坐在板凳上癡癡看著。
莫菲手中鉗著一塊劍形鐵,已顯銀灰之色,仍在揮汗如雨的捶打著,桃紅色的上衣濕透了背心與前胸。
她每一下捶打,身影就微微晃動,每一捶的聲音有長有短,有輕有重,有緩有急,甚至還有在鐵塊上滑動之聲。
當當當的金屬捶打聲,奇異而動聽。
她口中一錘一句地說:“大哥二哥,材料的鍛打最是關鍵,劍的話還要這樣折疊鍛打,能增強韌性與威力,這樣的刃利,不起卷,不豁口。鍛打時,不要光看著,還要聽,聽出有無捶出雜質。這個聽,有講究,不光用耳聽,還要用心聽。所以讓你們調息吐納,這樣五感就靈。鍛造好的鐵質,沒有鐵腥之氣,柔韌純凈,色澤光華又不銹……”
趙氏也呆立著,一直到莫菲放下鐵錘,劍身入爐,永亮殷勤地拉著風箱,然后又要開始新的一掄燒紅鍛打,她才醒神,忙去晾衣做飯。
黑娃坐在凳子上,看得入迷,一身的汗水也不知,癡癡地說:“二姐打鐵的樣子真好看,像唱大戲一樣。”
金色晚霞映進王家二房的破敗院子,莫菲那把劍放在臺上讓其自然冷卻,她的胳膊已酸軟無力,心情沮喪,但臉上毫無表情。
“明天再打吧,悠著些力氣,別胳膊舉不起來了。先擦擦汗,吃飯吧。”趙氏打了一盆水,心疼地喊著。
莫菲喘著粗氣,胡亂洗了把臉。她餓得饑腸轆轆。
“娘,我吃過飯后還得再打。”
“就不能等明天再打嗎?”趙氏眼睛紅了,不知是生氣還是心疼。
明天,明天這胳膊就舉不起了,怕是幾天都掄不了錘,況且,我根本沒想到這里的鐵質是這樣雜,這樣差,沒有足一天,哪里能鍛造成劍!況且……我這體力,我是怕……我自己都不信還能鑄出劍來。
莫菲強扯笑容:“娘,趁熱打鐵啊!”
永明則激動得臉色通紅:“娘,喜鵲真的會鑄劍,絕對是寶劍!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鍛造之法,有理有據,太神了!”
“胳膊酸嗎?”趙氏關切地問,“就不能休息下嗎?”
“劍招講究個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鑄劍亦是如此,娘,這點力氣我還使得,正是漸入佳境之時,豈能半途而廢!”
“是的,娘,做事最忌諱半途而廢,但是喜鵲你這胳膊……不如你說,我按你說的來打?”永明說道。
“我用的是巧勁,不是蠻力,不累胳膊。大哥,我打給你看就是第一次教,你只有細細看過全程,才明白我說的意思。快來吃飯,飯后我們再打!”
“好好好,二姐打鐵真好看,我要看,我要看!”黑娃興奮地說。
莫菲此時心里發慌,徑直去飯桌吃飯。永明永亮與黑娃三人如追主的狗一樣,忙跟著。
半刻鐘不到,吃完了飯,又喝了一大碗涼開水,依次上了茅房,三人重又回到爐邊。
趙氏嘆了一口氣:“我去李郎中那先買幾貼膏藥來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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